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來踢館啊

汪彥君沒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束手無策地勸了好一會兒。吳春梅終于哭完了，用手臂擦了一下眼淚, 因為天太熱, 穿的是短袖，汗濕的胳膊根本就擦不幹臉上的淚水, 反而在她白淨的臉上留下了污痕。汪彥君見狀, 掏出手絹遞給她。

吳春梅看見遞到身前的手絹，擡起兔子樣的紅眼睛看了汪彥君一眼。汪彥君以眼神示意她擦眼淚, 吳春梅接過來，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 然後小聲地說：“謝謝, 我一會兒給你洗了。”

汪彥君沒說話, 提起吳春梅的行李往高涼家走去。吳春梅跟在他身後，忽然覺得怪丢人的，自己跟汪彥君其實并不熟, 怎麽就毫無顧忌地在人面前哭了起來。這麽一想，越發不好意思去看汪彥君了。

回到高涼家, 吳春梅趕緊去洗了把臉，将汪彥君的手絹搓幹淨，擰幹水, 對汪彥君說：“謝謝！對不起，已經濕了。”

汪彥君接過來，折成四方豆腐塊，塞進褲兜裏：“沒事, 天這麽熱，放身上可以降溫。”

汪彥君推上車：“走吧。正好趕過去吃午飯。”

吳春梅對瘦猴的店有些好奇，問：“楊哥店裏生意還好嗎？”

“還行，一會兒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汪彥君騎上車，慢慢踩了幾下，“上來吧。”

吳春梅扶住車後座，跳了上去。汪彥君踩着踏板，車子移動起來。這是吳春梅頭一次坐陌生異性的車後座，這種感覺頗為新奇，她可以自由自在地看沿途的風景，方向啊路況啊全都交給前面騎車的人就可以了。

吳春梅到店裏的時候，店裏已經坐滿了人，高涼和瘦猴正在廚房裏忙得熱火朝天，除了瘦猴家裏邀請的親朋好友，還有兩桌來吃飯的客人。幾個年輕人都在廚房裏打下手，汪彥君和吳春梅到了之後也趕緊洗了手去幫忙。

高涼笑着跟吳春梅打招呼：“春梅，考完了吧？”

吳春梅點點頭：“嗯。”

高涼也不問她考得怎麽樣：“考完了就好，好好休息幾天。”

瘦猴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人有點多，座位不夠了，我們幾個晚點吃啊。”

汪彥君說：“沒問題，趕緊做菜吧，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高強從外面進來：“大姐，剛剛那桌客人說涼拌海帶好吃，還想要一碟。”

“哦，那你就再夾一碟過去。”涼拌海帶是高涼才拌好的，上菜前提供的開胃菜。

吳春梅說：“在哪裏？我來吧。”

高涼指給她看，又跟瘦猴說：“楊哥，我覺得你可以做點泡菜，跟涼拌海帶一樣免費提供給客人。這東西又不值錢，但卻顯得你這個老板大方。”

汪彥君接過話頭：“猴子，我覺得高涼說得對。”

吳春梅夾好泡菜，遞給高強，對汪彥君說：“楊哥以後都是老板了，你還這麽叫人外號，讓客人聽見了不太好吧。”

汪彥君一愣，然後哈哈大笑：“你說得對，以後我得改稱呼了，叫什麽來着？哈哈，我都差點忘了猴子的本名了，老楊你別見怪啊。”

瘦猴也就是本名楊中華先生聽見汪彥君的新稱呼，忍不住清了下嗓子：“這一下升得跟我爸一樣的輩分，還真有點不習慣。”

汪彥君嘿嘿笑：“總不能叫你小楊吧，那也太生分了？”同事鄰裏之間這麽叫是可以的，但是朋友之間這麽叫就怪別扭。

高涼說：“楊哥又不是只有姓，他還有大名嘛。”

汪彥君說：“總不能讓我叫他中華吧，那麽正式，我又不是他爸媽。還是老楊比較好，是吧，老楊？”

正好楊中華的親爹老楊進後廚來，聽見汪彥君的話：“啊？叫我做什麽？”

整個廚房裏爆出一陣哄笑，汪彥君差點找個地洞鑽進去，他紅着臉說：“叔叔，我沒叫您，我在叫中華。”

老楊愣一下，然後笑了：“哦，你們玩。中華，剛有個客人問水煮魚怎麽還沒上去。”

高涼趕緊說：“叔叔讓他們稍等片刻，我正在做，三分鐘就好。”

楊中華用毛巾擦了一把汗，說：“我之前還覺得六桌太少了，現在看來，六桌都有點多，我一個人都忙不過來啊，今天幸虧你在這裏幫忙。”

高涼說：“急什麽。以後吃飯的時候客人未必都會同時來，就按照點單的先後順序做，只要你做的真的好吃，客人是願意多等的。”高涼比他們多了二十幾年人生經驗，知道人們對口腹之欲的追求有多強烈。

楊中華點點頭：“好。”

高涼又叮囑了一句：“還有一點，千萬不要因為人多而偷工減料，東西好不好吃顧客有嘴嘗得到，寧願他遲一點吃到好的，也不願意快點給他吃到不好的。因為好吃，他們才會回頭來吃，要是不好吃，你再快也沒用，因為幾乎是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汪彥君聽見這席話，舉起大拇指：“高涼說得太對了。”

楊思華跳過來：“高姐姐你好厲害啊，哥你學到了沒？”

