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許安挑起一擔曬好的稻谷, 步伐穩健的送到隊裏放着脫谷機的倉庫裏。
那裏現在正有幾個隊裏幹活的好手, 幾個人不停的往機器裏塞着稻谷,此時整個倉庫谷殼飛揚, 但脫谷的幾人卻很是高興。
見到許安過來,那幾人笑着打招呼,“安子,你跑幾趟啦?”
許安将擔子放下, “第十七趟了。”
其中一個打着驚詫,“還是安子你厲害,一塊挑谷的幾個就數你跑的多些。”
“那可不,你看看安子身上的硬肉, 不比大鋼你還厚實兩圈。”
等許安将稻谷倒在旁邊的谷堆上,就看到李大柱從倉庫門口走了進來,見他對自己招手,他将手拍了拍,走上前去。
“大隊長?”
李大柱點點頭,“來, 咱們出去說。”
出了倉庫,李大柱看着許安,嘆了口氣,“沒事,我就是起來找你了解下情況,聽說昨天是你帶着餘同志和王同志上的山?”
許安面容平靜,聞言颔首, “是,正好看到他們要上山,我熟悉山路,就帶着他們去找人。”
李大柱伸手拍了拍許安的肩膀,“多虧你了,這事我得承你的情,這新來的知青,太不安分了,這才來幾天,就鬧出這麽些事。”
許安神色不變,“沒多大事,我看新來的知青倒是挺好的,楊同志沒回來,王同志和餘同志擔心也是應該的。”
李大柱也知道是這個道理,心裏倒是對王思婉和餘學清很是贊賞,還好他們堅持去找人,不然讓楊同志在山上待上一夜,還不知道要出什麽事呢。
許安注意着李大柱的神色,頓了頓又開口說道:“大隊長,你也知道我經常上山的,昨晚我仔細看了那兩位女知青走的路線,那位顧同志,是直接轉了條路往山下走的。倒是楊同志,因為不清楚山路,走到了山後頭。”
李大柱問道:“顧同志沒回去找楊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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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安搖了搖頭,“看留下來的腳印是沒有的,她們分開後,顧芳同志的腳印就是直接到的山下。”
這麽一說,李大柱大致也猜到了點,結合楊靜說顧芳提議帶她去采蘑菇,然後又是顧芳說去往別的地方采蘑菇。所以這事裏面,和顧芳的關系才是最大的。
送走若有所思的李大柱,許安面容依然平靜,他重新走進倉庫,跟那些脫谷的男人們打了個招呼,便重新挑着擔子去往曬谷場。
幹完了一上午的活,王思婉抓緊時間回到知青點,她直接回房,看到楊靜還在的時候松了口氣,在書中沒有寫第二天楊靜和顧芳打了起來,所以王思婉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改變劇情。
不過她等了一上午,也沒發現有什麽變化,就放下心來,她仔細回想了一下書中的劇情,可能只要不改變書中出現的情節就沒關系,其他附加的情節都不重要。
但不管怎麽說,她原本是可以阻止這場意外的,可她還是私心的沒有去阻止,反而任由的發展,所以她對楊靜,心裏很是愧疚。
“靜靜,我給你泡了糖水。”王思婉拿出自己帶來的紅糖,到廚房給楊靜泡了杯紅糖水端過來。
楊靜這會正伏在桌子上寫檢讨,這是大隊長要求的,讓他們到時候在開評議大會的時候到臺上念自己寫的檢讨。
因為楊靜也沒證據說明顧芳就是故意把她扔到山上的,所以哪怕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件事有貓膩,可大隊長也沒法懲罰顧芳。
再加上第二天是楊靜主動要打了顧芳,算起來,反倒是楊靜沒什麽理,當然,顧芳也還了手,所以就變成了倆人都要寫檢讨。
大隊長還說了,如果這檢讨不夠深刻,就說明他們思想不正确。這句話裏的意思可就更多了,要知道大家要是想通過招工回城,都得要大隊長簽字,要是大隊長寫她們思想不正确的,還需要改造的話,那無論是工廠還是部隊都不會要她們。
所以楊靜和顧芳倆人都腌巴了。
“謝謝思婉。”楊靜笑眯眯的接過糖水,嘴角的烏青扯得有點疼也沒擋住她開心的笑。
喝下一口甜蜜蜜的糖水,楊靜眉飛色舞的砸吧了一下,“我跟你講哦,今天打顧芳的時候,我可痛快了,昨晚害怕的那些感覺,全沒了。顧芳還說不是故意的,我昨晚下山的時候琢磨了一路,我看她就是對咱們沒借她糧票這事,懷恨在心了。”
“還有你不知道大隊長說,要是檢讨不深刻,就不讓回城的時候,她的臉色有多難看。哼,活該。”
王思婉抿唇笑了笑,見楊靜已經沒有了昨晚的瑟縮,心裏也很高興,“你沒事就行了,她做的事,大隊長心裏也有數。”
楊靜點頭,不管怎麽說,她打了顧芳一頓,現在就是痛快極了。
“對了,早上的時候,我看餘學清想攔着你來着,結果沒攔住。”王思婉注意這她的臉色,揶揄道。
楊靜眉飛色舞的臉一僵,自己早上像個潑婦似的打架,都被餘學清看在眼裏了?
