26 錢與信

飯桌上，劉二花雙眼一瞪：“宋小三你還吃不吃？餃子都讓你戳成泥了！”

宋時雨一筷子戳在餃子上，狠狠的咬一口，心裏第八百遍臭罵不識好歹的顧衛峰。

“你跟誰怄氣呢，餃子可沒惹你。”宋長河淡淡的說：“好好吃飯。”

宋爸爸的話顯然比老媽的話更管用，宋時雨悶頭吃飯，再不跟餃子較勁。

“老三跟顧衛峰吵架了。”宋時風吃着餃子擠眉弄眼的說。

“吵架？”劉二花第一個就不信，扭頭問小三，“你倆好得跟一個人似的，都恨不得穿一條褲子，也吵架了？”

“我才不跟他穿一條褲子。”宋時雨一臉的嫌棄：“媽您那是什麽話，再說我們也沒吵架，沒有。”

“還沒吵架，我都聽孫二哥說了，顧衛峰這兩天臉拉得那麽長。”宋時風比劃了老長的動作，“還黑得跟鍋底似的，話都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你又好幾天沒去，沒吵架才有鬼！”轉頭又對他媽說：“媽你不知道，去拿貨的問了句時雨怎麽不在，你猜怎麽着？”

“怎麽了？”

“顧衛峰把手上的東西一摔，不賣了。”宋時風誇張的比劃：“媽你是不知道，可把拿貨的給郁悶壞了，好說歹說才拿到貨，還跟我打聽他們到底怎麽了，這拿貨賣的事到底能不能長久，萬一他們不往外拿貨了他們可怎麽辦？還說啊小孩辦事就是不牢靠，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吃你的飯吧！”宋時雨被說得心浮氣躁，這個顧衛峰平時看着不是挺穩重，怎麽突然這樣!

“我說宋小三，我可是好心跟你說的，不然這些話誰告訴你？我就是打入敵人內部的卧底！”宋時風擺了個英雄的的姿勢。

“這是人家讓你傳話呢，傻子。”劉二花用成年人的人智慧立刻判斷出了話裏的意思，她這二小子可真是傻的可以。

“實話還不讓人說了，我才不傻。”宋時風不服氣的很。

“你不傻，就是是個棒槌。”宋長河笑話他一聲，跟宋時雨說：“你這是不幹了？不幹就說跟人家清楚，不管是做什麽事都要有頭有尾，別讓人家說嘴。”

宋時雨罕見的煩躁的擰着眉，“我知道，爸，這事你別管，我心裏有數。”說是心裏有數，可這會兒他連飯都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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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顧衛峰平時看也不這樣，怎麽現在辦事這麽不靠譜？這是還沒好過幾天就不知道自己好日子怎麽來的了，不行，他得去看看。

想着，他就把碗筷一擱，站起來就走：“我出去一會兒。”

“早點兒回來！”劉二花在屋裏喊了聲。

“知道了。”

天早就黑了，路燈也不亮，照着樹的影子烏了麻黑的。這時候還沒有什麽夜市，大家晚上活動的範圍都在自己家附近，這白天熱鬧的十字街反而冷清得很，平白添了幾分吓人。

當然，宋時雨根本顧不上什麽怕不怕，他心裏頭煩得很，就想立刻找到顧衛峰，好好的罵他一頓。

突然，前面樹底下一個黑乎乎的人影竄了出來，把心不在焉的宋時雨狠狠的吓了一跳。

“誰！”宋時雨喝問。

“我。”聲音一出，不是顧衛峰是誰。

“你在這兒幹嘛？”他火大的很，語氣很沖的嚷嚷。

“等你。”顧衛峰說。

“你知道……”宋時雨瞬間反應過來：“你故意的。”

“對。”他的聲音了帶了笑，“我想着你今天不來明天也會來，這兩天有下雨路不好，怕把你摔了，就在這兒等着。”

宋時雨扭頭就往回走，他他他都氣死了！上了他的大當！

顧衛峰早就防着他這一招，出其不意一把将人箍在懷裏，“要生氣也是我生氣，你生哪門子氣？還是不是好朋友？”

“朋友就不該騙我！”他都要氣死啦！

“我哪裏有騙你，當時真的很心情不好，手一抖就把東西掉了。反正連你都不跟我好了，我還幹得個什麽勁兒。”顧衛峰低沉的說。

“你還真不想幹了？”宋時雨氣得眉毛都豎了起來。

“也沒有，就那一會兒，後來就沒了。”他解釋道。

“然後你就騙我？”宋時雨更氣了。

“我就是利用了一下他們，他們要是不愛傳小話也不會有這麽回事。”顧衛峰把腦袋磕在他肩膀上悶悶的說，“我想自己去找你，又怕你不待見我，才這樣的。”

他說的可憐巴巴的，宋時雨不知道怎麽的就想起了以前見過了一只被抛棄的大狗，瘦骨伶仃的，在主人門前不停的打轉又不敢進去，看着可憐死了。

“那你也不能騙我，更不該把買賣當兒戲！”他還是好氣，就是算是他有一點點心裏不是滋味，也完全不能掩蓋這家夥的惡劣行徑。

“我錯了，我向你道歉。”顧衛峰道歉道得幹脆。

“你松手，咱們好好說說這事。”宋時雨被他抱得後背都出汗了，不舒服的扭了扭。

顧衛峰看他像是不會走了，這才不太舍得的松開手，小家夥軟軟的，抱着還挺舒服，就是有點兒熱。

宋時雨轉身跟他面對面，突然覺得距離太近了，他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熱氣，緊跟着後退一步，這才滿意。

