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說,怎麽回事?”太後當然知道皇上昨天沒在中宮殿留宿,但細節她還是要問清楚的,到底是因為什麽,裴鳶有沒有惹惱皇上而不自知。

裴鳶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喬嬷嬷,太後道:“阿妩是自己人,最為可靠,有什麽但說無妨。”

裴鳶跪了下來,沒有開口,背卻挺得直直地,态度堅決。

太後從不知,裴五還有這樣的一面,她楞住的一刻,喬嬷嬷道:“奴婢先退下了,太後娘娘與皇後娘娘好好說說話。”

喬嬷嬷一走,太後道:“你起來吧,這下可以說了吧。”

裴鳶起身又吸了一口氣,然後把昨日之事一字不落地說與了太後聽。

太後聽完呆住,她問:“都脫了還是,”

裴鳶:“都脫了,當時已沐浴完,臣妾身上只着了裏衣。”

太後閉了下眼,然後道:“然後,他就去了東宮。”

“皇上的行蹤臣妾不敢打探,但臣妾也是這樣以為的。”

太後心裏煩躁,脫口而出:“你怎麽就連個孕婦也比不過,”

說完看到皇後的臉色兒,自覺不該這樣講,她又不是不知道皇上,以前往他身邊送了那麽多的美人,也發生過這種情況,只看不動手。她以為他開了葷,該是破了他那石男的劫,不想,那根本不是什麽石男劫,是情劫。

太後也是從年輕時過來的,還能不知情之一字。

她的夫君彧帝就是個情種,為了一個女人險些害得太子之位易主,若不是她果敢絕斷,心狠手辣,他們娘仨恐怕早就死在後宮的角落裏了。

裴太後這一生沒有愛過人,也沒被男人愛過,但确是懂“情”這個東西的。

皇上為了個女人,之前甘願冒險背上弑父的罪名,搶奪臣子之妻的惡名,把人藏在東宮,又為保那女人的安危,連親生兒子都不打算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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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又是為了那個女人,他在大婚之夜抛下皇後并羞侮于她,之後也完全不給他的發妻予臉面,直白麗嘉地在告訴她們,得了皇後之位又如何,那個女人有他,就能所向披靡。

不,她決不能讓事情如此發展下去,再深的情也不适用于這皇宮,當年她能抗住彧帝與貴妃的深情,如今也能斬斷皇上與那妖孽的。

太後覺得有必要把全部實情告訴給皇後,對于東宮藏着的那個女人,她之前只是按着皇上給的戲文說與了皇後聽,但現在她要皇後知己知彼,以便做好鬥争的準備。

“唉,你鬥不過她也并不稀奇,她并不是九王妃的妹妹,而是她的養女,就是之前寄住在九王府裏的那個沈寶用。”

裴鳶覺得這名字很耳熟,再加上太後提了九王府,她猛地想起這人是誰了。那豈不是說,東宮那個女人早與皇上相識,他們的過往從在九王府時就開始了。

皇上并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

就在裴鳶這樣想的時候,太後又把更隐秘的一件事說與了她聽,就是皇帝從臣子家中搶人的那段荒唐,當然隐去了先帝在這件往事裏的身影。

裴鳶沒想到,事情還能更糟。她聽完後沉默了許久,裴太後也不說話,她知道皇後需要時間來消化。

之前她沒有告訴皇後是因為覺得沒必要,知道皇上早就寵幸了女子,并珠胎暗結就可以了。但她沒想到,皇上對皇後會是這個态度,這下不光要對付那孩子,沈寶用也不能放過。

太後沒想到,沉默良久的皇後,說出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您說,有沒有可能,那個孩子真不是皇上的。”

太後:“不是皇上的是誰的?”

裴鳶:“那個臣子是哪位?”

“都城府都尹,陳松。”

“臣妾對朝堂之事一無所知,但請太後娘娘想一想,這人還在好好地當着他的都尹嗎?”

裴鳶問得太後一楞,這人還真不再當都尹了,甚至都離開了都城。

太後道:“雖然如此,但不可能,皇上莫不是瘋了,竟會讓一個孽種一天天長大,還要她把孩子生在東宮。”

“有什麽不可能的,皇上連新婚之夜都丢不下那個女人。”

太後臉色肅殺:“若真是如此,那這個孩子更不能留了,以他現在這個不近後宮的勁兒,若将來皇嗣凋零,指不定他能幹出什麽瘋事來。不管那孩子是不是皇上的,我們都要想辦法除之,不能把希望放在生女上。”

皇後卻道:“太後娘娘是不是低估了東宮那位,您也說了她懷有身孕,想必不能侍候皇上,可就是這樣的情況下,皇上還是夜夜宿在東宮。臣妾還聽說,連張太醫都被皇上按在了東宮,産婆也早已備下。這樣的恩寵,臣妾實在沒有信心以皇後之威壓之。”

