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薄且再次入睡的情況很好,一早在他習慣的時辰醒來,被人伺候着洗濑穿戴,吃過了早飯就準備進宮了。
守銘特意留心觀察了世子,見他精神不錯,沒有一絲沒睡好的跡象,悄悄放下心來。
薄且一進到宮中,走到哪裏都是暢通無阻,他并沒有第一時間去觐見聖上,而是來到了一處偏殿。這處殿門位于宮中的東邊,整潔素雅,雖沒人長住但看着幹淨如新。
殿中的宮人在見到薄且進入後沒有一絲驚訝,只是守規守矩地行禮,然後小心地随旁侍候着。
此時薄且身邊的宮外人只有守銘,但他對這裏一副十分熟悉的樣子,能不假于宮人之手的一定要親力親為。
薄且在這裏也很自在,聖上說了,不讓他去勤安殿請安,就在這裏等着就好,于是薄且看了眼時間,時辰尚早,他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守銘知他習慣,在一旁研磨侍候。
中間薄且放下書拿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然後就放了下來,不再飲用。守銘看在眼裏道:“殿下,金霜小葉佑前巷那裏還有一些,是奴婢沒惦配好,這裏只剩大葉的了。”
“無妨。”他嘴上這麽說着,但卻是再沒有飲用一口,而是讓人換了清水來。
守銘就知道會這樣,如他們殿下,你給他準備了他不愛吃的喝的用的,他不會責罰甚至連句責問都沒有,但他又确實很講究吃穿用度,不一定要用最貴最好的,但他本人有一套明确的喜好。若是有違他這些喜好,他寧可不用也不願委屈自己。
就在薄且徹底把書放下開始寫字時,外面傳聖上駕到。薄且放下筆,起身迎駕。
“起來起來,讓朕好好看看。”當今聖上方臉紅面,與一母同胞的九王長得一點都不像。
皇上看着同樣與他一點都不像,卻好似阿光親兒的英俊的臉,心裏一點都不介意,比起一個漂亮至極的孩子,像不像自己倒沒有那麽重要。此時看着高大英挺的孩子,皇上心中只覺驕傲。
皇上拍了拍薄且的肩膀,眼中有淚花,嘴裏說着:“好,好,”
“臣拜見陛下,”
“說過了在這裏就不要這麽叫了。”
薄且:“兒臣給父皇請安,父皇龍體可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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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好,朕很好,你呢?聽說替他擋了一刀。”
薄且點了頭,聖上道:“此事在朕這裏還好,一會兒到了太後那裏,要小心說話,小心挨批。”
薄且:“皇祖母也是擔心兒臣,兒臣聽着就是。”
皇上的笑意淡了兩分:“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不用愧疚這麽多年,阿光身為皇家子弟,在皇室有危時他有責任分擔其患。”
這個問題以前皇上就點過他,薄且這一次也是低頭領命。聖上看他一副順從的樣子,但聽進去多少就不知道了。他這個兒子啊,心裏主意正着呢,但他能怎麽樣呢,這可是他唯一的兒子,唯一的優秀的繼位者,只能寵着了。
況皇上也理解太子,如他不能把太子養在身邊的愧疚一樣,不是別人勸幾句就能消解的。
“來,讓父皇看看傷在了哪,傷口有多深。”說着就要上手。
薄光退後了兩步,皇上看出他動作的堅決,也不勉強,只打哈哈道:“在父皇面前有什麽可害臊的,不逗你了,說正事。”
聖上與薄光先後坐下,聖上說:“其實四年前蘇氏一族覆滅後,朕就有意接你回宮,把事挑明。是你說還不是時候,我也就聽你的了,如今該是時候了吧,戰功加身,蘇氏一族的餘孽也早已連根拔起。”
皇上口中的蘇氏是從前的蘇貴妃,蘇貴妃背靠強大的蘇氏家族,當年太上皇看中的皇位繼承人并不是當今聖上,而是聖上的親弟弟九王薄光。
當時還身為三皇子的皇上一天沒有被封為太子,就一天難以安眠。最後是借了蘇家的勢才終得皇位。有得到就要有付出,蘇貴妃被皇後擋在前面不能再進一步,好在皇後一直未有生育,而太後又把皇後保護得太好,蘇貴妃才沒有對皇後下手。
但是她自己得了兒子後,就開始不準皇上再有兒子了。
那時,朝中局勢不穩,加上皇上為了皇位對蘇氏讓出了很多權力,如今更加強大的蘇氏一族連皇上都要禮讓三分。
