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微熱

嘴上口口聲聲說着“請你送我回家”這句話, 但實際六道骸并不真的認為你會這麽做。

只是很想看你此刻為難的表情，從某種角度來說，這也算是作為一個失敗的追求者的惡趣味吧。

此時此刻, 萬裏無雲, 光線毫無阻礙地直直傾瀉下來，照在你那張潔白的臉頰上, 和他游刃有餘的模樣相比，你看起來就狼狽很多, 艱難地把他從地上扶起來, 讓他的胳膊搭在你的肩膀上, 你正艱難地扶着他前往附近的醫院。

“沒關系，不用擔心，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你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 “我絕對不會丢下你不管的，醫藥費也統統都交給我負責。”

平時認認真真打理的頭發被打濕貼在額頭，呼吸甚至還有點急促，緊咬着的雙唇上是已經淡掉的櫻粉的唇色。

“真的很抱歉呢, 總覺得是打擾了你的約會。”

他的笑容比日光還要耀眼幾分，手上不動神色又加重了力氣，你被他忽然的重量差點壓趴在了地上。

“沒關系, ”你喘着氣，仰頭看着男人俊朗的側臉，想了想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先生, 我覺得你摔得這麽嚴重，有可能是因為你平時不注意體育鍛煉，所以骨頭的密度撐不住身體的重量，這次傷勢痊愈後，你應該每天加強一下鍛煉……”

“你是覺得我太胖了？”六道骸愣了愣，旋即發出嗤笑聲。

好吧你承認。

其實去掉那個奇怪的發型，他的長相并不太差，似笑非笑的神态和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也懶洋洋的。

這種可惡的魅力交織在一起反倒讓你有種看他不太順眼的感覺。

來不及去想這些有的沒的，你別過頭沒去回答他的問題。

醫院近在眼前，你輕喘着，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終于到了。”

“噢~還蠻近的啊。”幾個音節被他拖得長長的，他牢牢按住你的肩膀，你毫無察覺，等過了馬路來到醫院門口，你才把他放下來，自己的臉漲得通紅，捂住嘴，低聲咳嗽起來。

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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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開得有點過頭了。

他坐在位置上瞥見你扶着膝蓋不斷喘氣，臉色也比剛才還要差了一些，你只稍微平複了自己過快的心跳片刻，便連忙轉身對着六道骸開口：“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你跑去服務臺那裏咨詢，留在他眼底的只有散落在肩膀上的長發。

六道骸對意大利沒什麽好感。

不僅因為這裏的常年有連綿不斷的陰雨，還有令他深惡痛絕的黑手黨。

甚至因為在這裏生存的他，已經完全喪失了作為人正常生存的權利。

因為他所處的家族，只希望他能夠成為安定踏實的兇器。

他餓着肚子從街邊小巷穿行而過的時候遇見了寺田憐音。

是個非常漂亮的異國女孩子，如同百合花似的美麗純潔，和他完全不是一個世界。

單從那身淺藍色的毫無褶皺的洋裝的裙擺，以及女孩子纖細但又保養得當的手指，他就判斷這人出身非富即貴。

相較于此刻穿着格外狼狽的他，對方如同是黑暗中的光芒，緩慢地搖在他的身上。

不是憐憫，也不是同情。

當然也不是什麽一見鐘情的喜愛。

他只看到女孩子低低地嘆了一口氣。

令他有點難以形容當時自己的心情。

靜默的，悄然的，留着長長卷發的公主般的寺田憐音，把手伸了出來，“我帶你去醫院吧。”

時間停在這一刻，緘默無言。

他這才發現是自己手臂和腿上都有着被鞭打過後的傷口，因為沒有及時處理，又是悶熱的夏天，傷口感染後那裏看上去有點惡心，他的手被她抓住，然後她也是這樣熟練地把他扶起來，讓他的手臂繞過她的肩膀，然後扶着他去醫院。

女孩子的裙擺上染上了自己傷口處的肮髒，但她絲毫不以為然，臉上表情都平靜的一點變化也沒有。

傷口很快就處理好了，寺田憐音的父親也匆忙地尋找了過來。

“憐音，回家了。”

