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八三

沈寶用聽着薄且在身後對她的怒吼,她保持着摔在地上的姿勢沒有變,果然,薄且在為這個發瘋。

薄且沒打過她,把她關在水牢裏時,說得挺狠倒也沒對她用過刑。可這一次,沈寶用沒有把握薄且會對她做什麽。

她自己倒沒什麽,大不了命一條。只是現在,母親被他扣在偏殿,孩子被拿捏在慶春殿,沈寶用縱然想一硬到底,哪怕碎掉一身骨也與他拼了,但現實不允許,她甚至對這個想法都不敢多想,因為她沒有這個時間,她得在薄且徹底發瘋前,想辦法安撫他,讓受到刺激的猛獸安靜下來。

她轉過身來,一副道理手中握,完全不示弱的樣子道:“你現在是要與我翻舊賬嗎?

說完這句,沈寶用就勢抱膝坐在地上,輕輕道:“當初陛下拿這件事威脅我,我那時才多大,被吓到不行,連着幾個晚上睡不着,哪裏敢為自己辯解。失去了最初開口的機會,以後更是沒有機會說出來,并不是有意欺騙。”

“之後陛下為了毀掉我與沈家的婚約,更是把我曾為乞兒的事情散播了出去,後來我被關到水牢,就算不用睡在地上,也還是會被老鼠蟲子侵擾,得虧我從小就生活在那樣的環境見怪不怪,要是一般的閨閣女子,恐怕不能活着走出那裏。還有,被陛下派去的人卸了膀子,被下藥,被丢到北三宮自生自滅,面對這樣的陛下,我怎敢欺騙,又哪有機會欺騙,不過都是以前的糊塗賬罷了。”

薄且走近她,蹲下來,一掐她的下颌道:“這沒用,扮可憐想激起朕的愧疚,這沒有用。你膽大妄為,欺君罔上,”

他說着手上使了勁,沈寶用痛呼出聲,他接着說:“你到如今還在耍朕,朕才知,你當時為什麽會那麽大膽,會”

欲言又止,薄且說不下去了,他明明氣悶憋屈的要命,卻有口難言。讓他說什麽,說他有多想要她的第一次,成為她唯一的男人,本以為是沒辦法的事,是終身的遺憾,卻發現原來不是的,原來她一直都是完壁之身,在九王府時是,在別院裏繡屏風時是,在他榻上被藥折磨到紮傷手掌時是……

懊惱氣悶,憤怒傷心把薄且淹沒,被沈寶用撕扯得千瘡百孔的自尊心不充許他再多說一句,可她還在跟他耍心眼兒,枉圖蒙混過關,這一次他不能依,不想與她心照不宣。

沈寶用讓他難受痛苦了,那他就從她身上找補回來。

他道:“朕覺得,該是時候去一趟慶春殿了。”

一句話,沈寶用心往下沉,手軟腿軟起來。她見薄且轉頭欲走,不知哪來的爆發力,一下子抱住了他的大腿。

“陛下,我錯了,我真的知道自己錯了,我不該騙你,我以後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再不騙人。對你敞開心扉,有什麽說什麽,決不耍心計。”沈寶用語無倫次,急急地道着。

薄且不為所動,掙開她朝前走,聽到身後沈寶用道:“好!你去,若思時有事,我也不要活了。”

薄且停下,回頭看着她道:“朕現在就可以讓人綁了你,想死?哪那麽容易,”

薄且正說着,忽見沈寶用眼神一淩,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她在把那把刀子紮進自己手掌前一刻,就是這樣的目光,這樣的感覺。薄且微楞後,馬上反應了過來,沖向沈寶用,及時地把她與牆柱隔了開來。

沖力太大,沈寶用的頭雖沒撞到牆柱上,但薄且的胸膛并沒有多軟,她一時頭暈眼花,堆坐在地上。而薄且比她好不到哪去,胸口疼,剛才咽酒才能嘗到的血腥味,此刻充斥在他氣管中、口腔裏。

“你個混蛋玩意兒,一定要用這麽極端的方式嗎。”薄且緩了緩道。

沈寶用半眯着眼,依然坐在地上道:“陛下不也是。”

“朕只對別人狠,你卻總是軟上兩分,對自己反而更狠,你的極端倒是治得了朕的。”薄且淡淡地道。

若說上次她紮自己手掌給他帶來的感覺是新奇,是更想征服她的興奮,那這一次,他唯有驚吓。她沖過來的力度,速度,決不是在吓唬他與他耍花活。

薄且咳上一口,然後活動了下身子,自診沒有傷到骨頭,但淤青肯定是少不了的,要抹藥推開血淤,否則不知要疼多少天。

反而是沈寶用,她看上去并不好,站都站不起來。薄且怕她撞壞頭,蹲下把她抱了起來,準備帶她回勤安殿去看醫。

出了南屋,外面衆奴婢都低頭候着,因他有命令不得入內,所以誰都不敢進去。他下令道:“去叫張璟到勤安殿候着。”