都怪她一門心思只注意着顧芳,都沒想到餘學清也在。
完了完了,自己現在在餘學清心裏就是個潑婦了,他肯定是更不想理自己了。
眼看着楊靜漸漸僵住,王思婉好心情翹起嘴角。
嘿嘿,在這準小兩口中間逗一逗,也挺有意思的嘛。
王思婉他們運氣好,到大隊時最忙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平時做的都是掰玉米啊,打豬草啊、看麥場這樣的活。
這天又沒事幹,王思婉就早早的起床,趕班車去鎮上給宋嬸寄信。
楊靜和餘學清倆人也想去鎮上轉轉,楊靜穿着藍色的厚襖子,上面的褶皺都用搪瓷缸裝上滾燙的熱水燙平了。
王思婉見她頭上系着的花頭繩,上車後就默默的走到後排坐下。
果不其然楊靜拉着餘學清到了前面坐着。王思婉見她像個女霸王似的,把餘學清一摁,沒忍住掩嘴笑了笑。
他們趕的是早上六點的班車,大多數隊上的人為了省錢,會選擇坐隊上的牛車,才一分錢,坐班車雖然快些,但要五分錢,那可就貴多了。
王思婉坐在最後一排,這裏只有她一個人,她就挨着窗邊。
車上的售票員扯着嗓子喊:“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還有人要上車的嗎?沒有咱們就走了。”
王思婉的笑容漸漸隐去,眸中神色莫名,之前她因為寄信也去過一次鎮上,但這裏可能是因為偏遠,戴着紅袖章的人也沒有那麽猖狂。但現在,從售票員嘴裏喊出來的語錄,讓她知道了,該來的風雨還是要來的。
這段時間,她明顯感覺到了隊裏嚴肅的氣氛,有人專門過來在牆上寫下語錄,隊裏的人見面說話,都開口帶上了語錄。
知青點每個人手裏也都拿着紅寶書,不管去到哪都帶着。
因為身上有成分的原因,她這次去鎮上,布袋子裏也放着一本紅寶書。
就在售票員準備關門的時候,外面響起一個低沉的嗓音。“你辦事,我放心。這位同志稍微等等,還有我要上車。”
王思婉心中一動,從自己的思緒中剝離出來,眼睛盯着車門,只見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走進車門。
那售票員嘴皮子一翻:“我們是人民的勤務兵,同志你到哪裏去?”
許安往車廂裏掃了眼,然後回道:“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我就最講認真。我到鎮上去。”
售票員伸出手來:“一切真知都是從直接經驗發源的,同志,五分錢。”
“把別人的經驗變成自己的,那他的本事就大了。謝謝同志。”許安把錢付了,就往後面走去。
看到餘學清和楊靜的時候,他微微點了下頭,然後徑直走到最後一排,與王思婉隔着一個位置坐下。
王思婉側了側臉,見他看着自己,心口一跳,趕緊笑道:“許安同志,你也去鎮上啊?”
許安點了點頭,“是,去鎮上買點東西。”
“那還挺巧的。”王思婉彎了彎眼睛。
許安腿長,這會踩在腳踏上坐直了的樣子很是乖巧,讓王思婉忍不住又輕笑了聲。
許安也不知道她笑什麽,不過小仙女笑得好看,他心裏也高興,“是挺巧的。”
車子啓動,燒柴油的噪音很大,想說話也聽不清,王思婉就閉嘴不再多言。
班車從第六大隊出發後沿路還得經過好幾個大隊,陸陸續續也上來了不少人。很快就将前面的位置都坐滿了,只剩下許安和王思婉中間的那個位置空着。
又到了一個大隊的時候,班車停下,就有幾個看起來像是知青的男青年上了車,其中一個手裏拿着紅寶書,穿着綠軍裝的男青年觀察了一下車內的人,在看到王思婉的時候,眼睛一亮。
他走到後面,想穿過許安坐到王思婉身邊,但是許安的大長腿卻牢牢的擋着中間這條小道,跨過來吧,又很不文雅。
他嫌惡的看了眼許安,見他身上的衣服有好幾處補丁,褲子都短了一截的,便說道:“這位同志,可以讓一讓嗎?”