太後看着皇後道:“你放手去做,不受重視不受寵算不得什麽,我當年不也闖過來了嗎,你現在有我在你身後撐着,可比我那時強多了,這才哪到哪啊,你就要認輸了嗎。”

裴鳶:“臣妾不認輸,但,臣妾若是狠下心來,難免會被人诟病皇後不慈,到時還請太後娘娘多擔待。”

“你又能狠到什麽程度,你若真做得到心狠手辣,我倒放心了。”說到這兒太後被裴鳶的樣子震了一下,嘴邊的話重新繞了一圈,轉了個彎道:“可你得記住,這宮裏有宮裏的規矩,你不僅事兒要做得成,還要有理有據,就算沒理,也得把它變得有理,絕不能讓人抓住把柄。”

“臣妾謝娘娘教導,臣妾知道這條路不好走,還望太後娘娘扶持糾正。”

裴太後覺得這孩子沒選錯,比之裴二合适太多,遇上事來看,她倒是頂住了,甚至讓太後感到了一絲驚喜。

皇後離開後,沒一會兒俞奕就來求見。

太後叫他進來,先是問了一些中宮殿的事,俞奕都答了,她看出來俞奕有話要禀,道:“你還有事?”

俞奕:“是,今早中宮殿發生了一件小事,但奴婢以為還是要告之太後的好。”

他把皇後因一點小事就遷怒、冤枉、狠罰奴婢的事說了,太後聽後“哈”了一聲,一點都不驚訝,也沒有不高興,只道:“知道了,你回去吧,以後有關皇後的事都要來禀報。”

她這才想着裴鳶能不能行,這丫頭就給她提前埋了一手,真是一舉兩得。不僅震住了中宮殿的奴婢,還怕她怪皇後之前隐藏了真實的性情、怪她太過狠厲,竟是提前把話說在了前頭,得了她的默許,這事辦得讓人刮目相看。

裴鳶的顧慮是對的,自己真的對這個侄孫女更加防範了起來,讓俞奕大小事情都要回禀就是基于此考慮的。

可以說,經此一事,她對自己選的這個皇後既滿意又多加了小心,知道她扮豬吃老虎,沒想到她藏得比自己想得還深。

這樣看來,皇上日後會不會後悔,他的那個寶貝可不見得鬥得過大弘的新皇後。

皇後出了保宜宮,臉色就陰了下來。

她心中有怨恨,太後是與她說過,皇上在東宮藏了個人,就是對外宣稱的九王妃的胞妹,二嫁女還帶着個遺腹子。但太後沒告訴她,那女子是套了個假身份入宮的,她與皇上早就相識,還有過一段轟轟烈烈搶人的經歷,可見皇上對那女人該是有多上心。

裴鳶一直以為皇上不過是見色起意,借着擇選之機把個美人弄進宮來,如今看來,皇上很是為那女子費了番心思。她不争寵,不要皇上的心,但也容不得皇上對別的女人如此費心費力。

現在她想起皇上看她的眼神,覺得他是在比較,最後她還比輸了,輸給了一個大肚子。

而太後現在才把這些告訴她,若是她早知道至少在皇上擡腿就走時,她不至于那樣狼狽。真是忍不住的恨啊。

除了恨之外,裴鳶非常想見一見沈寶用,想知道她長什麽模樣,是什麽樣的人。說來也是巧,她竟是一次都沒有見過此人。

從被太後選中,裴鳶就不怎麽參加外面的聚會了,她與裴二不同,她性格本就不活潑跳脫,她好不容易入了太後的眼,生怕中間出什麽差錯,竟是一直以來安靜地呆在裴府基本不出門了。

也就是因為此,她才錯過了與沈寶用相見的機會。裴鳶一邊往中宮殿走着,一邊在腦中捋着這些事。

忽然,她被一聲凄厲的叫聲驚到,緊接着從旁邊的院門跑出來兩只貓,一黑一白,一前一後,速度快到讓人毫無準備。

貓是不懂尊卑,不懂避開貴人的,它們直接沖撞到了皇後。

裴鳶吓了一跳,她身邊的宮婢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驚到,沒能及時護好皇後,以致裴鳶身體向後仰,差一點就躺下了。

好在最終還是被宮婢托住,沒有真的倒在地上。但還是吓得宮女們紛紛跪在了地上,經歷了早上那一幕,都知道皇後是個狠的,此刻扶好皇後,确認她無事後,開始請罪。

“奴婢們該死,請皇後娘娘恕罪。”一個個抖得倒是配得上這陰冷的天。

裴鳶被無故吓了一跳,心裏自然是起火,從昨天晚上到如今,一天的時間不到,她竟一直在狼狽着。

可看着跪在她身前的衆人,她還是滿意這些宮婢的表現的,她就是要讓這些人怕她,在裴府的日子,從來只有她小心謹慎,謹言慎語,畏縮懼怕,如今終于換成別人來揣摩、來怕她了。

上午剛借機嚴懲了一人,如今自然不能再行懲罰之舉,她道:“起來吧,與你們無關。”

但心裏的火氣被這兩只貓挑得更盛,她又說:“這是哪來的貓?”