沈寶用是在賭,她實在是沒招了,她決不能讓薄且在氣急之下見到她的思時,幼子太過弱小,他經受不住一個帝王的雷霆之怒。薄且發瘋沒人能讓他停下來,她只有讓自己也瘋起來,破釜沉舟方能破局。

她當然不想死也不能死,她的孩子還需要她,但若不行此險招,她真怕薄且會要了思時的命。

畢竟她心裏多少有些明白薄且對她的貞潔有多看重,他一直拿此說事,表現得有多嫌棄就有多在乎,這也是她把自己交托給陳松的原因之一,除卻對真愛的心甘情願,還有不想讓薄且如願的執念。

所以,依着這份對薄且的了解,她不知他這一去會做什麽,她不敢拿孩子賭,只能拿自己賭了。

為了讓他相信她真的在求死,她在沖出去時的力量是沒有保留的,但她特意慢了,給了薄且制止她的機會,如果他想的話。事實證明,他依然不舍得她死,不想放手,那就只能繼續纏鬥下去。

沈寶用慢慢地緊閉了雙眼,她對撞在薄且身上的後果預估不足,他真是銅胸鐵臂,她的意識開始錯沉起來。

薄且在南屋院門碰到了趕來的九王,對方步履匆忙,差點沖撞了他。

薄且懷裏還抱着沈寶用,見狀身子往旁邊一側,沈寶用被他護在了懷裏:“皇叔為何如此慌亂?”

薄光穩了穩,跪下道:“聖上恕罪,臣失儀了。”

薄且冷笑一聲:“九皇叔是該着急,王府裏比朕在時人員還清減,怎還管不好家,若等朕出手來管,到時皇叔可不要後悔。”

薄且說完邁步就走,薄光回身看他一眼,然後馬上就朝裏面跑去,到了偏殿見到還等着皇命的程煙舟。

他上前一把抱住她,趕來時狂跳的心才慢慢地平緩下來。今日之事他已全部得知,皇上有一句說對了,他是該好好地管一管家了。

“王爺,你松開些,我要喘不過氣了。”程煙舟不知王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也不知他為什麽一進來就抱住自己,還抱得這麽緊。

她想到沈寶用,問:“貴妃娘娘沒事吧,她被皇上急急地帶走了,她說皇上已應允了我見孩子,怎麽到現在都沒有人來通報,反而是王爺你來了?”

薄光:“見孩子你就不要想了,皇上有事,已帶着娘娘回去了。”

眼見程煙舟要急,他馬上轉移話題:“你再說什麽,今日也是見不成的,有什麽話我們回去說,今日這鬧劇還是要好好查一查,看看是不是咱們府上出了差錯。“

一句話讓程煙舟不再多言,依着王爺出宮去。行到宮門口的時候,她忍不住回頭望,小寶與思時在她看來是兩個孩子,她從擔心一個要開始擔心兩個,也不知他們還能不能離開這皇宮,王爺答應她的事要到什麽時候才能作數。

薄光似看出她的心思,攬着她的肩道:“再忍耐一下,春天已經來了。”

勤安殿,薄且比張璟更快地回到這裏,他把沈寶用放下,這時的沈寶用開始出現嘔吐的跡象,這是晃着頭了。

張璟沒一會就到了,做出的診斷與薄且所想一致,這病沒別的辦法,靜躺為宜。

沈寶用在這期間醒過來一次,她知道自己撞到了頭,可能要有一段時間不能清醒了,趁還有意識的時候,她抓住薄且的手再不松開。

薄且就一直任她抓着,然後在張璟給他自己做完診斷後,要塗藥的時候,他想掙開,卻發現有些費勁。而且沈寶用感知到他的手要從她的手中掙開後,眉頭緊皺似不安穩。

薄且只得在她耳邊道:“朕哪都不去,只每日上朝,下朝就留在勤安殿陪你養病,你且安心吧,你那崽子好得很。”

待他一說完,沈寶用果然松了力,薄且看着有些被她握紅的手,搖了搖頭。明明剛才氣到恨不得毀掉些什麽,卻被她撞牆觸柱的行為吓得立時熄了火。

薄且開始思考,他到底想怎樣征服沈寶用,讓她一見自己就怕像奴婢一樣的服從聽令,還是像剛才,緊緊握着他的手充滿了依賴與不舍。雖知道是假象,但他還是心跳漏了一拍。

深夜,沈寶用醒了過來,她看着周圍漆黑的環境,心裏一驚,正要起身就覺頭暈目眩。

聽薄且在黑暗中道:“醒了?別動。”

她馬上問:“陛下,你沒有去慶春殿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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