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決定

三三沒見過石榴,她剛想搖頭,說她家不長石榴,但是陡然間,腦中有一個畫面一閃而過。那是她不認識的地方,四四方方的天地,院中擺了木架,架子上摞了幾只竹編圓簸箕。一個綠衣小姑娘站在架子前,她踮着腳,不停翻弄圓簸箕裏的藥材。而在她的身後有一棵石榴樹,午後的陽光恣意照進蔥綠的枝葉間,只見榴花鮮紅似火。

“開了。”三三輕輕點頭,“等它結了果子,我摘幾個給你。”

唐暮商靜靜望着她,許久沒有開口。

三三後來想,當時該是青蘿出來搗亂了。但是青蘿極力否認,說自己的意識被她壓着,并沒有出來,可能只是三三無意間看到了她的記憶而已。

假之谕昏迷了十日仍沒有醒來,日游每日過去查探敵情,都是一無所獲。最後三三沒有等到之谕清醒,卻将唐員外等回來了。

唐員外如三三所想,是個儒雅的中年人。待人處事,親和有度,很有長者風範。

他回家之後,見到三三第一件事是就是讓她跟唐暮商趕緊把婚事辦了。

他說,三三來到唐家已經一個多月了,這麽沒名沒分地呆着,會辱了她的名聲。

三三當時想,這唐老爺還挺會為人着想。盡管她本身并沒什麽名聲好在意的。

唐老爺回來之前找人算了日子,說是十一月二十八宜嫁娶。三三聞言掰着手指頭一數,日子就在五天後。

好嘛,敢情這唐老爺是掐着點兒回來的。

婚事定在了五天後,三三心情還挺複雜。原本她是為了綠竹來的唐家,現在綠竹沒來,她其實沒必要嫁給唐暮商了。但是現在多了一個青蘿,青蘿跟那唐暮商又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三三一時拿不準主意,究竟自己是該嫁還是不嫁。

她拿不準主意的時候,就跑去問唐暮商,想聽聽他的想法。

原先三三不确定他對之谕到底是個什麽心思,總覺得他既然願意娶自己,那綠竹就還有一份希望。如今他對之谕的感情昭然若揭,三三肯定要問問清楚,既然心裏有人了,咋還願意娶她。

那天下了雨,天氣潮濕陰冷,三三穿過走廊,一路小跑進了唐暮商的屋子。她甫一進去,妙菱就用一只毛毯将她裹了起來,再端了火爐到她面前。

“少夫人怎麽不多穿件衣服,這天兒冷,可別凍壞了。沒幾日您就跟少爺成親了,在成親前病倒了不吉利。”妙菱開始唠叨起來。

成親的日子一定,妙菱對待三三愈加殷勤。

“我沒事兒,我身體好着呢!”三三說着拍了拍胸口,說話時中氣十足。

她扭頭去看唐暮商,唐暮商一個人靜靜坐在鋪了毛毯的藤椅上。藤椅正對着房門,從他那個角度望去,能看到外面洋洋灑灑的雨絲和院中逐漸凋零的樹木。他像一個垂垂老者,神态安詳,目光悠遠。

“唐公子這是困了?”三三試着問道。

唐暮商沒有反應。

“要扶公子上床歇息嗎?”三三這回轉頭問向妙菱。

妙菱輕輕搖了搖頭,“少夫人陪公子說說話,奴婢先退下了。”

妙菱說完就走了,屋子裏獨留下三三跟唐暮商兩個人。

三三裹着毯子坐到不遠處的一張繡墩上,她烤着火,問唐暮商,“唐公子心情不好?”

唐暮商的表情其實不像是心情不好,更多的像是有一種看破紅塵,對世間再無留戀之感。

三三話音落地後許久,唐暮商都沒有一點反應。三三警惕地走過去,蹲在他面前,仔仔細細地望了望他,末了,唐暮商終于低頭看了她一眼。

三三剛要問唐暮商怎麽了,唐暮商卻驀地開口了。

他目光深沉地望着三三,幽幽道,“三三姑娘,能不能不要叫我唐公子。”

三三歪頭思忖片刻,嘴巴一咧,“阿商!”

以前青蘿就這麽叫他。

唐暮商聽了這聲稱呼,情緒終于有了一絲波動。他低垂了眼簾,聲音低低道:“三三,有件事我對你不住。”

“什麽事啊?”三三疑惑,見唐暮商面容略顯難色,急忙道,“沒關系,你說。”

“我……”唐暮商遲疑一聲,“我恐怕不能娶你。”

“嗯?”三三聽得一頭霧水。

她心說,我還沒問呢,你自己就先招了?果然是因為之前沒有看清自己的內心嗎?如今之谕步入了一次鬼門關,看清了自己對她的感情,終于不忍心跟她分離?

“是因為,之谕?”三三試着問道。

“是。”唐暮商點點頭。

他倒是坦蕩,別人問了就承認。

“所以……”三三張了張口,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滿腦子都是,自己要卷鋪蓋回家了,而假之谕這個壞女人勝利在望!

三三眼下已然理不清思緒,嘴巴張了合,合了張。她伸手捏捏太陽穴,又拍怕腦門,最後一滴眼淚順着眼角淌了下來。

三三知道,青蘿要出來了。

“你當真喜歡她?”青蘿悲傷道。

三三明白青蘿的感受。她的悲傷來源于,自己五年來的停留和等待,都被心底那個最重要的人親口否定。

唐暮商靜靜望着她,沒有答話。

屋外的冬雨仍舊淅淅瀝瀝地下着,伴着寒風吹到廊下,有些許飄進屋內,落在燒的火旺的爐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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