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見
八月中旬,暑氣未消。
清早出門,父親就提醒過她的,S市的夏季,燥熱漫長,要自己注意增減衣物,防熱避暑。
舒昀沒放在心上,胡亂抓了件長袖衛衣套上就拖着行李箱下樓。
到S市,恰好是正午時分,才下動車,熱浪撲面而來。站臺上滿是行色匆匆的旅客,六七個小時的搭乘,下車就是人頭攢動、摩肩擦踵,人人大包小袋拎着扛着,都出了一身汗,氣味混雜一處,熏得人心浮氣躁。
微微皺眉,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随人潮湧動。
孩童的啼哭,夫妻的争吵怄氣,老婦的高聲交談,此起彼伏,散在三伏天的炎熱裏,仿佛氣溫都跟着增了兩個度。
有汗自發根冒出,順着鬓角和下颌線,在脖頸上蜿蜒向下,淌進黑色衛衣。出站,陽光垂直打下,衣裳下汗水橫流,汗液滑過皮膚餘留的潮濕黏膩,清晰可感。
現在的模樣一定很狼狽。她想。
卻也無暇顧及其他,袖子半挽,露在外面的半條小臂肌肉收緊,費勁地将行李箱拎離地面,目不斜視,盯着腳下的臺階,緩慢随人潮上行。
臨下車前給江家夫婦打了電話,對方還堵在半路上,讓她先出站,到附近的汽車換乘中心外面等,約莫半個小時能到。
到約定的地方,後背貼着的布料已經透着濕意。
舒昀捏着袖口,在臉上抹了一把,坐在行李箱上喘氣。
四周高樓林立,高大的玻璃建築,在陽光下耀目晃眼。來往行人都是一口标準的普通話,與聽慣了的鄉音塑普有着根本不同。距離動車站不過四五百米的汽車換乘中心,也問了三個人,走錯兩次道才瞧見暗紅的幾個大字……
人生地不熟,鬼知道她當時怎麽點頭答應下來的。
不忿地啐了一口,将袖子重新上捋,捏着才到手的硬紙傳單扇風散熱。
——我爸媽還是希望我把重心放在學習上,都高中了,總該為自己的未來考慮,我家境不如你們,除了考上好的大學,沒有別的出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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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高一上學期,一向溫和好說話的小眼鏡,頭一個提出要脫離樂隊。
接着是成天喊着音樂至上的雷歡歡——得了吧,幾個屁大孩子能草出什麽火花?免費給人演出撐場還要看人臉色的日子,老娘是過夠了!
都是個人選擇,舒昀表示尊重。
然後是最沉穩的黎源,凜冽寒冬,拎着啤酒瓶,微醺地站在她跟前,無奈又帶了幾分釋然。他說:“算了吧舒昀,散了對大家都好。”
她從來不是什麽有耐心的人,只在玩音樂這件事上,一堅持就是數個年頭。
黎源還說了些別的,印象最深的,只有一句“對不起”,和略帶歉意的一個擁抱……
“小昀!”
黑色的車子在她身前停下,面容姣好的中年婦人拉開車門,笑意盈盈,朝她走來。
舒昀回神,唇角揚起淺淡的弧度:“雯姨,好久不見。”
“是好久不見了。”徐雯拉過她的手,上下打量:“長高了吧,上回見面還是瘦瘦小小的小姑娘。”
“嗯,前段時間體檢過一米七了。”
“一米七幾啦?那比我們家小二還高一些。”視線一低,落在體積不容小觑的箱子上:“帶這麽多東西?”
“我爸種的石榴,想讓您和叔叔嘗嘗。”
“他有心了。”徐雯回頭,招呼丈夫下車:“給她放後備箱裏,我估計拎不動。”
男人應聲下來,臉上帶着薄怒,瞧見她,又壓下火氣,和善的笑笑:“你爸最近好不好?”
舒昀答:“挺好的,煙酒都戒了。”
江尚笑意漸濃,眼尾浮現幾條褶皺紋路:“夠能耐的,早前還念着煙酒如命,兩個年頭就戒幹淨了……來,東西給我。”
“家裏多了小孩的緣故吧。”她順口接道。
江尚面色一滞,擡眼看了看她,沒說什麽,抿緊嘴唇拎起分量十足的行李箱,小心放到後面。
“先上去,車上聊。”徐雯引她上車。
方才隔着暗色車窗,舒昀便隐約看到副駕上有人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聽父親提過,江家有兩個兒子,想來是其中之一。
她先一步上去,往裏坐了一個位,位置錯開,瞧見穿着白T黑褲的男生。他看向窗外,左手捏着手機,不時轉動把玩,另一手曲起,搭在窗玻璃上,支着腦袋。安靜地坐在那裏,一言不發,周身都泛着寒氣一般。
舒昀自覺該打一聲招呼,話到嘴邊,又不知道怎麽稱呼比較恰當,況且現下氣氛莫名,索性作罷,扯了安全帶系上。
徐雯随後上來,把車門摔上,不悅地擰着眉毛:“江翎!”
