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鬼王

同一時刻,在另一處現了身的師徒四人齊齊松了口氣。

緩過這口氣,唐景虛轉着腦袋向四周打量了一圈,皺眉道:“小三,你把陣畫哪兒了?”

“溪雲山。”

聽應離這麽說,唐景虛便知是陣法上的纰漏導致他們沒能好好回到溪雲山了,他相當無奈地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對應離說道:“小三吶,答應師父,以後畫圈圈,謹記首位相連,好嗎?”

應離從袖口摸出塊桂花糖,塞進嘴裏,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那我們現在在哪兒呢?”花傾塵眯着眼試圖在唯一一盞壁燈發出的極微弱的亮光中判斷他們身在何處。

殷憐生彎下腰準确無誤地在黑暗中将唐景虛輕輕抓起,放在了肩頭,沉聲答道:“鬼堡。”

“而且,腳下踩的還是鬼王他老人家的一畝三分地。”唐景虛涼涼地接着他的話說道。

話音未落,就聽得“呼呼呼”的聲音次第響起,随即數十盞壁燈次第亮起,四人這才勉強看清周遭的環境。

這是一個巨大而空曠的石室,即便亮了如此多的壁燈,室內也顯得異常昏暗,擡頭望去,是高高的石頂,越高則越窄,唐景虛估摸着他們應該是到了鬼堡的頂層。

忽然,石室的另一側傳來鞋底摩擦地面的“嚓嚓”聲,一道黑影晃動着朝四人走來。

“誰?”即便刻意壓抑着,花傾塵的聲音還是因緊張而不自覺上揚。

唐景虛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說呢?”

“鬼……鬼王,尤……尤恨?”

“不然呢?”

“要死咯!真要死咯!”花傾塵步步後退,幾乎将自己貼在了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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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那黑影越來越近,唐景虛卻不似先前在九畹面前那樣有危機感,只是擡手指着身旁的一面牆,向殷憐生示意道:“憐生,敲這裏。”

殷憐生雖心生困惑,卻還是依言屈指敲了敲,下一刻,便見那牆徐徐開啓,一條向下的通道赫然出現在四人眼前。

花傾塵瞪大了眼,驚詫不已:“師父,你來過啊?”

唐景虛搖頭:“沒有。”

“那你……”

“啧,費什麽話,還逃不逃了?想九畹要了你回去拜堂啊?”

花傾塵面色微變,忙道:“我先撤,憐生殿後。”說着,就急吼吼地跳了下去。

看着這完全沒有獻身意識,關鍵時刻永遠跑在生命前線的二徒弟,唐景虛瞪直了眼:“……”

“師父,小心!”應離驀地出聲喊道。

唐景虛回頭,見鬼王竟不知何時到了他們身後,一襲黑袍與慘白的無臉面具在微弱的燈光下将他那與身俱來的肅殺之氣彰顯得更加強烈,一股寒意深入骨髓,引起陣陣心悸與顫栗。

眼見鬼王一掌将至,唐景虛閉上眼,在黑暗中微不可察地勾起了嘴角……

下一刻,驚覺身下的殷憐生有了動靜,唐景虛驀地睜開眼,眼巴巴地看着殷憐生當機立斷一個轉身,甚是潇灑地擡手正面迎上鬼王那威力十足的一掌,唐景虛的心登時提到了嗓子眼。

畢竟對上的是那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鬼界頭號大佬,饒是殷憐生再如何天賦過人也自當不敵,旋即被一掌震飛,狠狠地撞上了不遠處的一面石牆,立時嘔出了一口鮮血,他嗆咳了一聲,費力掙紮着才勉強站起身。

而他這一飛,連帶着他肩頭的三寸唐景虛也像顆小石子似的,“咻”地一聲在半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再是“啪”地一聲面朝下重重拍在了地上。

龇牙咧嘴地從地上翻身坐起,手捂鼻子望向抱着左臂踉踉跄跄向自己走來的殷憐生,那一臉急切的樣子,就好像他下一秒就要被鬼王一口吞了,此情此景現于眼前,唐景虛哪能不淚垂?

