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表白犬

司茵一轉身, 看見杵着拐杖,立在玄關盡頭的木老。

老爺子怎麽在這裏?他……都看見了?

司茵愣在當場, 心翻如浪。

有句粗狂的話憋在胸腔, 不知當講不講……

司茵埋下頭,很低。

下巴尖抵着鎖骨, 攥着睡裙, 指尖幾乎将布料揉碎。

一向淡定的時穆也不知該如何處置當下情況。AK搖着尾巴過來,拿尾巴甩了甩老爺子的膝蓋。

老年人臉上看不出過多表情, 他杵着拐杖,走向門口。經過司茵時, 姑娘低着頭主動側身, 給他讓道。

木老在時穆面前停下, 拐杖重重一杵地,嗓音很低,“時穆, 你跟我出來。”

老人家順手從衣櫃裏扯下一塊浴巾,轉身遞給司茵。

她顫顫巍巍從老爺子手裏接過浴巾, 裹上,全程懵逼臉。

她壓根不敢擡眼去看老爺子,窘迫地無地自容, 想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

等時穆和木老出了房間,司茵“啊啊啊啊”一陣狂嚎,捂着臉走進客廳, 往沙發上一躺,很有沖動從六樓跳下去。

這輩子從未體會過這種尴尬。她以後……還能直視木爺爺嗎?

恐怕……不能了。

AK不懂她的尴尬,走過來,拿頭頂了頂她的膝蓋,以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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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躺在沙發上看AK,狗子歪着頭與她對視,很萌。可即便狗子對她賣萌,也平息不了她內心狂風呼嘯般的尴尬。

木爺爺會覺得她是個壞女孩嗎?

會的。一定會。

想到此,她想抹脖子的心,更加強烈。

——

時穆送老爺子回房。

木老在客廳沙發坐下,雙手搭在拐杖龍頭上,神色肅穆,“跪下。”

時穆不敢違抗,雙膝跪地。

老爺子用拐杖一點跟前的地面,“跪過來。”

時穆移動,去木老跟前跪下。

“爺爺從小教你的,為人,最重要的是什麽,你還記得嗎?”木老問他。

時穆點頭,神色凝重,“情義。”

“小司茵今年多少歲?”

“19歲。”

木老擡起拐杖,重重落下,打在他背上,疼得他悶哼一聲。

木老已經這個年齡,遇到什麽事,心态盡量平和,不易動怒。但該給小輩吃的棍子,還是得讓他吃下去。

他語氣平穩,“她年齡小,不懂事,你還不懂嗎?她這個年齡,思維叛逆,分不清感情,難道你也分不清嗎?你作為她的監護人,又是如何引導的?你非但沒有正确引導,反而任其發展,還去教壞人家小姑娘。你對得起死去的兄弟?”

時穆的心思被木老戳破,無地自容,心情沉重。

明知不可為,卻執意要為。明知小姑娘對他有意思,卻又控制不住,以沉默去引導她肆意妄為。

他不是個合格的監護人,也對不起司豪。

木老一棍又落下,“她還年輕,要走的路還長,你可以充當引導她走向正道的角色,但萬不能去默許她這種不正确的情感走向。你可還記得,你的小淩叔叔?”

他點頭,表示記得。

這位小淩叔叔,不顧家人反對,娶了一個小他十二歲的女孩。女孩以為叔叔是真愛,可婚後經歷漸多,她才發現自己見過的世界還很少,她還年輕,不該被男人束縛捆綁。

女孩鬧離婚,這位叔叔因為愛得深,至死不願意,自殺了結了生命。

十歲的年齡跨度不算大,可問題就在于司茵還是學生。

她見過的世界太小,也壓根不知道,比他更合适、更好的男人還有很多。

得到過,又失去,那種感覺太痛苦。

他們木家上兩代男人,仿佛都把情看得比命重。有了前車之鑒,時穆對司茵的感情才一再壓制。就連木老,也認為司茵是小孩脾性,而她今日的舉動,是因為分不清感情所致。

他是個男人,閱歷又比司茵豐富,他應該比司茵顧慮更多,這樣才算對她的負責。

他考慮的事情太多,倒不如司茵的一腔孤勇。

老爺子雖然年歲已高,但下手依然夠力道,即便他身板硬朗,受着也很吃力。時穆渾身肌肉繃緊,疼得冒冷汗。

木老問他:“知錯了嗎?”