王思婉之前一直看着窗外,聽到聲音的時候轉過頭來,那位男知青見是這麽好看的姑娘,心中更激動。
他将紅寶書正正的抱在懷裏,微微揚了揚腦袋,幾乎是迫不及待的等着這位老鄉給他讓位置。
而許安也确實如他所願站了起來,就在他想要鑽進去的時候,許安往旁邊一坐,将自己的那個位子讓了出來。
“同志,你坐吧。”許安淡淡的說道。
那位男青年傻了眼,然後瞪了眼許安,想開口說什麽,見王思婉看着這邊,又咽了下去,只能灰溜溜的坐下。
原本那剩下的位置就不大寬松,又加上這個個子不算小的男知青,許安和王思婉難免就蹭到了一起。
兩人肩貼着肩,手臂貼着手臂,大腿挨着大腿。
滾滾的熱意從許安身上傳到王思婉這邊,讓王思婉忍不住想,這人體火到底是有多旺盛,怎麽每次身上都這麽熱?
而許安的感受就不一樣了,雖然冬天穿得多,但他還是覺得自己仿佛挨着一塊軟綿綿的小動物一般,碰着的地方,沒有一處不軟不綿的。
這種感受實在太能蠱惑人了,所以他不自在的将腿往旁邊挪了挪,結果還沒挪出兩厘米呢,司機一個右轉彎,就将毫無防備的王思婉送進了他懷裏。
王思婉也是一時沒抓住前面的椅靠,身子一歪就倒進來許安的懷裏,吓得她心髒一陣亂跳。
“對不起對不起。”
越忙就越出錯,雖然許安眼明手快的用右手環住了她,但王思婉自己慌啊,她斜靠着許安,鼻息中聞到一股松木的味道,更是讓她臉紅心跳的。
她的手試圖撐着自己爬起來,但一時慌亂的找不到着力點,左手直接撐在了他緊實的大腿上,右手則叭一下按到了許安大腿以上,腹部以下的位置。
然後手一撐,一個用力。
許安臉白了……
王思婉只覺得右手碰到的東西一開始是軟綿綿的,但是還沒等她松開,又硬了起來。
她心中疑惑,但也不好意思去問,撐起身之後趕緊蹭到窗邊緊緊的貼着。
見許安臉又是白又是紅的,還以為是不是自己撞到他哪了,又磨磨蹭蹭的問道:“我是不是撞疼你了?”
許安一言難盡的看向什麽也不知道的王思婉,不自在的抖了抖腿,然後緩慢的搖搖頭,咬着後槽牙,盡量若無其事的說道:“沒事。”
而旁邊一直觀察着這邊的那位男知青,同情的看向許安。
看來這位老鄉是個好人,不然這會胯下發涼的就是自己了,感謝。
因為王思婉的舉動,原本還想和她搭話的男知青在下了車之後,與他的朋友們火速離開。
而楊靜則拉着餘學清在下車後打了個招呼就跑走了,王思婉假裝沒看到餘學清眼中的拒絕。
于是只剩下許安沉默的跟在王思婉後面出了車站。
“許安同志,你要去哪裏呀?”王思婉見他下了車,從車頂拿下一個大布袋子,裏面看着沉甸甸的,就好奇的問了句。
“給親戚送點東西。”許安答道。
王思婉理解的點點頭,這年頭誰家沒有幾個親戚啊?不過,她眯着眼睛看了下,這大布袋子裏像是裝了好些糧食。
“那你快去吧,我去寄個信,再見。”她揮了揮手,然後轉身往郵局方向走去。
許安目送着她離開,然後走向相反的方向。
他熟門熟路的走到一戶居民樓裏,然後在其中一棟的二樓停下,敲了敲門。
過了會,裏面有個頭發花白的男人探出了腦袋,見到許安的時候,他趕緊打開門:“安子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許安恭敬的叫聲,“韓爺爺。”然後拎着袋子走進了房門。
韓友書看到這一大袋子,臉一板,“不是說了讓你別帶這些來嗎?”