男人呼喚着她的名字，她認認真真地把手上的項鏈摘下來遞給他，說，“再見，這是爸爸送我的生日禮物，如果可以的話，可以拿去換掉把錢要回來的。”

她被牽着離開了。

一線光遲遲打在地上，然而，六道骸自己，卻站在她所不能及的濃重的黑暗裏。

當你完成預約後再次回頭，座位上的男人已經不見了。

你仰起臉，在醫院的大廳來回尋找着他的身影，但是除了座位上忽然出現的奇怪的項鏈外，這個人就好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此刻——

在醫院的門外，兩個但從長相就格外油膩的男子正緊盯着在大廳的你。

“你覺得那個妹妹長得如何？”

“不錯耶，把她騙出來好了。”

兩個男子摩拳擦掌之際，眼前忽然陷入了奇怪的迷霧中，本就近在眼前的醫院仿佛已經漸漸消失在了視線中。

“kufufu~”

似乎有人輕輕笑了一聲，深藍色頭發的男人嘴角在笑，眼神格外兇狠。

“嘛~這個人呢，只有我才能欺負，你們這群人，還是盡快給我滾到地獄的最深處吧~”

“奇怪，到底去哪裏了？不是都說了醫藥費統統由我支付嗎？”

你幾乎把醫院的每一個角落都仔細找遍，眼看着跟齊木楠雄約定的見面時間越來越近，你長嘆一口氣，捏緊了那條項鏈，從醫院走了出來。

遲到已經是沒辦法避免的事情，你站在公交車上不安地踮起腳打量着前面擁堵的車流，想要給齊木楠雄打電話也沒辦法撥通，郵件發送一直沒人回複，你望着電量已經見底的手機，無可奈何，除了在心底默默祈禱齊木楠雄千萬不要生氣外，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剛才因為送陌生的男人去醫院，你的後背幾乎都濕透了，幾乎虛脫的身體倚靠着公交車的座椅。

體力幾乎完全透支了，你擦去了額頭的汗水，雙手握緊，表情很沮喪。

不知道是因為實在是被折騰得身心疲憊，原本就沒有完全痊愈的身體的溫度好像又有點要升起來的趨勢，你搖開車窗，看着就在眼前的體育館，又看了看仍舊沒有動靜的公交車，索性直接從車上下去，一路跑向體育館。

你只是一心想着遲到這件事可能會讓齊木楠雄生氣，已經顧不上被汗水打濕的劉海和風吹亂的長發了。

體育館裏的人比你想象的還要多。

你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如同偶像演唱會現場的走廊，不少男生擠在這裏，臉上幾乎都帶着興奮的笑容，那表情，根本不像是來看比賽的，長長的望不到頭的走廊上，除了少數前面排着隊的，大多數在後面的男生都争先恐後往前面擠着。

“打擾了，請問，比賽的場地是在前面嗎？”你攔住了其中一個人，禮貌的詢問着。

“比賽？”男生的眼睛都在發光，“不是，我是聽他們說前面有個長得很好看的美少女！大家都想跟她握手，聽說是去年全國校花比賽的冠軍啊！哦呼！”

你驚訝極了：“诶，诶诶诶？”

“讓開！讓開！！我可是照橋同學後援會的榮譽成員！”

“憑什麽啊，大家可都在這裏排着隊的！”

“那個跟她坐在一起的粉頭發的家夥到底是誰？看起來這麽普通……”

走廊裏吵嚷着，聲音此起彼伏，你艱難地打算從這裏擠出去。

“啊——！”

偌大的場館內，你這聲柔弱又軟軟的聲音很快就被其他嘈雜壓了下去，不小心被人推倒的你看着眼前越來越近的地面，索性伸出手打算保護自己的臉，做好了其他地方被摔慘的準備。

想象中的痛感并沒有出現，你放下了手，這個時候把你抱住并帶離人群外的居然是火神大我。

“憐音，你，你怎麽來這裏了？”

