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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寶用聞言擡眼看向薄且,專注、研判,就是沒有薄且想看到的受傷。
他之所以想在沈寶用的眼中看到傷心,是因為他傷心了。大喜的日子裏,他作為新郎卻無喜可尋,那滿堂的紅燭,熱鬧的儀式,也驅不散心裏的凄涼與失落。
而沈寶用就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他不找她撒氣找誰撒。
就在薄且想要繼續撒氣時,就聽沈寶用喃喃低語道:“我知道的,你一直都瞧不起我。”
薄且被怨氣怒氣鼓動着的心忽然被紮了一下,又酸又疼。他再去尋她的眼,她已歪頭到一邊,他只能看到她眼角的水光被她的長睫掩下……她是,哭了嗎?
一瞬的失神,但薄且的理智馬上回歸。如果不是最先看他的那一眼太過專注,以及一閃而過的研判,他真的差點就被她騙了。
可就算是看透了沈寶用,薄且的心還是被紮了一下,怨氣與怒氣随着這一“針”有了出口。沈寶用眼見着薄且身上的戾氣散了不少,她就知道她的猜想是對的。
起初沈寶用不知薄且還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麽,看到他不顧新婚之夜,從中宮殿來到了東宮,雖說着狠話,卻依然掩蓋不住氣急敗壞的樣子。這一刻,沈寶用那一向遲鈍的情感開了竅般地明白了一些什麽。
她憑着蒙來的這點感覺說了那樣的話,她知道薄且不信,但他還是被觸動了。所以,沈寶用覺得她猜對了,薄且想要她為了他而悸動、憤怒、傷心……等情緒,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穩定平靜,溫和順從,毫無波瀾如一汪死水似地面對他。
一句自貶自憐的話,不過這一點甜頭,薄且就柔軟了下來,戾氣不現,怒氣不在。他甚至箍着她的手都放輕了,眼神也由狠厲變得憐惜起來。
雖然不願,但沈寶用把薄且放到陳松的位置上,想象着如果她與陳松争吵時這樣說,陳松會怎麽樣。應當就是如此了,會啞火,會憐惜。
所以,薄且要的是她的心。
明明之前薄且撲過來時的樣子,讓沈寶用以為今夜她逃脫不掉了,他不會再聽太醫的話顧忌她了。但她急中生竅,竟弄明白了薄且最近為何總是發瘋的原因。
他改為摟着她,摟抱的動作都變得輕手輕腳起來,他在她耳邊說:“本想等你生産後再告訴你的,但朕現在就與你說了吧。”
他捋了一下她的頭發,順帶以手背劃了一下她的臉,繼續道:“往後你會以九王妃胞妹的身份在宮中生活,你懷的這個孽種是遺腹子,以後她們會稱呼你程娘子,你要提前适應。剛才是在吓唬你,你若一直像剛才那樣的乖,會給你晉位的。”
“九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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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久居東宮,還不知道,你養母現在是九王妃了。”
沈寶用有些驚訝,但随即為養母感到高興,她情不自禁地道:“王爺果然對我養母是真心的,對她很好。”
薄且聽了,心裏不是滋味,他道:“那也得是她自己争取來的,真心換真心,你懂嗎?”
沈寶用沒理,覺得薄且可笑,他哪裏對她有什麽真心,從一開始的壓制,到後來的羞侮、威脅、壓迫,他在她身上可謂行盡手段,做盡壞事,他也配談真心。
她只道:“我養母确實是有一個妹妹,也确實死了丈夫帶着一個孩子過活。陛下是要我冒充她嗎?”
“對,從今往後你就是嫁去果縣的程氏。”
沈寶用:“陛下是要把我換一個地方關嗎?”
“何出此言?”
沈寶用:“整個都城的人都知道我的樣貌,我拿什麽去冒充程氏。”
薄且無所謂道:“不過是個借口,他們知道什麽時候該說什麽話,什麽時候該把嘴閉上,不用擔心,朕說你是你就是。”
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給了她與孩子一個新身份,聽這意思還要給她一個位份,讓她成為他後宮女子中的一員。沈寶用忽然有些絕望,她還會有離開的那一天嗎?
還有她的孩子,是以遺腹子的身份生活在宮中,還是要被送出宮外?
沈寶用問了出來:“這個孩子出生後,陛下要如何安置他?”
“自然是待在宮中,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至于他能不能活,活得好壞,全看你努不努力了。”
“睡吧,這一天下來朕累了,從明天開始,張璟與醫女住到東宮來,你要聽他們的話,按時吃藥施針。”
沈寶用嘴上答應,但她失眠了。她在想今後她該何去何從,路要怎麽走。
想到最後,肚裏的孩子踹了她幾下,她這才趕緊強迫自己睡覺,如今月份大了,張太醫每次來看診都會囑咐她,一定要小心,切不可大意。
同樣未眠的是中宮殿的皇後,她不知皇上為什麽要那樣對待她,讓她脫了衣服,審視一番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對,就是審視,那眼神不是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好像在皇上眼裏,她不是一個人只是一件物品,那份涼薄能一直涼到人心裏去。
外面上朝的更聲一響,裴鳶就起來了。宮婢們伺候皇後梳洗,午膳前還要去到太後那裏請安、用膳,這是規矩。
中宮殿內的氣氛因皇上昨晚的忽然離去有些壓抑,婢女們身有所感,全都小心地侍候着,忽然屋裏傳來“哐啷”一聲響。
外面站立的是俞奕,中宮殿的總管,他是由太後親自撥給皇後的內侍官。
俞奕聽到動靜後,在屋門處朝內問道:“娘娘,可是有事?”