他點頭說:“知道了。”

木老語重心長:“我活到這個歲數,其實不該去幹涉你們年輕人的感情。但你要知道的是,活在這個世上,唯情義不可破。做為木家的子孫,你萬不可做有悖情義的事。”

時穆:“孫兒知道了。”

木老這才滿意點頭,“嗯。回去休息吧。你跟那丫頭好好聊聊,擺正自己的位置,待會送她回去。”

“嗯。”

從老爺子房間出來,時穆沒有直接回房,去了樓下抽煙。

他回去時,司茵已經蜷縮在沙發上睡熟。

AK見他進來,準備叫醒司茵。他食指放在唇邊,沖狗子做了一個“噓”的動作。時穆去房間取了一床薄被,給司茵蓋上。拿着手機和姜邵房間的備用卡,出了門。

姜邵這畜生,徹夜未歸。

今晚他和小司茵的所有尴尬,都來自于這個罪魁禍首。

第二天一早,時穆帶老虎下樓散步,碰見司茵。

小姑娘看見他,轉身就走。沒幾步,她又帶着AK折回,來到他跟前,埋着頭小聲問:“昨晚,爺爺跟你說什麽了?”

“跟我談點事,沒什麽,”為了不給她壓力,時穆說,“老爺子沒看見。”

“啊?沒看見?”司茵覺得不可思議。跟着又松了一口氣。

時穆神色凝重,對她說:“司茵,昨晚那件事,我當沒發生過,以後不許了。你要清楚的是,我是你的監護人,你不該對我有別的感情。”

“為什麽不該?”男人語氣雖然沒有苛責的意思,但她聽在心裏卻很難受。

時穆說:“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司茵滿眼堅定,搖頭說:“沒關系,我會努力做一個你喜歡的姑娘。”

時穆問她:“你是小狼犬,我是狐貍,兩種不同的動物,怎麽可能在一起呢?司茵,不許再有下次。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警告。”

“如果我不聽呢?”司茵紅着眼問。

時穆語氣平穩:“我對你的忍耐度雖然很大,但始終是有個度,不是無限的,我希望你不要再觸碰我的底線。好嗎?”

好嗎?不好。司茵心情沉重。

——

早餐是酒店自助。

司茵去撿了餐,挨着陸南坐下,心事重重。

陸南問她:“昨晚你去哪兒睡的?”

司茵沒有回答,心情不太好。

“你這樣子,八成是沒吃到狐貍肉吧?”陸南見她沒回應,嘆氣,看向坐在落地窗前的時穆,“時院長這麽正人君子?性取向不會有問題吧?”

司茵被一口粥嗆住,替男人辯白,“他昨晚不在。”

“哦——”陸南将尾音拖得老長,“那也挺正人君子,不像某人,拿做媒婆當幌子,擱我這兒不要臉,當了一晚的禽獸。”

所以……她是被套路了?司茵狂汗。

由于昨晚的事,司茵壓根不敢正面與老爺子接觸。雖說木老沒看見,但她依然做賊心虛。

——

即便是冬天,海島的溫度也在25-6度左右。腳踩在沙灘上,金沙是溫的,海水也是溫的。

AK和老虎去追浪花。姜邵提議在海裏打排球,四個人相對而站。

司茵和陸南一組,姜邵與時穆一組。

由于小腿沒在海水裏,阻力變大,比起沙灘排球難度更大。陸南扭過頭對司茵說:“小司茵,我們加油,争取打得兩個男人懷疑人生!”

司茵在海裏松動胫骨,熱身,“單人排球,我沒輸過。”

“海口誇下,你可別輸啊。”陸南用手腕墊了墊排球,抛向空中,打出去。

姜邵穩穩接住,反打回去,排球直沖司茵而去。

本以為司茵個兒小,好欺負,沒想到這小矮個即便在水裏也活動自如,跳起來輕松接住排球,猛地朝時穆拍去。

這一重拍,夾帶着她所有的怒氣。

這記球過于重,時穆失守。

姜邵氣得腮幫子鼓成胖胖魚,“老時!你故意放水是吧!”