摸着良心,說一句大大的實話,唐景虛是真要哭了。

估計也只有蒼天大老爺才知道,他等那一掌等了有多久,他究竟有多想挨下來,可事與願違,當真是有苦說不出啊!

真不知道自家這過分優秀而又孝順過頭的大徒弟到底是哪根筋兒抽抽了,明知自己就是個後起新秀,雖說平常熱衷于在小鬼小妖跟前耍耍威風,但一旦遇上九畹那樣的,該逃的時候也懂得跟在他身後撒腿兒,偏生這節骨眼上,居然有膽子敢和鬼王他老人家硬抗,這不是自讨苦吃嘛!

不過,轉念想想,讓他吃吃苦頭,受點不疼不癢的小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好的。

待會兒再挨上大佬一腳,殷憐生一時半會兒就絕對站不起來了,再想着花傾塵和應離被鬼王施了術擋在後頭靠近不得,鬼王的下一掌也就沒人攔着了,唐景虛估摸着自己應該很快就能随了意了。

見鬼王果然不負所望,忽地一下就閃身擋在了殷憐生面前,唐景虛大大地舒了口氣。

他就想着順便挫挫殷憐生的傲氣,須知身處這世道,就該明白,在一群鴨子中優秀,哪怕撞上的只是一只野天鵝,不敵也是人之常情,梗着脖子對啄只會讓自己遍體鱗傷,該低頭時低頭才會是正确的選擇。

可下一刻,唐景虛這種想法就蕩然無存了,眼看着自家親親大徒弟被鬼王毫不留情地一腳踹上了牆頂,再是“彭”地一聲重響砸在地上,頭破血流卻也只是悶哼了一聲,攥緊了拳頭擡眼向自己看來,唐景虛這心裏頭百般不是滋味。

再對上那雙因浸染了鮮血而赤紅不已卻異常執着的眼睛,唐景虛的良心一陣刺痛,頓覺鬼王太他娘的不是東西了!怎麽能下這麽重的手?難道就不知道做做樣子嗎?啊?懂不懂什麽叫做見機行事?連眼色都不會看,還好意思當大佬?打壞了怎麽辦?你賠嗎?賠得起嗎?呵呵!

咬着牙暗自把鬼王從內到外、上上下下問候了數十遍,唐景虛才陰着臉從地上站起來,沉聲道:“鬼王大人,誤闖鬼堡确實是我們師徒的錯,還請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們這一回。”

聞言,鬼王就着單腳踩在殷憐生後背的姿勢緩緩轉頭看向唐景虛,不帶五官的白面具完美地掩去了他的面容,更遮去了他所有的情緒,在晦暗不明的燭光下更添七分陰森。

半晌的沉寂過後,鬼王擡指指向唐景虛,随即一小股肉眼可見的厲風在他指尖生出并繞着他的指尖飛速旋轉着,只見他手指微微一點,厲風霎時氣勢洶湧地向唐景虛襲去,緊接着,在殷憐生驀地瞪大了的赤目中,唐景虛如遭重擊般仰面向後倒去,“砰”的一聲輕響後便沒了動靜。

鬼王收回手指,随手撤去擋在花傾塵和應離面前的屏障,低頭似是看了殷憐生一眼,才慢慢擡起踩着他的腳,回身向來時的方向走去。

“嚓嚓”的腳步聲在空蕩而寂靜的石室中格外刺耳,就在應離沉重地擡起腳要向兩人跑去的時候,鬼王倏爾停步,只是一瞬卻恍若隔世,面具後傳來不帶絲毫波動、極低啞的一聲“下不為例”。