宮婢們朝貓跑出的地方看去,裴鳶也在朝那看,她擡步走了進去。裏面忙活的宮人見貴人到此,忙跪下行禮。

“喵喵”的聲音吸引了裴鳶的注意,她往牆角走去,看到木頭打的盒子裏擠着幾只小貓,看身上的花色,就知是那兩只追逐的貓生的。

她蹲下伸手拿起一只抱住,然後回頭道:“我說怎麽會有貓沖撞了本宮,原來宮中竟是私自繁育了這麽多。”她一指那木盒,“都除了吧。”

這院中的奴婢能養貓自然是愛貓的,養出感情的,但沖撞了皇後是大罪,如今只是取了幾只小貓的命自然要感到慶幸。

“是,奴婢們之後會馬上處理掉的。”

皇後卻道:“就現在,本宮看着你們處理。”

奴婢們忽然面臨要現場殺死這些小貓的情況,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理,直接摔死也太慘烈了吧。

看着皇後臉色越來越沉,有人站出來拿出一個盆,裏面放滿了水,然後抱着這一盒小貓放到盆邊,心一橫道:“都過來幫忙。”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每人抓了一只,準備把小貓放進盆中溺死。

有那狠不下心的,撒了手,小貓滿地跑,皇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奴婢,奴婢們一抖,然後就去抓貓了。最終幾只小貓都斷了氣,就差皇後抱着的那只了。

皇後看着一盆一地的水,以及死透的小貓,她非常滿意,太後說只要有理有據,不讓人抓住把柄,就随她的心意來。此事就是,這些宮人違規養貓,她處理掉這些以後會在宮中上竄下跳的隐患,合理合規。

雖然她沒有懲罰違規宮人并不是因為她心慈,是因為又不能仗殺了她們,罰來有什麽樂趣。這些小畜生就不一樣了,看着它們掙紮無用地斷了氣,她覺得心裏的郁氣出了大半。

裴鳶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這只黑白花的小家夥,心裏暗道:你父母惹得禍,就由你來擔吧。”

她說着抱着這只小貓走出了院門,一路回到了中宮殿。剛一進院,她就下令道:“去找個竹籠來,本宮要親自養。”

她撫着小貓身上的毛,逗着它,同時又道:“你們說,這宮裏有沒有能讓它叫不出聲兒的藥。”

皇後手上輕撫着可愛小貓,語氣也是輕快溫和的,但聽到的宮婢們全都心裏發涼,膽寒到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勤安殿,薄且擡頭道:“虐殺?”

來禀報的暗衛不敢斷皇後的是非,只是又簡單重複了一遍皇後所為。

薄且沉吟後道:“你下去吧。”

之後他朝着立在一側的阿感道:“把玺兒叫過來。”

他是真沒想到,裴五那樣不言不語,看着跟個悶葫蘆似的小姑娘竟藏有一顆狠毒之心。沈寶用也狠,但她的狠都是對殺害她的人使,與裴五這樣濫殺的截然不同。

薄且同樣知道,敵對雙方,更沒有底線的一方更有可能贏得最後的勝利。

所以此刻,哪怕他知道沈寶用身在東宮非常的安全,還是不放心地把玺兒叫了過來,一番命令一番叮囑,啰啰嗦嗦。

玺兒不敢覺得皇上啰嗦,但也沒覺得命令有變,依然是要看住沈寶用,保護沈寶用。她挨個應下,被敲打了一通才被放回東宮。

“阿感,”

“臣在。”

“光是玺兒還不夠,東宮的暗衛由你親自負責。”

阿感的職責是保衛皇上的,所以他多問了一嘴:“那聖上這邊的護衛,臣就不能,”

“朕說的話你聽不懂嗎?”

明顯皇上不悅了,嫌他多嘴了,阿感跪下道:“是,臣遵旨。”

阿感下去前,欲拿起暗衛帶過來的濕漉漉的死貓:“這個臣帶下去了。”

薄且看了一眼,手一揮,連人帶貓都出去了。剛才那一眼,那貓崽兒的慘狀弄得薄且心神不寧的,最終,他站起來擺駕東宮。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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