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二更

做臘腸之前, 排骨和龍骨都要先拆下來，高涼對着這堆骨頭犯了愁。這年頭人們都愛吃肉, 不愛吃骨頭, 哪像後來骨頭賣得比肉都貴，這年頭買個肉, 骨頭都是強行加給顧客的。高涼倒是喜歡啃骨頭, 但這麽多不可能全都自己吃了吧，那她豈不是要虧死。做成鹵排骨不知道有沒有人買, 而且價格肯定得便宜點，否則怎麽賣得出去。

高涼将排骨卸下來, 一部分做成了鹵排骨, 一部分做成了臘排骨, 她這時候就在想，要是瘦猴的飯館開了就好了，弄道特色的臘排骨火鍋, 她的排骨就有銷路了，但這只是想想, 所以鹵排骨還得賤賣，誰叫這年頭排骨不受待見呢。

至于灌臘腸，這可是個大項目, 肉要剁碎了腌調料，所以這幾天高涼家裏總是傳出“咚咚咚”的剁肉聲，除了高涼和吳春梅，瘦猴和劉彪一有空也在幫忙剁肉, 王奶奶也在幫忙，就連高珊和高強放學回來都要幫忙剁肉灌腸。為了做臘腸，大家的手腕子累得都紅腫了，這個時候高涼多麽渴望有絞肉機、攪拌機和灌腸機啊，純手工做臘腸簡直弄得人身心疲憊。

一直忙了三天，終于才将所有的臘腸灌好，這回不僅高涼家裏，就連王奶奶家裏全都挂滿了臘腸，看起來蔚為壯觀，大家一擡頭就能看見脹鼓鼓的臘腸，忍不住覺得好笑，又覺得辛酸，這是大家辛勞的成果。

做完灌腸，高涼還得了場重感冒，病得眼睛都睜不開。吳春梅心疼她，也不複習了，放下書本，主動去店裏幫她做鹵肉、賣菜，高涼在床上躺了一天，幸虧年輕，身體底子不錯，恢複得也快。高涼從這裏吸取了教訓，下次再也不這麽蠻幹了，少弄一點。

高涼病愈之後，又忙着用柏樹枝熏臘腸，不過臘腸太多了，實在熏不過來，便只熏了一部分，到時候就賣兩種不同風味的吧。

瘦猴提醒她：“涼妹子，豬皮還沒弄呢。”

高涼這才想起來豬皮還沒處理，好在天氣冷，又放在王奶奶的冰箱裏，豬皮還沒壞，她趕緊将豬皮拿出來洗淨除毛，然後将豬皮切成細條狀，放進鍋內加調味品、配料、香料包等和水一起熬煮，熬皮凍需要的時間比較長，這樣豬皮內的膠原蛋白才能出來。等熬好後将裏面的香料和配料撈出來，然後将湯倒在幹淨的盆內冷卻凝固。等完全凝固了，就可以拿出來切片食用了。

家裏人都已經習慣了高涼總是搞出各種奇奇怪怪的食物了，所以皮凍出來的時候，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嘗了起來。高珊說：“大姐，這個好像魚凍，比魚凍還要硬一點，好吃。”

瘦猴說：“這個也拿去賣嗎？”

高涼說：“對啊，拿去切成片做涼拌菜賣。就賣涼拌菜的價格吧，八毛一斤，會有人買吧？”皮凍是豬皮和水熬出來的，兩者的比例是1:3，熬制的過程中會蒸發掉一成左右的水分，豬皮凍差不多就賣出了豬肉的價格。

瘦猴說：“肯定有人買，一塊一斤都行。你得考慮一下骨頭損失的錢啊。”

高涼一想也是，鹵排骨只能賣兩塊一斤，還費了老大的勁才賣掉，得從別的地方找補一點回來才不虧。于是高涼就将皮凍定價一塊一斤。剛開始大家還有點看稀奇，看的多買的少，這東西看起來真奇怪，也能吃嗎？

高涼就耐心地給女顧客介紹皮凍的來歷，并告訴她們：“皮凍裏富含膠原蛋白，可以美容養顏的，吃了不容易長皺紋。”

八十年代末的人們生活開始寬裕一點，開始注重生活品質和精神享受，高涼一說吃皮凍能夠美容養顏，女顧客就有點心動了，不過還是将信将疑的：“真的假的？”

高涼一本正經地說：“真是有科學依據的。你看中藥藥材裏面不是有一味叫驢膠的補藥嗎，驢膠就是用驢皮熬制出來的，豬皮雖然不是驢皮，但是它們的主要成分都差不多的，也是可以補血養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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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夥見高涼說得頭頭是道，加之皮凍确實好吃又不太貴，于是有不少人都願意買些嘗嘗。瘦猴等客人走了，由衷地對高涼說：“涼妹子你這張嘴真是絕了，怎麽這麽能說會道呢？都能把豬皮凍說成驢膠，我真是服了。”說着朝高涼豎起了大拇指。

高涼笑着說：“我哪裏能說會道了？只是觸類旁通，給大家舉個例子而已，皮凍确實有這個效果啊。”

