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悲喜交加

這一天是高考最後一天, 正好是星期天。周末是高涼店裏生意最好的時候，所以她沒有關門歇業, 清晨四點多起來, 和高盼、秋蘭一起去了店裏做涼拌菜、烤鴨。

高涼見菜都準備好了，便按照原計劃的那樣, 将手頭的事交給高盼和秋蘭, 自己則去瘦猴店裏幫忙：“我先去楊哥店裏了，店裏就交給你們了, 你們先忙，忙完了之後再來楊哥店裏。” 晚一點王奶奶和高珊高強都會來熟食店幫忙, 高涼完全不用擔心他們忙不過來。

高涼本來想訂個花籃去的, 無奈這年頭小縣城裏連個花店都沒有, 所以還是作罷，只好提了挂鞭炮、包了一個大紅包過去。高涼騎車抵達味高飯店的時候，七點剛過, 店裏已經開張了，店門口貼着瘦猴親手寫的對聯, 地面上鋪滿了紅色的鞭炮紙屑。玻璃內門上貼着一張喜慶的大紅紙，寫着“開業大酬賓”的廣告，開業前三天, 一律八折優惠，這也是高涼給出的主意，目的是為了吸引顧客。

高涼一進去，汪彥君就迎了上來：“歡迎光臨！”

高涼笑眯眯地看着他：“恭喜, 恭喜！汪哥，楊哥在忙嗎？”

“在後廚忙呢。鞭炮給我吧，我去放。”汪彥君接過鞭炮到外面點燃放了。

高涼在噼裏啪啦聲中進了店，不大的店裏安裝了兩個大吊扇，正在頭頂呼呼地轉，倒還算涼快。瘦猴父母和妹妹都在店裏幫忙，看樣子還來了不少親戚朋友，大家都在吃瘦猴親手做的早餐，粗瞄一眼，還挺豐富的，水餃、面條、米粉、湯圓都有，肯定是半夜就起來準備了。

瘦猴以聽見外面的鞭炮聲就知道有人來了，高涼一到後廚，他就探頭來看了：“涼妹子來了？”

高涼笑眯眯地将紅包送上：“楊哥，恭喜發財！生意興隆！”

瘦猴穿着廚師服，滿臉喜慶：“謝謝涼妹子！”他低頭看着高涼手裏的紅包，“這就算了吧。”

高涼不由分說塞進他衣兜裏：“拿着，圖個喜慶和吉利，以後財源滾滾。”

瘦猴一聽，果然不再拒絕：“去坐吧，我給你弄早飯，想吃什麽？”

高涼在廚房裏看了一圈，說：“湯圓是什麽餡兒的？”

瘦猴說：“芝麻餡兒的。”

高涼笑眯眯地說：“就這個吧，湯圓圓圓滿滿，芝麻節節高升，祝你生意紅紅火火！”

瘦猴就喜歡高涼這麽懂味，嘴甜，簡直說到人心坎裏去了：“好嘞，就吃湯圓，馬上就好。”

高涼也不急着去坐，而是在後廚左看右看，還嘗了嘗澆頭的味道，非常不錯。高涼還發現了一口大缸，覺得好奇，揭開蓋子一看，頓時樂了，天氣非常炎熱，這種天東西最容易壞了，瘦猴沒有冰箱和冰櫃，為了給肉類保鮮，他自制了一個冰箱，去冷庫裏拖了好幾塊大冰磚回來，放在一個大瓦缸裏，瓦缸外面用舊棉被裹起來，肉類放在冰塊中間，這樣就可以保鮮了。高涼贊嘆：“你這個自制冰箱好啊，有創意。”

瘦猴嘿嘿笑：“沒辦法，這天太熱了，東西壞了就都賠了。就是保存不了太久，每天都要換新冰。”

高涼笑眯眯地說：“沒事，剛開始條件都艱苦點，加油，跟我一樣買冰櫃。”

“是得要一個。”瘦猴将煮好的湯圓盛出來，“可以吃了。”

高涼正要去端湯圓，瘦猴的妹妹楊思華進來了，一臉興奮地說：“哥，來客人了，點了兩份米粉，快煮，快煮。”

瘦猴一聽，趕緊去下米粉了。楊思華看見高涼，眼睛一亮：“高姐姐，你今天好漂亮。”

高涼為了應景，今天穿了條紅色的連衣裙，腰用皮帶束得不盈一握，又紮着高馬尾，看起來青春靓麗又不失活潑幹練。高涼一聽楊思華的話，笑眯了眼：“謝謝，思思今天也很漂亮。”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楊家人都穿了平時最好的衣服來，打扮得十分精神。

高涼自己端了湯圓出來，看見瘦猴奶奶坐在最靠裏的一張桌子邊吃湯圓，趕緊過來了：“奶奶，恭喜啊！”

瘦猴奶奶的身體一直不好，大部分時候都是躺在床上的，今天瘦猴新店開張，他堅持讓奶奶也來店裏看看，讓老人高興一下。瘦猴奶奶身體不好，但是人卻不糊塗，對高涼印象特別好：“妹子你來了？”

高涼就坐在老人旁邊吃飯，陪老人說話。一擡頭可以看見汪彥君和瘦猴媽媽在門口招呼客人，一些親朋好友吃過早飯就先走了，瘦猴媽媽再三囑咐他們過來吃午飯，因為中午那頓才是正餐。陸續又有新客人到來，有家裏的親戚朋友，也有真正的消費者。

高涼見人來得多了，趕緊吃完湯圓去廚房幫忙。瘦猴正汗流浃背地在忙活，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沒辦法，在廚房裏本來就是辛苦活，尤其是這種天，雖然頭頂上有個大吊扇吹着，也還是擋不住爐竈裏冒出來的熱氣。