他吃了一驚，看着眼前的你，眼神很微妙。

這也完全怪不了他，因為此刻的你簡直和往日有着天壤之別。

從來都無比在意自身形象的你，身上的裙子都被弄得一團糟，頭發也是散亂着沒去整理，本來很精致的妝容也統統被汗水打濕，嘴唇上的色彩淡的快要看不見了。

雖然還是很漂亮啦。

不對，應該說比以前那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完美感覺多了幾分可愛嬌氣的味道。

火神很難想象到底是怎麽樣的人可以讓你這麽緊張，以至于連形象都不在意了。

“謝謝你，火神君，我在找楠雄，是我弟弟，我跟他約好來看比賽……結果，結果我路上出了點事情，不小心遲到了……”

你簡直都快要哭出來了，略顯孱弱的聲音讓火神有些哭笑不得，“沒關系，你不要緊張，比賽剛剛開始，黃濑和黑子他們也才進去沒多久的。”

“但是，但是……”看着眼前根本沒辦法擠進去的人群，你咬緊了嘴唇。

火神和你的對話也在不知不覺間引來了那些排隊的人的目光。

“啊咧，這裏好像有個比裏面那個女孩子還漂亮的人耶……怎麽回事，怎麽就哭了啊。”

“唔……看得我好心疼。”

“可惡，是誰在欺負這麽好看的美少女！”

“她要進去場地找她的弟弟，你們都快點給我讓開，不要耽誤她的時間啊。”

火神笨拙的用他的體育服替你擦掉了臉上不斷留下的眼淚，正想着要怎麽安慰你，卻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這群男生竟然讓出了進場地的道路。

呃。

男孩子果然都是喜歡漂亮又完美的人。

在他看來，你就是非常漂亮，非常完美的那一類，長長的眼睫翕動着，連流淚這種動作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抓住你的手，一邊有點難以應對周圍那群男生憎恨的眼神，一邊心底不停在嘀咕，到底是長得什麽樣的弟弟啊，真是的。

姐姐可愛漂亮的像是洋娃娃似的，還這麽關心你，真是個幸運的男人。

于是當他看到進入了觀衆席後坐在照橋身邊的齊木楠雄後，不免有點失望。

“好普通。”

連對人家外貌的感慨都不自覺地從嘴邊溜了出來。

“楠雄——！”你很愧疚的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也顧不上身邊正跟排隊着的男孩子們握手的照橋心美，走過去下意識地抱住了他，并且小聲地道着歉：“對不起，我今天

在路上出了一點意外，給你打電話都打不通，而且郵件也沒有回複，對不起，你是不是生氣了？”

齊木楠雄下意識蹙起了眉心，然而，他并沒有放開你。

如果不是在門口等你的話，就不會遇見意外從這裏經過的照橋心美，也不會坐在這裏接受無數照橋後援會粉絲們怒視的目光。

明明最讨厭被人矚目。

但是此刻看着正緊緊抱住他的你，齊木楠雄糟糕的心情好像因為這個擁抱緩解了許多。

這種在別人羨慕又嫉妒的眼神裏跟美少女擁抱在一起的感覺。

——還不算太壞。

心情徹底平複下來後，看着站在旁邊打量着你和齊木楠雄的照橋與火神，你的臉變得通紅，連忙從齊木的懷抱裏退了出來。

“原來齊木君是和憐音約定好要看比賽呀。”照橋甜甜地笑着，“我還以為齊木君一個人，所以自作主張想要邀請他去逛街。”

沒多久，她就被其他不由自主發出哦呼聲的男孩子們圍着，專注于跟後援會的人交流的她，暫時把你和齊木楠雄忘在了腦後。

你再次看向了火神，原本打算道歉的，卻看見他低着頭，表情有點複雜。

“火神君……”

“我還以為你是來看我比賽的，哈哈。”他低聲笑笑，垂下眼睛，原本好像還活力四射的眸子都沒了什麽精力，他只是慣性的抓了抓碎發，“嗯，黑子他們在那邊，我要過去啦，這場比賽結束後就要出場了。”

[走吧。]