那人沒有作聲。
徐雯抱歉地看看她,解釋:“慣壞了,沒規沒矩的,你別介意。”
舒昀搖頭說不會。
江尚坐進駕駛座,頭一句話也是愠怒地喊了那個名字:“妹妹來了你連招呼都不會打?”
舒昀似乎聽到兩聲壓抑的喘氣聲,想來是男生動了怒。卻隐約知道自己不是事情争端,恰好碰上人家教育兒子當口上了。
車子開出去,拐入主道,路面開闊平坦許多,兩旁是茂盛的花叢樹木,陽光透過繁茂的枝葉,在地上投下光斑,影影綽綽。
徐雯幫她把額前幾縷汗濕的碎發攏到耳後,轉而拉過她的手:“後天開學,你要是有什麽缺的,就和我們說,或者明天一起去趟街上,給你買幾身衣裳,日用品那些也要單獨備一份,家裏就倆小子,平時不講究,你來了,自然要比以前精細。”
舒昀莞爾:“不用麻煩,我都帶全了的。”
“要的,明晚請你們班主任吃飯,你得露個面,我們娘倆逛了街直接過去,正好。”
班主任,似乎是要見一面的。
“嗯。”
“也別太擔心,小半個班的孩子是我們看着長大的,都挺友善的。”說着,微垂着眼睑,輕輕搖頭:“都是半大孩子,再壞能壞到哪裏去?主要是擔心你突然換了環境,不能适應,這學校還可以,課外活動該辦的一樣不少,穿着打扮這些管得也寬松,就是每天有兩節晚自習,好像你原來的學校是不上的。”
舒昀不在意:“剛好可以把作業做了。”
徐雯滿意地撫了撫她的頭:“其實這學期分班了,或多或少都有變動,班上應該有不少孩子是新分進去的,要是覺得原來的同學不好相處,實在融不進去,就和新來的幾個玩。”
“好。”
婦人又交代了些別的,事無巨細,舒昀都答應下來。
未了,徐雯稍傾過身,推了推前座男生的肩膀:“往後妹妹就和你一個班了,該怎麽做你自己掂量。”
妹妹……
舒昀微乎其微地挑了挑眉毛,因為這個未曾謀面的“哥哥”。
預料之中的,對方并沒有多大反應,甚至帶了些敷衍,低低地自喉嚨裏擠了個單音出來,算作應答。
許是态度太過冷硬,惹得江父不滿,男人冷哼了一聲,語氣不善:“往後離那女孩遠點兒,再讓我知道你和她糾纏不清,就給老子滾出去!該讀書就好好讀,就你現在這點半吊子水平,能給人家什麽未來?”
男生重重地嘆了口氣,像是無力辯駁,往椅背上一靠,沒有吭聲。
“以後小昀就在你們班上,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我和你媽的眼睛!”
舒昀本意不想摻和,也聽不出前因後果,默默往後縮了縮,看路旁飛速掠過的風景。
也不知道是不是表情沒調節對,徐雯看了她一陣,竟然主動開口說明情況:“臭小子不讓人省心,一周和人打了兩次架,都是因為一個叫簡晨的姑娘,就在他們班上,也不知道這回分班分出去沒有。我和你叔叔的意思,現在都還小,學業為重,這些都先放一放,以後實在斷不掉再說,你來了正好,給我盯着他點兒,無論如何先把高考順利考了再說。”
男生突然嗤笑了一聲,短促突兀,意味不明。
舒昀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只覺得頭皮發麻,當着當事人的面被拜托了這種事,無論怎麽看,都讓她難做。
“對了,學校的事,你要是有什麽想問的,可以問江翎。”徐雯看着她。
還是算了吧,對方不定在心裏埋怨她這個“情報員”,何必自讨沒趣。
嘴唇幹裂,她伸着舌尖舔了舔,大腦反應過來之前,話已經脫口而出:“學校裏,有人組樂隊嗎?”
一時安靜。
看吧,自讨沒趣了。舒昀咬了咬下唇。
徐雯又在自家兒子肩上戳了戳:“妹妹和你說話呢,聾了還是啞了?”
男生動了動,右手垂下,微側過身,漫不經心地瞥了眼莫名多出的妹妹:“不清楚。”想了想,又靠回去,淡淡的:“不過有音樂社團。”
江家夫婦每年都會到家做客,舒昀并不陌生,這家的小兒子江橋也見過幾面,唯獨這位,她敢篤定是頭一次見。
方才那不經意的一瞥,卻分明在對方眼底捕捉到幾絲促狹和屑然,亦或還帶着不加掩飾的鄙夷輕視。
因為她被他父母委托了“重任”?還是單純看不起她的出身來歷?
舒昀想不透,也不願深想,斂去臉上勉強堆起的客套笑容,順帶壓下心底極速竄起的火苗,繼續若無其事地看風景。
江翎其人,少惹為妙。她得出論斷。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開坑,頭一次嘗試校園文,喜歡的朋友可以收藏~文筆欠佳,偶有bug,望海涵!
另有《親愛的他》全文存稿完畢,固定每早八點更新一章,目前已更到二十幾章,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去看一下~
祝: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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