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
回到木屋的時候是下午,還沒到晚飯的鐘點,張嬸兒正在廚房忙活。衛瀾下了車就去了廚房,“張嬸兒你來我房間一下。”
“哦,這就來。”張嬸兒說。
衛瀾一定是有事,張嬸兒有所感覺。
可她沒想到的是,衛瀾給她買了好幾件衣服。是适合她這個年紀穿的,好看,的确很好看。
張嬸兒只拿了一件出來看,看完就把衣服規規矩矩給放回袋子裏了。
“小衛啊,你這是幹什麽?”
衛瀾坐在床上,說:“你的衣服我都穿了,我想留着,那你就沒有了。這些是我送你的,這段時間我沒少麻煩你,你就收下吧。”
張嬸兒還在拒絕,“這得不少錢呢,你還是給你家親戚穿吧,我有衣服穿,還挺多呢。”
衛瀾低了頭,轉而往窗外望去,說:“張嬸兒你就收下吧,我沒什麽親戚。”
話題到了這裏忽然停止了。張嬸兒最終還是收下了衣服。
晚飯前,衛瀾在院子前頭的小溪旁邊站着抽煙。她放不下煙,也沒打算戒。
鄭峻剛從外頭回來,看見衛瀾穿着他給買的衣服,抱着肩膀站在小溪旁。風吹着她的頭發,纏繞在她眉眼間。任何美好景致都更能映襯她的孤寂。
鄭峻關上車門。她似乎根本沒注意到他,望着前面的樹林,還在抽煙。
衛瀾抽完了一根煙,轉頭看見了鄭峻。他對她笑了一下,她點了點頭。
大狗小黃從遠處跑過來,撲到他腿上,伸着舌頭。鄭峻摸摸小黃的頭,和張嬸兒,小六他們說了幾句話。他得承認,院子裏和他打招呼的任何人都比衛瀾熱情。
鄭峻回到房間,放下車鑰匙,發現茶幾上放着錢。他拿起來數了數,差不多那幾件衣服的價錢。這個女人,倒是和他算得清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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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瀾剛從衛生間回來,手上的水珠還沒幹。有人敲門。她就在門口,很快就開了門。
鄭峻定是沒想到她會這麽快開門,手還舉着。
衛瀾側身讓了一下,與他的目光交流幾乎為零。
“進來吧。”
鄭峻跨進來,對着她的背影揣測到底哪裏得罪了她。可她一轉過來面對他的時候,他又沒法兒對她擺出一張不滿意的臉。
這房間裏除了原來就有的桌椅板凳,看不見她幾件私人物件。好像這人随時要離開,或者她就一直這麽生活的。
“我看見你留的錢了。”鄭峻坐下來後說。
“那就好。”
鄭峻略有粗心,送她的衣服價碼沒有拿掉。他有些後悔,不過已經晚了。
衛瀾并沒看他,點了一根煙吸了一口,慢慢吐了一口青煙出來。隔着青煙她問:“要不要來一根?”
她把煙盒遞給他。
鄭峻擺擺手,露出一絲苦笑。
“衛瀾,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不是。”她很快回答。
“我說了那些衣服是送你的。”
“我說了會還你。”
她的确說過這樣的話。
鄭峻嘆口氣,“這麽長時間了,我以為你會把我當朋友。”
朋友?
衛瀾吐出一口煙,看向窗外。她臉上有一絲很淺的微笑,好像在笑她剛剛聽見的一個小孩子極不成熟的幼稚語言。
“鄭峻,你不需要我這樣的朋友。”
“什麽叫你這樣的?”
“你知道的。”
鄭峻交叉雙手,扭頭看向一邊。
屋裏一時沒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鄭峻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麽……”
他斟酌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說明白,不過他相信衛瀾聽得懂。
“……衛瀾,我想幫你,你需要朋友。”鄭峻誠懇地說。
他有一雙和中恒一樣明亮單純的眼睛。
衛瀾不想總是看着他,她說:“別讓我覺得自己是個需要拯救的神經病,你的好意我收到了。”
衛瀾站起來,打算結束對話。
“我和他很像麽?”