瘦猴見高涼來幫忙，連忙說：“你別弄，別把你衣服弄髒了。”

高涼找了條新圍裙圍上：“沒事，有圍裙，而且這又沒做菜，沒有油煙，不怕弄髒。”

高涼一邊看一邊說：“我覺得可以在早餐裏燙一點青菜，這樣吃得更爽口一些。綠色的在碗裏一點綴，客人會覺得好看又健康。”

瘦猴說：“可是青菜還沒洗。”

高涼說：“沒事，我來。”

瘦猴媽進來的時候，就看見高涼在洗生菜，她趕緊說：“我來，我來，怎麽能讓你忙呢。”

高涼笑着說：“沒事，阿姨，我又不是外人，所以您別把我當客人。”

瘦猴媽跟高涼打交道不多，但是知道兒子的廚藝是跟高涼學的，如今看見高涼這麽美麗能幹，加上高涼這句話，不由得會錯了意，忍不住對高涼看了又看，越看越滿意。

高涼将脆生生的生菜洗出來，然後在開水裏稍微燙一下，放在碗裏，乳白的湯汁和白色的米粉搭配着綠油油的生菜，果然看起來好看多了，令人食指大動。

瘦猴媽由衷地贊嘆：“這樣好看，小高真是太能幹了。”

高涼笑着說：“阿姨您可別誇我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這個早上，瘦猴賣出了二十幾份早餐，算是個開門紅，大家都很高興。瘦猴本來沒打算經營早餐的，今天是因為開張要招待親戚朋友，所以才準備了早餐，這會兒見生意不錯，不由得考慮起要加做早餐。高涼聽了他的打算，便說：“你現在剛開始，不怕辛苦的話，做早餐也可以，就是事情要多很多，晚上開店也要很晚，休息時間可能不夠。”

瘦猴說：“沒事，中午吃過飯應該就沒客人了，晚上五點左右才會有人來吃飯，所以下午可以休息。”

汪彥君拍拍好友的肩：“那你就辛苦一點吧，剛創業，是要辛苦一點的。”

十點多的時候，王奶奶和高盼他們都來了，連劉彪都過來了，店裏又熱鬧了一陣，新開的店就需要人氣啊，瘦猴媽歡喜得不行，招呼大家吃東西，并熱情地留大家吃午飯。

高涼擡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然後站了起來：“春梅今天還有最後一門考試，這會兒應該快考完了，我現在去接她。” 學校高考之前放了一天假，吳春梅回了高涼家，說暑假裏不回去，說來店裏幫她幹活。高涼當然不會拒絕，約好考完後去接她。

汪彥君說：“涼妹子，我去幫你接人，一會兒差不多到飯點了，猴子第一次開店，你得在這裏給他坐鎮，別讓他慌了陣腳。”

高涼笑着點點頭：“也好，你将春梅接到我家去，然後再一起來店裏吧。”她在這裏還能給瘦猴幫一下忙。

汪彥君點頭：“我知道了。”他騎着車走了。

汪彥君和吳春梅接觸得不多，但也不算陌生了。他在一中讀過三年書，對一中的情況還是很熟悉的，知道不可能去考場找人，就直接去了女生宿舍門外等人。

考試結束後，所有考生都或沮喪或興奮地出了考場，三五成群地讨論着答案。吳春梅獨自一人回了宿舍，汪彥君出聲叫住她：“吳春梅！”

吳春梅擡頭，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汪哥。”

汪彥君說：“猴子今天新店開張，高涼在那邊幫忙，托我來接你回去。你去收拾東西吧。”

吳春梅點點頭：“謝謝。”說着轉身進了宿舍。

女生宿舍平時的嚴禁男生出入的，今天放假，就沒有禁令了。汪彥君跟着一起去了。吳春梅的厚棉被已經搬到高涼家去讓他爸帶回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必需用品，也不算太多。汪彥君幫她收拾了一下：“東西很少啊。”

“嗯。”吳春梅話很少，看得出來情緒不太高。

汪彥君問：“考得怎麽樣？”

吳春梅喉頭哽咽了一下，然後才說：“我也不知道，感覺還可以。但是聽說今年錄取率會很低，我也不知道考不考得上。”

汪彥君愣一下：“不會吧，總不能比去年還少。”

吳春梅搖搖頭：“前陣子北京發生那件事，主要以大學生為主，國家今年肯定會縮減招收名額的。”

汪彥君一聽，心下了然，只得安慰她說：“沒事的，放心吧，肯定能考上。走吧。”說着提起了裝滿書的塑料袋和桶。

吳春梅提着自己的被褥和衣服跟上，鼻子還是忍不住發酸。東西有點多，汪彥君讓吳春梅提着輕便的行李去坐公交車，自己馱着她的書回去。汪彥君騎車抄近道，還先到高涼家，見吳春梅還沒到，便去公交站臺等人。

吳春梅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淚流滿面，汪彥君吓了一跳：“吳春梅，你沒事吧？”

吳春梅一下車，便蹲在路邊埋頭大哭起來，剛才她又在車上聽到人讨論高考減招的事了，這完完全全戳中了她心中最害怕的部分，她辛苦努力這一年多半又是泡影，所以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傷心，是一路哭着回來的。

汪彥君看見她哭，有點手足無措，只好蹲下來安慰她：“你別難過，我覺得你能考上的，你比我妹妹汪莉娜用功多了，她都能考上，你絕對能考上的。”

吳春梅一聽這話，哭得更加傷心了。汪莉娜都能考上，她卻考不上，這個汪彥君到底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刺激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