許安笑了笑,沒事,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前段時間上了趟山,逮到了幾只野雞和野兔,都給風幹了,您老在家的時候可以加點辣椒炒一盤菜,配着小酒喝。”
聽他這麽一說,韓友書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想象着紅燒野兔放在暖爐上,小火煨着,油聲滋滋的,再配上一口小酒。
“你就哄着我吧。”韓友書瞪了他一眼,再沒說拒絕的話。
許安聳聳肩,将布袋子裏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放好。
随後坐到韓友書對面,“最近那些人沒來了吧?”
韓友書給他倒了一杯熱水,推到他面前,“來了好幾次,但沒翻出什麽東西,只能砸砸鍋碗瓢盆啥的,也傷不着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淡,對這種事習以為常一般。但他看着許安的時候,語氣又轉為嚴肅,“不過,你也別經常過來了,我感覺到現在越來越嚴峻了,你跟我往來密切的話,他們就盯上你了。”
“沒事,我現在成分上沒有問題,他們也沒法拿我下手。”許安不在意的往後靠着。
韓友書想到現在許安在村裏住着,成分上确實沒有問題,心裏稍微放心了些。
倆人又随意聊了下,韓友書喝了口茶之後突然問道:“我記得你都二十多了吧?怎麽還沒有對象?”
許安若無其事的也喝了口水,然後淡定的回道:“快了。”
韓友書精神一震,揶揄的看了許安一眼,“看來最近有情況啊?”
許安斜睨他,沒有說話。
索性他這悶葫蘆的性子,韓友書也了解,既然這小子有喜歡的對象了,那追到人是遲早的事。
看來過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吃上這小子的喜酒了。
而另一邊的王思婉,先是找了個隐蔽的地方裝了好些個蘋果,然後才擡步走進郵局,先把信給寄了。再到一旁把裝了蘋果的布袋子寄出去,負責稱重的大叔都認識她了,見她又是寄好幾公斤的東西。便問道:“我們的責任,是向人民負責,小姑娘你這次寄的還是水果?”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這是分給我的一些水果,我寄給我家裏人。”王思婉輕聲細語的回答道。
現在寄東西幾乎都會開袋子檢查,王思婉就沒有隐瞞,直接說了。
那位大叔羨慕的看了一眼那個袋子,像他們住在鎮上的,雖然有工作,說是說吃商品糧的,但是別說水果了,每個月領到的口糧都得省着點吃,所以這水果,想都不要想。
這小姑娘看起來像是知青,看來她做知青的那個大隊有種蘋果樹,不然也沒法寄這些蘋果。
不過他仔細想了下,好像也沒聽說哪個大隊有種蘋果啊?
大叔羨慕歸羨慕,将裏面的蘋果檢查一下後,忍下了想拿一顆的沖動,将袋子封好。
王思婉将東西都寄好後,就準備去國營商店看看,想買點材料給自己做雙棉鞋。
結果還沒走出郵局的拐角呢,就被一個人喊住,王思婉回頭,發現是那位稱重的大叔,他很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小姑娘,我想問問,你還有沒有蘋果啊?我想換點,拿糧票換。”
他也是沒辦法,家裏小孩病了,嚷嚷着想吃蘋果好幾天了。但是剛剛在局裏,他沒敢問,畢竟現在不允許個人私下買賣,要是被人抓住了,就是投機倒把。
這追出來之後,他也是說換,沒敢說買。
王思婉不大願意,主要還是因為現在的形式對她來說很不友好,這要是一換,轉頭就被人告了怎麽辦?
“不好意思,您也知道現在的情況,這東西我實在是不敢換。”
丁援朝也知道這點,但是想到家裏孩子因為生病蒼白的臉色,他又咬了咬牙,“我拿肉票換行嗎?”
現在這肉票誰家不是攢着,平時絕對不會拿出來買肉,就等過年的切兩斤肉,好好的過個年。他覺得對方聽到用肉票換的話,肯定會心動的。
但王思婉卻不心動,比起肉來說,她還是更惜命一點。
想到這本書中寫的,被打上黑,五,類知青的下場,她就忍不住膽寒。
“不用了,大叔,我是真的不能換。”王思婉堅定的拒絕道。
作者有話要說: 許安(忍痛):小仙女,你不覺得有什麽碎了嗎?
小仙女(臉紅):呸
噠噠噠噠噠噠噠,來啦來啦,旋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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