“你跟我認識這麽久,難道不知道,我不會排球?”時穆掃他一眼,“我以為你該有這個心理準備。”

姜邵還真沒這個心理準備,擡腳想踹他,“去撿球!輸了你今晚請吃法餐。”

時穆轉身去撿球,越往裏走,水越深。水淹到胸部,他總算抓到那只浮在海面的排球。他往回走時,有尖銳的東西紮進腳心,疼得他小腿一抽。

男人整副身體,不可抑制地朝後栽倒。

司茵正和陸南說話。姜邵也雙手叉腰,對着陸南放電。誰也沒注意到時穆墜海。

最先注意到時穆不對勁兒的,是AK。

它正和老虎玩兒撿球,看見時穆撲騰,瞬間丢了嘴裏的球,朝時穆游過去。

老虎也飛奔過去,一路“汪汪”叫,吸引人注意。

海面已經看不見時穆的人頭,司茵反應過來,朝時穆撿球的方向飛奔而去。

一波浪沖上岸。時穆被沖至深海區。

姜邵意識到事态嚴重,大叫一聲:“老時不會游泳!!”

司茵一顆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沒有多想,一頭紮進深海裏,在水下尋找時穆的身影。她的視線模糊不清,辨不清方向,又将頭露出海面,對AK和老虎下指令:“AK老虎!Seek!”

收到指令,兩條犬開始對溺水者進行追蹤。

司茵又紮進海裏,跟着AK老虎一路加速往前游,終于看見時穆。

她開始往下潛水,抱住男人的身體,帶着他往上浮。

由于缺氧,司茵體力不支,向下墜了一小截。

AK和老虎也一頭紮進海裏,潛水過來,将兩人往上頂。司茵終于浮出水面,大喘一口氣,帶着時穆往回游。

老虎畢竟不是專業搜救犬,潛水能力比AK差,嗆了幾口海水,差點溺死。AK咬住他的後頸,帶着它努力往上游,浮出水面。

司茵帶着時穆,AK叼着老虎。

因為陸南的身份不便去公共海灘,姜邵便租了這片私人海灘。

這周圍沒有其它人,連工作人員也被清走。陸南去找工作人員求救,姜邵下水幫忙,将男人和公狗拖回沙灘。

時穆已經昏迷,姜邵去摁時穆的肚子,讓男人吐出喝進肚子裏的海水。

老虎四腳朝天躺在沙灘上。AK有樣學樣,在老虎肚皮上踩了踩,讓老虎吐出多餘的海水。老虎“哼哼唧唧”跟AK撒嬌。AK去舔了舔它身上濕毛,疼崽子似的愛護。

“不行啊,得人工呼吸。” 姜邵皺眉,捏住時穆的鼻子,俯身,“下……下不去嘴。”

司茵将他推開,開始給時穆做人工呼吸和心肺複蘇。

她能感覺到自己雙手在顫,水順着臉頰往下流淌,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眼淚還是海水。

她默默祈禱: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心裏亂成一團,卻依然有條不紊地給他做人工呼吸和心肺複蘇。

“咳……”時穆醒轉,嘔出一口海水。

他睜開眼看司茵,手撐着沙灘,坐起來。姜邵搭手去扶。

司茵抱住他,很快又松開,捧住他的臉,開始親他,咬他的唇,使勁兒咬。

男人疼得悶哼。

司茵咬了他一會,才戀戀不舍松開,揉着紅腫的眼睛說:“時穆,你剛才真的,吓到我了。”

“沒事了。”時穆想去揉她的頭安慰,卻又無力擡手。他又咳了兩聲。嗓子火辣辣地疼,身體很不舒服。

小姑娘又圈住他的脖頸,下巴擱在他肩上,用幾乎撒嬌的口吻說:“時穆,我喜歡你。”

她頓了一下,又說:“剛才拖你上岸時,我在想,如果你沒了,我會真的活不下去。”

司茵嘴唇幾乎貼着男人的臉,“時穆,我不要你做我監護人,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我想正大光明的親你,想正大光明的說喜歡你,想正大光明的看你睡覺。”

姜邵目瞪口呆。

等等……角色不對吧?英雄救美的戲碼,不是怎麽演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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