年關越來越近，高強和高珊先後放了寒假，高盼在學校補課，要到過小年的時候才能放假。弟弟妹妹放假了，家裏多了兩個小幫手，高涼覺得輕松多了。

想到快要過年了，李俊毅也要回來了，高涼對過年不由得有了些期盼。然而高涼的希望卻被李俊毅的一封信給潑滅了，李俊毅說他們剛接手工廠，有很多的事需要處理，今年可能不能回家過年。高涼一聽說他不能回家過年，頓時覺得心空落落的，仿佛有個期盼已久的事情落空了似的，心情不由得黯然下去，下次見面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了。

這天中午高涼正和王奶奶一起做午飯，突然聽見外面一聲爆喝：“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王奶奶一聽，頓時笑逐顏開，趕緊跑出去：“俊偉，你回來啦？”

李俊偉知道奶奶現在在高涼家吃飯，所以他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往高涼家跑，而不是回自己家。李俊偉頭發留成了時下非常時髦的文藝青年長發，穿着夾克衫和藍色牛仔褲，腳上蹬着一雙雪白的旅游鞋，一見奶奶，就猛地一把将人抱住了：“奶奶，我想死你了。”

高涼也緊跟着王奶奶出來了，她看着李俊偉，微笑着打招呼：“俊偉回來了？”

李俊偉看着高涼：“高涼你越來越漂亮了。”

高涼說：“大學讀得人越來越油嘴滑舌。好了，去放下東西洗個手來吃飯了。”

瘦猴也興奮地和李俊偉來了個熱情的擁抱，只有劉彪是個外人，站在一旁安靜地看着李俊偉。

正在屋裏看書的高珊聽見動靜跑出來，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李俊偉，直言不諱地說：“俊偉你的頭發真難看，多久沒剪了，褲子也難看。”

李俊偉扭頭看向高珊：“嘿，你這小丫頭片子，你知道什麽呀，我這是時髦！”

高珊鼓着腮幫子做鬼臉：“時髦就是把自己弄得像個瘋子嗎？”說着轉身回屋去了，這個李俊偉對她來說太陌生了，她不喜歡。

高強則吸溜着鼻涕，笑呵呵地看着李俊偉，俊偉哥回來了，他肯定帶回來很多新奇好玩的東西。

高涼再次大聲說：“都趕緊去洗手，要吃飯了。”

李俊偉趕緊說：“我馬上就來。”還在車上啃冷饅頭的時候，他就在想念高涼做的大餐了，終于可以吃上飯了，能不叫人雀躍嗎。

飯桌上，李俊偉成了全場的主角，他一邊吃飯，一邊眉飛色舞地跟大家說着他的豐富多彩的大學生活和課外活動，口若懸河地說着他身邊來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們的樂聞趣事，甚至還和瘦猴高談闊論起了世界形勢和國家局勢。高涼看着意氣風發的李俊偉，覺得大學真的是一個熔爐，能改變一個人很多，李俊偉現在自信、樂觀、熱血，俨然一副國家主人翁的姿态。

這樣的李俊偉令王奶奶驕傲，令瘦猴、吳春梅、劉彪、高珊和高強羨慕。高涼替朋友高興的同時，又隐隐覺察出一股不安來，因為她想起了俊偉上輩子退學的事來。現在已經是1989年了，是李俊偉的人生轉折年，高涼看着俊偉，不知道要怎麽才能幫到他。

高涼問李俊偉：“俊偉，你們大學上課不忙嗎？”按說醫學生是再忙不過的，李俊偉卻像個社會活動家那樣活躍。

李俊偉頓了一下：“當然忙啊。”

高涼說：“那你哪有那麽多時間參加活動？”

李俊偉說：“有些不重要的課就不上了呗，反正大學裏就沒有不翹課的學生，但是重要的專業課我是不會翹的。”

高珊聞言皺起眉頭：“俊偉你作為學生居然逃課，我看不起你！”

李俊偉被高珊說得一愣，扭頭看她一眼，笑着說：“你小孩子懂什麽呀？這叫取舍，有舍才有得。”

高珊生氣了，大聲說：“我是沒你懂，但是我知道好學生是不會逃課的。你以為你上了大學就了不起了，可以不把老師放在眼裏了嗎？真讨厭！我以後再也不要向你學習了！”說着端起碗就起身離開了桌子，到屋外去了。

高涼也沒想到高珊會發這麽大的火，她一直以來都是拿俊偉來給弟弟妹妹做榜樣的，如今這個榜樣的人設确實有點崩，至少在尊敬師長熱愛學習的高珊眼裏是崩了，她有些後悔當着大家的面問俊偉這個問題了，高珊一點面子也沒給李俊偉留。她跟李俊偉賠笑：“俊偉你別跟珊珊計較，她還小，不懂事。”

李俊偉尴尬地笑笑：“沒事。”

王奶奶接過話題：“這點俊偉确實做得不好，你是學生，就該好好上課，不能逃課。珊珊和強強都拿你當榜樣呢，你也不帶個好頭。”

李俊偉苦笑着說：“奶奶，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逃課了還不成嗎？”

王奶奶這才滿意：“這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