鄭峻的問話讓衛瀾站住了。
鄭峻知道,問題出現在這裏,一定是這裏。
“你曾經抱着我喊別人的名字。”
衛瀾的心跳加速,手不自覺握起拳頭。她什麽都沒說,開門出去了。
話已經說出去了,鄭峻松了口氣,可又覺得似乎進入了另一個死胡同。她就連朋友都不願意和他作,還談什麽帶她走。
山裏空氣清新,陽光灑進來落下斑駁樹影。水聲隆隆似遠又近。衛瀾走了二十分鐘,遇見了一處空地,不知道是不是來鍛煉的人弄的。空地上還有石桌石椅。
衛瀾坐在上頭,做了幾次深呼吸。
這裏空氣好,衛瀾想起之前練過的瑜伽,就做了幾個動作,越做越認真。石桌面積夠大,坐在上面還有富餘。她跪爬在上面,身體向下盡可能貼向桌面。這裏沒人,不用擔心領口太大被人看見。
剛想到這裏,擡頭向前,剛要起身,就見肖烈站在了她前面不遠處。
一開始衛瀾沒認出他來,吓了一跳。捂着領子,立刻從石桌上跳了下來。
那人沒動,衛瀾摟起頭發,仔細一看,原來是肖烈。
他穿着麻布衣服,髒兮兮的,肩膀上扛着一根很粗的木頭。
他渾身是汗,衣服都已經貼在身上了。
與他平日西裝革履的樣子出入太大,今天的肖烈像個伐木工人。衛瀾看得久了些。
“看什麽看?”肖烈扛着木頭走到空地上。
木頭另一頭搭在地上,他肩膀一矮,把整個木頭放下了。
他似乎出了很多力氣,還在喘氣。他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衛瀾,說:“去,給我拿水和毛巾。”
“回木屋?還很遠呢。”衛瀾一邊說一邊理了理衣服下擺。
肖烈上下看看她,“那邊。”他指着另一個方向,“那兒有個棚,棚裏有,去給我拿來。”
那個棚衛瀾早就發現了,搭得有些破爛,她還以為是棄用的。
衛瀾去取了一瓶礦泉水和白毛巾。
回來的時候,肖烈正坐在她剛剛坐的那個石凳上。上身光着。
“給。”衛瀾把水和毛巾放在石桌上。
“打開。”他說。
衛瀾把水瓶擰開。
“給我沖一下。”
他指着自己的肩膀,衛瀾這才發現他的肩膀磨破了。挺大一塊,又紅又紫的。真不知道剛才他是怎麽忍着把那麽沉的木頭扛回來的。
衛瀾有些不敢下手。
“愣着幹嗎?快點兒。”肖烈催促道。
衛瀾拿着水瓶,輕輕倒上去。聽見肖烈發出嘶嘶的聲音她趕緊停了下來。
“很疼麽?”
“繼續。”
“哦。”
等把上面的血漬塵土沖幹淨了,衛瀾說:“回去擦點酒精吧。”
“那裏有,酒。”肖烈又指向那個棚子。
衛瀾又去取了酒。
酒倒上去會更疼,衛瀾拿着酒瓶說:“我要倒了,你忍一下。”
衛瀾把白酒倒在他肩膀上,又聽見他發出嘶嘶的聲音。這種讓人痛苦的事兒她不擅長,可也總算是硬着頭皮做完了。
傷口簡單處理好了。他用毛巾大概擦了遍臉上和身上的汗。
他光着上身好像還是很熱又很累。
衛瀾坐在另一張石凳上,看看那根大木頭,說:“這裏沒人需要你幹活兒吧。”
肖烈沒答她的話,拿起剩下的白酒喝了一口。
“剛才你貓着腰幹什麽呢?”肖烈問。
“那是瑜伽。”
“哦,瑜伽。”他意味不明地看看她,又喝了一口酒。
“他是車禍死的麽?”肖烈忽然問。
問題來得很突然,衛瀾看向肖烈,知道他說的是中恒,垂下眼皮,說:“是。”
肖烈挑挑眉毛,“怪不得。”
“什麽怪不得?”
“怪不得你會找上我。”他看着她說。
找個心理安慰嘛。說不定是哪個好朋友怕她做傻事給出的主意——往下看看,看看那些比她慘的,需要幫助的人。
“你原來就這麽土麽?”肖烈握着酒瓶的,翹起一根手指,指着她,“看你樣子,不像農村出來的。”
“這麽閑,你都不用上班麽?”她短暫地回憶了在醫院的事兒,說。
“不用啊,我有個有錢的爹。”他又灌了一口白酒。
對啊!他這種人,是這樣的。
“那你為什麽還幹這種活兒,不像第一次。”
他笑了一下說:“我幹過的事兒很多。”
不知怎的,衛瀾在腦袋裏自動補充了他沒說出來的一句話“我還殺過人呢。”
她看着他,心裏自動劃出一條線來,要與他保持距離,這人不好惹,她是早就領教過的。
肖烈又拿手指頭指着她,“你怎麽用這種眼神兒看我?怕了?”
“怕你幹什麽?”衛瀾直視着他的眼睛。
過去不理他,可當真和他有眼神交流,特別是在較勁的時候,他那種眼神很怪,透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勁兒。
他嘴角挂着笑,不知道在想什麽,一邊看着她一邊晃酒瓶子,在石桌上摩出聲音來。
他把酒瓶推給了她。
“今天你可以喝。”他說。
“為什麽?”
“因為今天你可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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