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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之的小侄子多多是去年十月一出生的,多多的媽媽懷他時便遭了大罪,孕吐從孕初一直持續到了五月份,生時更是折騰了一整天,幾乎丢了半條命去。為此,一家人格外疼愛這個小子。

周行之自小喜歡小孩,這些年與家裏的關系雖日漸疏遠,卻總挂心着父母和妹妹,以及這個剛剛一歲的侄子。

碰巧是節假日,又是事務所淡季,他特地回了趟山東老家,跟父母和妹妹周葉一起給多多過生日。

飯後,周葉帶着多多在電視前看圖畫書,陽光打在他們身上,一片寧靜祥和歲月靜好的模樣。

周行之坐在沙發上看着母子倆不禁有點呆,露出不經意的溫柔地笑。

周母倒了杯水,塞在周行之手裏,随後坐在周行之旁邊,重重地嘆了口氣,說,“你看,多好啊。”

周行之心裏突然變得不舒服,整個人如坐針氈,卻只得裝作一副木然的模樣不去搭話。

當初周行之與李韶華結婚的時候,國家剛剛開房AB、BO婚姻不過兩年,公衆的接受能力尚且底下。所以他倆的婚,結的勉強,既無親友的理解,又無父母的支持,到最後連酒席都未擺,只是選了個兩人都休息的日子,去民政局領了證。

周行之算個有儀式感的人,每次參與新項目都要備好一身兒新換洗的衣服,連鞋都得擦得锃亮。對于這樣簡單的結婚,他很愧疚,便特地将家裏裏裏外外布置一番,燭光晚餐,貴重的禮物,連同全部的忠誠和愛戀,統統獻給他的愛人,連床上都像模像樣的鋪上了花瓣。

飯後,他将愛人放在床上,直直得挺進,像是身,下盛開了一朵朵的花。

周母瞧他這幅樣子心裏覺得堵,人也變得焦躁起來,身上蹭蹭往外冒着汗,她從茶幾上拎了一個蒲扇抓在手裏,搖了兩下,說,“放着好日子不過,非要跟個男Beta結婚,我不知道你是犯得哪門子神經。”

周行之皺了皺眉,直欲辯白,卻被周母打斷,“現在看到你妹妹和多多,知道後悔了吧?我告訴你,後悔了就趕緊離婚,你現在還不算晚,再耽擱耽擱咱家就真要絕後了。”說完,又把扇子扇了兩下,側了側身子,看向周行之,見他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樣更是來氣,拿扇子敲了敲他的胳膊,問,“你聽到沒有?說話呀!”

周行之頓了頓,眼睛看向電視機前的母女倆,才緩緩對周母說,“媽,當初小葉生多多受了那麽多苦,我想想都覺得後怕。”

周母往沙發座椅上一靠,瞥了周行之一眼,說,“你說這些有什麽意思?哪個當媽的不得遭這一回罪?我生你倆的時候容易了?”

周行之斟酌片刻,如實開口,“那次小葉情況那麽兇險,我站在産房外,當時就在想,哪怕韶華是Omega,哪怕他可以懷孕生子,我都······我都不忍心讓他受這樣的罪。這個想法很蠢,但——”

周母橫了他一眼,冷笑着說,“行之,你倒是會自欺欺人。就算他可以生養,他可以嗎?你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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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之握緊了拳頭,卻忽而松開,他淡淡的說,“不可以也沒什麽。”

說完便站起身來,走前了兩步,對小葉說,“小葉我走啦。”

周葉下意識的往衣服上抹了把手,擡起頭來看周行之,問,“怎麽走這麽早?今天不留下了?媽念叨你好久了。”

周行之笑了笑,摸了摸他的頭發,說,“北京那邊還有工作,哥哥走不開,沒法子在家裏過夜。你和多多有空多陪陪爸媽。”

說完,周行之蹲下來握了握多多一雙粉嫩嫩、肉嘟嘟的小手,對他說再見。

周行之推開大門的瞬間,周母小跑過來。嘴唇張了又合,似有話要說,又似乎千言萬語都化作相顧無言。

周行之深深地看着他,說,“媽,以後你別這樣了。”說完,輕輕帶上門。

周行之是個溫和的人,除了跟李韶華結婚這件事,幾乎從未忤逆過父母。而今與母親處成這個樣子,是曾經的他如何也想不到的。

開車回北京的路上他抽了一整盒的煙。

他已經很久沒抽過煙了。審計這行本來就是靠透支健康和身體來賺錢的,何苦來再抽煙讓自己二次受傷。

只是車上時不時還備着一盒,心煩了,心累了,沒法子跟旁人說了,便在車裏,抽上幾根。

他想起李韶華第一次見多多時,那雙想觸碰又收回的手,那時不覺什麽,此時只覺得心酸難當。

曾經,他把婚姻想的很複雜,要有一個溫順柔美的妻子,要有一個寬敞明亮的房子,要有一雙乖巧聽話的兒女,他為愛情設下了無數先決條件,卻在愛上李韶華後,認識到自己的愚蠢。

而結婚後,他又把婚姻想的太簡單,他以為只要兩個人相愛,只要兩個人平安健康,只要自己無限的包容,他們便能跟愛人長長久久,可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原來僅靠這些,是遠遠不夠的。

婚姻既不是他年少時想象的複雜模樣,也不是結婚後順理成章的簡單空白,它有無數個日夜和無數個點滴組成。婚姻裏也絕不只要兩個人,而是兩個家庭,甚至兩個群體。

這些年裏,他為李韶華改變,努力去放下很多執念,也努力去做一個成熟穩重的依靠,而李韶華又何嘗不是為他去折中,忘記自己固有的生活,努力去做一個忠誠認真的伴侶。有時候,他雖不講,但周行之是懂得的。

他倆這些年都在改變,直到面目全非,彼此卻猶自不覺。

他很想握住那雙顫抖着不敢去觸碰嬰兒的手,告訴他自己早就不去想孩子的事情,也很想把那個不安的、彷徨的Beta抱在懷裏,告訴他有了他人生就已經是個圓滿了。

他錯失過無數機會,所以只能與愛人漸行漸遠,走入分別的岔路口,但好在,他終于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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