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沈又晴猶豫了幾秒, 還是沒有推辭, 她雙手扶在裴遇的肩膀上，只需稍稍側眸就能看見對方清俊的側臉。

道路兩側的燈光昏暗，更顯得這人臉龐輪廓清晰。

她看着裴遇那深邃眼眸裏微微倒映出的星點微亮有些發神，鼻間盡是他的輕淺氣息, 并非什麽香味，卻莫名覺得清新好聞，沈又晴突然在腦海裏浮現出一副稀薄陽光下郁郁杉木, 蕭蕭成林的畫面。

沈又晴晃了晃腳, 被裴遇慢悠悠警告：“別亂動，再動把你丢下去。”

沈又晴笑道：“哎呀，好怕怕！”

裴遇：“……”

沈又晴說：“我長這麽大還沒在大街上被人這麽背過，還挺難為情的。”

“抱歉，真沒看出來, ”裴遇嘲她，“你是在暗示我把你丢下去？”

“不是, ”沈又晴說, “只是突然想起‘父愛如山’這幾個字。”

裴遇停頓一秒, 笑：“呦, 想叫我爸爸了？”

沈又晴歪着腦袋看他, 戲谑道：“你也不怕被我爸知道了抽你？”

裴遇勾了勾嘴角, 不語。

沈又晴眉眼彎彎, 沒半刻消停：“裴先生長這麽俊，以前上學那會兒應該有不少女生追你吧？”

裴遇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道：“還好。”

“還好是什麽意思？”沈又晴索性就把下巴擱在裴遇的肩膀上了，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摟住他的脖子。

“沒什麽意思。”碰上不屑開口的，裴遇照舊惜字如金。

Advertisement

沈又晴又換了種問法八卦：“那裴先生上學那會兒有沒有喜歡過誰？”

片刻的沉默，裴遇的視線直視前方，好看的唇輕抿着，沈又晴心想這種問題裴遇估計理都不想理她。

沈又晴本來還想拉出薛傑睿來，笑怪不得都說他瞎了眼。

裴遇卻突然出聲：“算有。”

這一回應，差點把沈又晴驚掉下巴。

待回神時，才醒悟都怪薛傑睿給她灌輸的歪理，老覺着裴遇早已看破紅塵，對凡塵的胭脂俗粉自然是不屑一顧的。沈又晴的腦袋裏突然冒出修仙玄幻文的小說設定，好一出只羨鴛鴦不羨仙！只可惜這種題材她從來沒碰過，不然還真可以試試。

“然後呢？”沈又晴催促。

裴遇眉心擰成個“川”，沉聲：“沒有然後了。”

沈又晴眼神微閃，欣然笑出聲：“你被拒絕了？”

裴遇：“……”

沈又晴問：“還是說你一直偷偷暗戀人家？”

裴遇：“……”

沈又晴道：“啧，真沒看出來裴先生還有這樣的一面。”

裴遇似有些火大，沒理她。

沈又晴說：“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害羞了？”

裴遇額角抽搐，終于到酒店門口，裴遇冷聲道：“下去。”

雖是這麽說，動作卻格外小心，直到沈又晴平穩站在地上後裴遇才重新直起身，一只手虛扶了她一把。

進到房間，沈又晴全身跟散了架似的往床上一躺，餘光瞥見裴遇的身影，她翻了個身，側頭看他：“那你現在有沒有喜歡的人？”

本來只是随意一問，可說出口的瞬間，心髒撲通撲通地越跳越快，像被什麽狠狠揪住了心口，無法抑制般，連呼吸都忘了。

她盯着裴遇所在的方向，視線中，對方随手解開襯衫領口最上面的那粒扣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對她的問話毫不上心。

裴遇沒看她：“你這樣跟掏我家底，不怕我誤會你看上我了麽？”

沈又晴一哽，愈發覺得自己這情緒來得古怪來得詭異，但又有種莫名的心虛感，讓她強迫自己挪開牢牢定格在裴遇身上的眼光。

沈又晴對着天花板輕哼：“你少自戀了。”

裴遇笑，進去洗浴間又出來，手裏多了條毛巾，朝她走近，在她面前駐足。

裴遇蹲在床邊，直接上手抓住沈又晴的腳腕，如被細流電擊，沈又晴蹭地下彈起，半坐着道：“你做什麽？！”

裴遇的手心不算熱，落在肌膚上卻讓她感覺滾燙。

沈又晴的反應太大，裴遇稍愣，卻沒松手。

裴遇的嗓音微沉，從容鎮定：“能做什麽，看看你的腳。”

沈又晴：“……唔。”

沈又晴看了一眼，剛才在外面不覺得，如今燈光敞亮，才發現确實有些微紅腫。

從她的角度看，是裴遇低眉垂眸的模樣。裴遇說：“用冷水敷一會兒就好。”

“嗯。”

“怎麽不早說？”

裴遇擡起頭迎上她的目光，沈又晴皺了皺眉：“之前也沒什麽感覺，可能是後來走路有些累，所以才……”