裏面傳來皇後的聲音:“你進來。”
俞奕聽到後馬上推門而入。
進屋一看,皇後娘娘側坐在梳妝臺前的凳子上,一只胳膊怵在妝臺上,另一只手裏握着幾根頭發,而地上跪着名宮女,正抖得厲害。
他行禮後,聽皇後說:“此婢心中無敬畏之心,以至笨手笨腳,不光薅了本宮的頭發,還把本宮的東西打碎了。俞總管看,此婢該當何罪?”
俞奕這才知道,原來是有宮婢打碎了皇後的物件,他正要答話,就見那宮婢擡起頭來沖娘娘求饒:“娘娘饒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沒有不敬之心,是娘娘忽然要起身,奴婢不察才,”
“掌嘴。”皇後娘娘直接下了罰令,打斷了婢女的求饒。
俞奕這才看清,這宮婢滿頭的血,根本不是她打碎的娘娘的東西,而是娘娘拿東西砸了她,把她頭砸破了不說,砸她的那個物件也壞了。
他聽到的聲音,就是此物落地的聲音,一個并不貴重的手爐罷了。
掌嘴的聲音響起,俞奕看着宮婢本就帶血的臉,這下更看不得了。他在宮中伺候多年,太後能從後宮中殺出來,坐到如今的位子,自然不會是心慈手軟之輩,但對待下人,對待不小心拽下幾根頭發這種事,太後從來不會如此大動幹戈。
雖能想到皇後是因為昨日被皇上冷落,心情不好才會如此,但性情與手段未免過于狠辣了一些。倒真是看不出來,以前常在保宜宮行走的時候,明明是個看上去比裴二姑娘,現在的貴妃要軟得多的性子。
太後把他派到中宮殿,可不是光讓他來侍候皇後的,而是因為太後誰都不信,他就是太後插在東宮的眼線,不僅要幫着太後看着來此的皇上,也要看着皇後娘娘。
今日之事,他當然不會插手,但他一定會去告訴太後娘娘的。
皇後娘娘不喊停,那巴掌就一直打下去,也不知打了多少下後,皇後才道:“行了。”
她說完看向俞奕:“就按太後宮裏的規矩把人帶下去處置了吧。”
俞奕眨了下眼,道:“是。”
太後宮裏能是什麽規矩,人都已經被打成了這樣,還能怎麽罰。但這種情況他只能在皇後面前應是,朝屋外揮了一下手,進來兩名內侍把人拉了出去。
做完後,俞奕道:“若娘娘無事,奴婢告退。”
皇後:“真是起了個大早,反倒耽誤了時間。”
皇後說完,朝屋內所有人掃了一眼,最後視線落在俞奕身上,道:“你下去吧。”
稍晚一些,俞奕進來道:“禀娘娘,勤安殿報,皇上已自行前往保宜宮,娘娘不用再等,現在趕去時間正好。”
裴鳶緊咬牙齒,皇上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她這個皇後留,昨日不留宿,今日不叫上她直接去了太後那裏,她若是早上不來那麽一出,這中宮殿的奴婢們,此刻還不定怎麽看她笑話呢。
她在裴府深知奴婢的人性,刁奴的可惡。踩低捧高,添油加火,哪怕她是皇後,是太後的親侄孫女又如何,皇上如此待她,這些人面上不顯,心裏卻早已輕視了她去。
她唯有狠起來,狠到讓人生畏,才能震得住這些在宮中時間比她久得多的大奴們。
另外,她早上那出戲還有另一個用處,那要她到了保宜宮,與太後談話後才能顯現作用。
收拾心情打起精神,裴鳶道:“那咱們現在就過去,可別耽誤了工夫,讓太後與皇上等。”
一靠近保宜宮正殿,就聽屋中傳來太後與皇上的笑聲,裴鳶心裏暗嘲,她就不信太後不知昨天之事,太後怎可能真的笑得出來。
“臣妾給皇上、給太後娘娘請安。”
“起來吧。”薄且道,說完又扭頭與太後繼續說話。
太後看她一眼,指了指旁邊的椅子:“你坐。”
皇後落座,喬嬷嬷出了屋,讓人去傳菜了。
這頓飯表面看,倒吃出了一副合家歡的樣子,皇上先吃完,因有政務沒有多留就走了。
走時只與太後道了別,沒理皇後,甚至都沒看她一眼。
皇上一走,太後馬上扳了臉,對皇後說:“你随我進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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