在再一次無限蔓延的沉寂中,花傾塵怔愣了好一陣,直到被應離狠狠一拍,才猛然回過神來,見鬼王已經在石室盡頭的巨大石椅上偏頭扶額坐穩了,他才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忙壓下心髒的劇烈跳動,頂着鬼王似有若無投來的冰冷視線,同手同腳地跟在應離身後,朝唐景虛和殷憐生的方向疾步走去。

“師……師父,他他他是神官,沒沒沒那麽容易死的吧?”花傾塵哆嗦着唇拉住了應離的衣袖。

應離架起殷憐生的動作一頓,擡眼看向仍仰面躺在地上,雙目緊閉、沒有任何動靜的唐景虛,搖搖頭:“可他還是會死。”

花傾塵猛地看向半靠在應離身上,正低垂着頭輕聲喘息着的殷憐生,能明顯察覺到他的喘息愈漸急促,心下一慌,正欲開口安撫,卻聽得他的喘息忽而停歇,随即他輕笑了一聲,驀地擡頭向唐景虛看去,那雙被血糊得幾乎睜不開的眼裏,意外地沒有過多的擔憂,反而染上了花傾塵完全捉摸不透的情緒。

笑,他笑着……

殷憐生,你在笑什麽?

不知為何,花傾塵忽然覺得殷憐生有點兒……可怕,他甚至産生了一種自己從未真正認識過他的感覺,他一直都知道,這個比自己小了幾十歲的大師兄絕不會是表面看着的那麽個翩翩玉公子,可他從來沒有産生過此刻這種……毛骨悚然的莫名恐慌。

是因為唐景虛嗎?

花傾塵攥着應離衣袖的手一點點收緊了,深吸口氣,極力克制着聲音的顫抖,輕聲道:“憐生,師父他……”

“他沒事。”殷憐生站穩後就推開了應離,擡袖抹去滿臉的血污,潔白的衣袖瞬間沾染了刺目的血色,他身上的血腥味似乎也更加濃烈了。

雖然殷憐生說出口的話從來沒有錯過,他能斷言唐景虛沒事,那唐景虛就絕對還沒翹辮子,可這一刻,花傾塵卻還是沒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一方面他們還在鬼王的眼皮子底下,那口大氣實在喘不出。另一方面,唐景虛依然沒有睜眼,這情況着實令人心憂。更何況,殷憐生此刻的狀态委實不對勁兒,他怎麽都不可能放得下心。

花傾塵剛想走上前去将唐景虛兜着帶走,殷憐生卻搶先一步俯下身,單手小心翼翼地将他攬入懷中,微眯着眼掃了石室盡頭的鬼王一眼,轉身緩緩向先前打開的通道走去。

見一旁的應離一言不發地悶頭跟上了,花傾塵頓覺身心俱疲,暗自嘆了聲氣,忙不疊跟随他的腳步迅速撤離。

在殷憐生的帶領下,幾人倒是輕易避開了衆鬼使的耳目,撤離的這一路沒遇到任何阻擾。

後腳剛從鬼堡踏出,殷憐生懷中的唐景虛就幽幽睜開了眼,還打着呵欠伸了個懶腰,那神清氣爽的舒坦模樣,完全不像是剛從讓四界聞風喪膽的鬼王手底下死裏逃生的人,方才鬼王給予的重創似乎壓根就沒對他造成任何身心傷害。

花傾塵與應離對視了一眼,分別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同樣的困惑:居然還真沒事,自家師父莫非是大佬中的大佬?弱雞無能都是裝的?

“我去!”唐景虛不知看到了什麽,忽然咋呼起來,“停停停停停!”

他這麽一咋呼,瞬間就把驚魂未定的花傾塵和應離點炸了,兩人動作劃一地猛地向後一蹿,倆鴨子似的伸長了脖子左右張望,就連應離素來無波的臉上都帶上了一絲恐慌。

花傾塵更是大驚失色,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怎……怎麽了?九……九畹來抓我當……當小老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耶~收到營養液了,謝謝“石瑛”,灌溉營養液!

(/≧▽≦)/打滾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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