其實也難怪，她整日都沒走幾步路，沈又晴暗自嘆氣，早知道就不主動提散步的事了。

只是現在這倒不是最讓她關注的——

這種氛圍太難熬了！

沈又晴不自覺屏息，熱得想抖腿，但又不敢動。

她總覺得裴遇好像有些太溫柔了，整個氣場柔和下來，讓她心癢癢。

她寧願裴遇跟之前那樣嘲她幾句，讓她能夠正常一點。

片刻後沈又晴發現有些不對頭——

她這是做什麽？

抖M嗎？！

這想法竄出來，沈又晴忍不住抱臂哆嗦了一下。

裴遇似乎沒察覺到她的小動作，又或者是習慣了就随她去，稍作沉吟，忽地記起另外一件事。裴遇問：“身份證找得怎麽樣了？”

提起這檔子，沈又晴更是愁眉苦臉，搖頭。

裴遇說：“那明天我陪你再去派出所走一趟。”

沈又晴：“……”

沈又晴忍不住扶額，合着她來這裏才兩天，就要成了派出所的常客麽？

換過兩、三次毛巾，裴遇才作罷。

沈又晴輕揉了揉腳踝處，好像确實感覺好很多。

取消了原定明日早上的回程票，她下心翼翼下床，收拾背包裏的換洗衣物。随手拿了件連衣裙，準備挂起明天穿。

“啪嗒”一聲響，極為輕微地，有東西掉在了地上。

沈又晴下意識低頭去尋，裴遇路過她的身邊。

一勾腰，先她一步把掉落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

沈又晴愣住，裴遇手上拿着的，可不就是她朝思暮想的身份證嘛！！！

沈又晴詫異，奇了怪了，怎麽突然就冒出來了。

而裴遇估計也跟她想的差不多。

凝神須臾，只見裴遇的視線從那張清秀可人的證件照慢慢移向沈又晴的臉，繼而漫不經心挑了挑眉，戲谑道：“我說呢，又是藏身份證、昨晚還讓我看小黃文。老實說，你是不是早有預謀的？”

沈又晴：“……”

裴遇：“故意勾引我？”

沈又晴當即反駁：“你你你，你放屁！”

裴遇：“哦？”

一顆心突突跳得不停，就好像快要從心口處蹦出來，沈又晴說話都差點不利索：“如果我要勾……勾引你，效率能有這麽低？”

裴遇好整以暇看她。

沈又晴道：“現在就可以撲倒你好伐！”

裴遇沉思幾秒。

“跟昨晚那小妖精一樣麽？”

裴遇問道。

偏偏那張臉生得俊，還是尤為矜貴的那種俊，讓人有種出淤泥而不染的氣質。

純潔，太純潔了！

沈又晴：“……”

沈又晴暗暗罵了聲“我了個去”。

瞎了她的狗眼。

當晚裴遇早早就歇下了，關燈前還看她幾眼，笑道：“不是說要撲倒我？”

沈又晴回了他一個“呸”字。

一夜無夢。

隔天在酒店裏吃過早餐，車票也退了，身份證也找着了，沈又晴索性多留一天。

與室友通過電話，新娘子連連道歉，畢竟昨日那種狀況她也不想看見。本來就是早幾個月前商量好的，當時季時說要求婚，她絕對舉雙手贊成，好事成雙嘛不是！

哪曉得後來會變成這個樣子，季時還固執的很，不到黃河心不死。

新娘說：“都是他那些兄弟慣着他，我都說了不行，看吧，連老天都不答應，直接滅他的燈。”

沈又晴好笑，略加思索，又問：“婚禮沒什麽影響吧？”

“沒有，要不是酒店經理來給我道歉，我還以為是故意安排的，那花瓣撒得絕了，”對方說，“不過你把捧花送給季時什麽意思？”

沈又晴：“……”

“祝他早日找到合适的另一半？”

沈又晴實在沒好意思告訴她，自己本來是準備甩季時一臉的。

天曉得那種場面，她多想遁地逃走，太尴尬太丢面子了好不好！搞不好連以後的同學聚會都會産生陰影！

沈又晴跟裴遇吐槽：“沒想到那酒店對突發事故還準備挺充分的。”

裴遇耐人尋味看她一眼，卻不多說話。

二人穿過醫院走廊，确認了一下病房號。

“應該是這裏。”沈又晴說。

是那日從傳銷窩點拼命逃出來的青年人。

其實沈又晴也沒想到，對方能主動打電話來，說一定得親自致謝，并想辦法賠償她的損失。

畢竟那人說得誠懇，她也不太好意思不來這裏探望一下。

輕手輕腳推門望去，有一人坐在病床上看電視，嘴裏咬着蘋果，吃得津津有味。

聽見動靜，那人疑惑望了幾眼，然後展露出一副尤為欣喜的表現，嘴裏的果肉還沒完全咽下，激動地含糊喊她：“小姐姐！”

沈又晴重新打量了對面人幾眼。

對方年紀應該不算大，還透着星點少年才有的稚氣，雖然臉上的傷痕未消，但洗淨了，顯得尤為白皙，應該是許久沒曬太陽的緣故。加上如今精神狀态一好，竟是與前天截然不同的形象。

沈又晴客氣道：“你好……”

裴遇随後走進。

對方完全忽略了同來的裴遇，眼睛清亮在沈又晴臉上掃了一圈，笑逐顏開道：“我就說嘛，姐姐你長得跟仙女似的，心腸一定也很好！”

沈又晴：“……”

沈又晴怔然，第一次被人這麽誇，态度還如此真誠，實在是有一點點不好意思。

但是，如果說不受用那肯定是假的。

沈又晴擡手搔了搔鼻尖，笑，走近。

而裴遇卻是疏疏淡淡睨對方一眼，略一沉吟，幾不可聞地冷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