齊木楠雄安靜了一會，看着你，雖然表情看不出太多，但你知道，能在人多的地方堅持到現在，還沒有甜食，已經是齊木楠雄非常，非常努力地堅持了。

離開了體育館，你有點心不在焉，心裏一直想着火神的那句話和他最後難掩失望的紅色的眼眸。

你的狀态很低沉，就連齊木楠雄都察覺到了。

[我要回家了。]

“楠雄，我，我身體有點不太舒服，想回家休息，”你心裏已經做了決定，緩緩擡頭看着他的藏在眼鏡後的紫色眼瞳，“晚餐可以麻煩你自己準備嗎？”

他的視線一直在你身上沒離開過，向前一步，拍了拍你的頭。

“诶？”你被他的動作搞得有點緊張。

齊木楠雄別開臉。

[想做好人的話，我也拿你沒辦法。]

什麽啊。

還是被他看出來了，自己對火神懷有歉疚的這件事嗎？

“謝謝你，楠雄。”你笑了，眼睛彎起溫柔的弧度，“從明天開始，我保證每天都要給你做不同的甜品。”

[下次跟我待在一起，不要再去想其他人。]

趕在比賽即将結束前，你抱着特意慶祝火神他們贏得了預賽的花束從安全通道進入了後面選手的休息室等待着，身邊不斷走過正在讨論着比賽結果的男生，你默默地等待着，偶爾調整了一下抱住花束的姿勢

巨大的玫瑰花束也許這個時候慶祝勝利，有點不合時宜。

但是鮮豔的紅色讓你第一時間就想起火神的眼睛，你沉思片刻，聽見了門口處的聲音。

“小火神和小黑子~好厲害呀，今天完全輸給你們了呢。”

“黃濑君你也不差，希望決賽還能繼續遇見你。”

“那個啊~小青峰和小綠間那邊怎麽樣啊？看起來贏得也很輕松，小赤司的話，唔，要到八強賽才能碰到你和小紫原呀。”

“黃濑君，比賽剛剛結束，你還是休息一會，把嘴巴閉上吧。”

“嗚嗚……小黑子，你不要欺負我啦~”

深呼吸好幾次，你抱着花束走到了這些人面前。

“火神君，恭喜你贏了比賽，這個是我送給你的。”

靜默片刻。

你這才發現，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你的神聖。

同樣還沒有把身上的隊服換下來的黃濑涼太，和黑子哲也走在後面一些的青峰大輝，還有你不久前剛分手的男朋友赤司征十郎以及據說是你初戀男友的綠間真太郎。

“憐音？！”

兩個女孩子，桃井五月和西川緒眼中都放出了驚喜的光芒，異口同聲的喊了你的名字。

面對着這麽多人，你不知道該回應什麽好，只是朝着他們微微颔首後，往前一步，把花束遞給火神，“抱歉，我不是故意失約的，明天的比賽我一定會在觀衆席坐到最後，今天，不知道要買什麽慶祝你贏了比賽，我覺得玫瑰花看起來跟你的眼睛一樣漂亮，所以就自顧自買下來送給你了。”

溫柔又甜糯語調，純白得幾乎澄澈的皮膚，還有彎月般明媚璀璨的笑容——

火神愣了好久，才忍住沒有當着所有人的面把你抱在懷裏的沖動。

他慢吞吞地從你手裏把花束接過來，臉上的顏色要跟玫瑰花差不多了。

“憐音，我們要去吃烤肉，你也一起來吧！”西川緒及時打斷了此刻走廊裏令人難以忍耐的沉默。

“小緒……你也在這裏呀。”

你忽然想起，她國中時期也是帝光籃球部的經理，所以出現在這裏也并不奇怪。

“沒關系。”

沉默了許久的赤司終于出聲，唇角滑出溫和的弧度，“他們也一定很想你一起過來的。”

你不自覺地低下頭，有點不敢去看他。

因為，赤司雖在笑，那雙異色的眸子裏，卻并沒有半點笑意。

這不是請求。

而是命令。

命令你必須出現在他的視線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