是以,宮中妃嫔凡有身孕者都會意外地流掉,皇上與太後明知是誰所為,卻只能忍氣吞聲,一點辦法都沒有。
到後來,皇上甚至很少再寵幸其他嫔妃,不想再經歷這種無能的挫敗感。
薄且能來到這世上算是個意外,他的母親只是一個末等位置的妃嫔,與皇上珠胎暗結後,許是皇上對這個女子有些真情,在知道她有孕後,起了保護之心。
至于薄且為什麽會成為九王的兒子,生活在九王府,就說來話長了。
眼下哪怕蘇氏一門已被滅得連渣都不剩,但皇上提起此人只以蘇氏相稱,甚至語氣裏還帶着厭恨。
“選個好日子,朕接你回宮,你覺得怎麽樣?”在表達了想要盡快讓薄且回歸東宮之位的想法後,皇上溫和地問着他的意見。
薄且道:“兒臣聽父皇的。”
這次出征他執意要參戰就是打的這個主意,他要風風光光讓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的回歸到自己的位置上。
“好!朕這就讓人去準備諸項事宜。”
薄且把皇上送出東宮,他并沒有再進殿,而是去了太後那裏。
裴太後居保宜宮,位于皇宮的南端。
薄且被請進去後,不像面對皇上那樣自在,而是恭恭敬敬地跪下叩頭。
“起來吧,賜座。”太後擡了擡手。
薄且起身後望向太後,斐太後還是那副樣子,紅光滿面的四方臉,與皇上如一個模子扣出來似的。
太後也在看他,薄且知道在太後清冷的目光下,自己的樣貌并不得她的喜歡,她是實在沒有別的選擇才會認下他這個太子的。原因無它,只因自己的長相随了太上皇,同時也像極了本該是他九皇叔的薄光的長相。
翻看薄家上面幾代皇上的畫像就會發現,這是一個出美男子的家族。
但總有例外,比如說當今皇上,他身上就一點薄家的烙印都看不見,随極了他的母後。
薄且暗想過此事,太後之所以一定要讓自己的長子繼位,為此還故意把小兒子往歪處養,一定是因為厭惡太上皇,與太上皇有外人不得而知的深痕嫌隙。
薄且坐下後,太後收回視線,果然如皇上所料那樣,她直接責問起他來:“你太魯莽了,要時刻記得自己的身份,若你真在戰場上出了事,你要皇上怎麽辦,要大弘怎麽辦。”
“孫兒錯了,下次不再魯莽。”
裴太後繼續道:“他行軍打仗多年,無論是經驗還是體能都不是你能比拟的,何故需要你去捱那一下。”
“孫兒知道了。”
太後這才住了嘴,關心了他一句:“雖說是幾個月前受的傷,但也不可馬虎,着宮中禦醫再好好看看,不要仗着年輕不當回事。”
“謝皇祖母。”
如今他與皇上已達成一致,回歸東宮指日可待,他也不吝稱呼得親切一些。
因能感受到太後對他說不清道不明的那一抹不喜,薄且對太後也沒什麽感情,可在救他性命一事上,當初太後可是出了大力的,她始終是他的祖母,是助推他回宮成為皇位繼位者的祖母。
太後沒有留他用午膳,薄且臨近中午出了皇宮。
王府晚上有家宴,他倒不用急着回去,而是去了佑前巷,這裏其實才算是他心裏上的家。
這裏明顯比東宮比燙書軒更清冷,院落與房屋的顏色分布以黑白居多,哪怕是在這昂揚的春日正午,人一進入都會感到涼了下來。
這一次守銘早早地就去為殿下準備了金霜小葉,如他所願,他看着殿下喝下了兩茶盞,算是彌補了剛才的失職,心裏好受了些。
薄且在這裏悠然自在地小憩了一會兒,休息好後,整裝重回九王府,皇上那邊一日不定下日子、不昭告天下,他就還得是九王府的世子爺。
今日王府晚膳的地方選在了中堂的大廳,府上各人從早上就開始忙碌起來,兩位主子得勝歸來是一喜,家人團聚是一喜,自是要好好慶祝一番。
王爺昨日進宮複命,今日世子又被召進了宮,加之舟車勞頓,所以這團聚宴就錯後了一日,于是府上人人都憋着一股興奮勁兒,詳和熱鬧的氣氛竟是不比過年少。
薄且剛一進屋就被三個妹妹圍住了,最小的薄溪桐今年十四,薄且不過一年沒見過她,感覺一下子就變成了大姑娘了。
她不像她姐姐那麽莽,也不像梁姨娘那麽外露性潑,一直都是個文文靜靜的小姑娘。
薄且任她們圍着自己聽她們說話,眼睛不經意地往周圍一掃,目下什麽都沒有。
往常若是她在,自然叽叽喳喳堆裏的也不會有她,但她的存在感很強,薄且從來忽視不掉。
今日倒是學會拿譜了,以前最早一個來,垂頭安靜地等着,此刻卻是遲遲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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