“顧衛峰，我們得好好談談。”他略略仰頭，嚴肅的看着對面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大男孩。

不太明亮的路燈照在他的臉上，帶出細小的光暈，帶着平日裏難以察覺的氣質。

高貴，不知道為什麽顧衛峰突然就是想到了這個詞，明明他跟自己都是一樣的普通人，可這一瞬間的樣子卻又那麽的不同。

“你說。”顧衛峰回過神，正色道。

宋時雨就生意展開了一場嚴肅的講話：“你拿生意當什麽？當着別人的面說不幹了，就是為了我們之間的一點兒口角？你那是什麽行為？信譽何在？把這買賣當成了你一個人的玩具嗎？十多個人靠着這買賣糊口養家，你是忘了自己吃不飽的時候了，還是以為別人真的就離了你沒辦法活？今天生氣不幹了，明天天氣不行不幹了，誰還敢信你，跟着你幹？人心惶惶結果就什麽你想過嗎？”

“我當時沒想那麽多。”顧衛峰真沒覺得那麽嚴重，可讓他一說，心裏不由的咯噔一下，萬一真像他說的那樣……

誰都沒有他自己清楚他有多珍惜現在的生活，當初他也只是被對方打趣得煩躁，才說了那麽一句，想着反正想從他這拿貨的有的是……

不知不覺，他竟然飄了。顧衛峰驚出一聲冷汗。

“以後肯定不會有第二次。”他認真的下保證。

宋時雨看他臉色都不對了，覺得他大概是吃了教訓，可還是沒有住口：“那現在怎麽辦？下面銷貨的已經對我們買賣産生不信任，人家都說了小孩子家家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我會給大家一個保證。”顧衛峰沉聲道。

“怎麽保證？”他打破砂鍋問到底。

“寫保證書？”人們很信這個的，寫了就要做到，誰也不會沒事寫着玩。

“不光要寫，還要做到，不然那就是廢紙一張，以後再沒有人敢信你。”

“是我們，這是我們的買賣。”顧衛峰悶悶的，執着又固執。

“對，沒錯，是我們，我現在也不放心把買賣擱你一個人手裏。”他沒好氣的說。

“那還像以前一樣？”

“當然不行，我還要上大學呢，誰跟你似的混個初中畢業。”宋時雨又嫌棄又鄙視的看了他一眼：“還按以前我說的，我會跟你一起盯着，但是主力軍是你，不是我。”

“只要你在就行，錢你說怎麽分就怎麽分。”

“我七你三也行？”

“行。”

“你個大傻子，你七我三，我說了算，不準說不。”

顧衛峰最後還是張張嘴，沒出聲。他是惹不起他了，反正他心裏是五五分。

這兩個大孩子就在馬路拐角，昏黃的路燈下，說着大人都觸及不到的嚴肅問題，和好了。

顧衛峰的保證書就貼在牆上，一進門就能看到，來批貨的人先是一愣，接着就笑，後來就成了他們圈子裏的一則趣談。

宋時雨可顧不上什麽趣談，期末考試後把第一名獎狀往他媽手上一交，就開始跟顧衛峰忙活貨源的事。

現在他們兩個手上已經有了對普通人來講不小的一筆錢，可做生意還是只能着眼于小件的生活物資，既要本錢低又要受衆廣，最好還是全年可賣，這可忙壞了兩個人。

他們大着膽子跑了一趟南方，誰也沒告訴，宋時雨跟家裏說去省城找貨，要多呆幾天，家裏也沒起疑心，畢竟去的次數太多，完全成了習以為常。而且他還說這是為了後面的貨，訂好了也後就不出去了，安心上學。宋家夫婦還都挺高興。

兩人出去轉了一圈，帶回來成批的毛線、大批的球鞋皮鞋和最最時髦的石英表。這種表自動走不用上發條，上一塊小扣子一樣的電池能用一兩年，比機械表省勁多了。

這幾樣東西都是他們比較再三定下的，那裏進貨比他們這可方便了太多，小工廠林立，他們選了又選才定下了供貨商。

當然，困難不是沒有，因為年齡小，好些廠都沒把他們當成訂貨的，以為是誰家的孩子瞎胡鬧，他們一說再說還露了定金才讓人重視，這也實在是無奈得很。

東西一回來，李老頭就笑了：“你們這是去省城了？”

“對啊，看，我還給您帶了省城有名的燒酒。”宋時雨笑搖搖手裏的兩瓶酒。

“屁！還哄老頭子我，你當我不知道這石英表打哪兒來的？”李老頭一瞪眼，“這東西省城可買不着。”

“呵呵。”兩人笑笑。宋時雨把酒送上：“您看破不說破，謝謝啦。”

“小滑頭。”

基本上他們這一行加上以前的貨品算是解決了以後進幾年的供貨需求，不需要每次都親自去找貨提貨，對方會通過火車運過來，方便得很。

解決完最大的後顧之憂，宋時雨也光榮的成為了一名中學生，開始了他與衆不同的中學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