楊中華點頭：“受教了，我會牢記在心的。”

高涼又教了他一招：“一會兒收錢的時候你自己去收，順便問問客人的反饋意見，看看哪些菜好吃哪些不滿意，客氣一點，讓人覺得你這兒的服務與衆不同。”

楊中華猛點頭：“好。”

快一點鐘的時候，來的親朋好友差不多都吃好離開了，只有在廚房幫忙的朋友和楊家自家人沒吃了。這期間他們接待了三桌客人，還有一些人想來吃飯，結果發現沒座位就走了。楊中華又忍不住惋惜：“還是太窄了啊。”

高涼覺得好笑，之前還嫌座位多來着，便說：“暫時夠了，太多你就忙不過來了。生意要是一直都火爆，你就可以收徒了，到時候徒弟幫你做，這樣就快多了。”

高珊捂嘴笑：“楊哥收徒弟的話，那就是我大姐的徒孫啦。”小丫頭這兩年武俠片看多了。

楊中華說：“我會看着辦的。好了，大家都出去坐吧，該我們吃飯了。”他們自己的菜也做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魚和蔬菜沒出來了。

于是高涼也不做了，和大家一起去外面坐着等吃飯。餐桌上有宮保雞丁、子姜炒鴨、魚香肉絲、回鍋肉、酸辣肥腸、麻婆豆腐、螞蟻上樹、西紅柿蛋湯，還有沒出鍋的酸菜魚和蒜蓉空心菜，都是高涼和楊中華一起做的，色香味俱全，引得人食指大動。

王奶奶和楊奶奶和前面的客人一起吃過飯了，兩個老人正坐在一張空桌邊小聲地聊天。所以現在吃飯的就是楊家一家四口，加上高涼這邊七個人以及汪彥君，總共十二個人，正好将店裏最大的圓桌擠得滿滿的。

楊中華将剛出鍋的酸菜魚端上桌：“大家吃飯吧，還有一個青菜馬上就好。”

楊母舉着筷子說：“今天辛苦大家了，來吃飯吧。”

大家舉起筷子夾上自己喜歡的菜剛吃上一口，就有人進來了：“新開的飯店？”

高涼正坐在靠牆的位置，擡頭一看，便看見了熟人，穿着花襯衫的刀疤臉帶着幾個小弟走了進來，一直走到吊扇下面。楊母條件反射地起身：“幾位來吃飯嗎？”

“對！”刀疤臉大爺似的應了一聲，居高臨下地往桌上瞄了一圈，然後看見了劉彪，接着又發現了汪彥君和高涼，他的臉色變了幾變，然後笑着說：“喲，這是誰開的店啊？”

劉彪吃飯的動作慢了下來，臉也板了起來，刀疤臉身後的一個小弟小聲地說：“黑哥，是彪哥。”

這時楊中華端着炒好的青菜從後廚出來了，直接跟刀疤臉打了個照面：“我開的，怎麽了？你們來吃飯？”

刀疤臉揚起頭：“原來是你開的。我們是來吃飯的。”

楊中華不客氣地說：“有錢嗎？價目表在牆上，吃得起就點菜，吃不起請出門左拐右拐都行。”他知道劉彪和刀疤臉內讧之後，刀疤臉就接替劉彪做了老大，因為人狠心黑，現在地盤和業務比劉彪之前的大多了，不過在縣城裏還是稱不了王，被另一幫勢力壓着。

刀疤臉往牆上看了一眼，拉開一張桌子邊的椅子：“你也太小瞧我們了。土匪豬肝，這個菜我喜歡，來一個，再來一個手撕雞，還要個水煮魚，差不多了。”

楊中華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餓着肚子去做菜了。楊母和楊思華都趕緊起身去幫忙了，高涼沒有起身去幫忙，只是加快了吃飯的速度，等到吃完了，這才起身去廚房幫忙，瘦猴已經在做土匪豬肝了，她則幫忙做手撕雞。

楊母說：“中華你以後要早點吃飯，不然一會兒來一些人，你哪裏吃得上飯。”

高涼說：“對，楊哥你以後得在十一點前就吃了午飯，晚飯也得五點前吃，要不就推遲到下午兩點之後。不過我覺得還是早一點好，不用餓着肚子幹活。”

“我知道了，以後會改一下三餐時間。”楊中華說。

高涼說：“都準備得差不多了，阿姨和思思都去吃飯吧。我們來就行了。”

楊母忍不住多看了高涼兩眼，越發證實了自己的猜想：“那就辛苦小高了。”

高涼和楊中華一起做好了刀疤臉的菜，端出去之後，這幾個家夥甩開腮幫子吃了起來，因為菜實在太好吃了，這群家夥每個人至少吃三碗飯，連水煮魚的湯都給喝完了。

吃完飯，楊中華走過去：“吃飽了？給錢吧。”

刀疤臉擡頭看着他：“今天沒帶，賒賬可以吧？”

汪彥君站了起來，指關節捏得啪啪作響：“小本生意，概不賒賬！”

一直沒說話的劉彪不由得冷笑了一聲：“混得不錯嘛，居然開始要飯了。”

這話使得刀疤臉一下子窘迫起來，對身邊的小弟說：“給錢。”

一個小弟從口袋裏摸出五塊錢來，放在桌上，楊中華說：“不夠。手撕雞三塊五，水煮魚兩塊八，土匪豬肝一塊，一共是七塊三。米飯免費。打八折之後是五塊八毛。”

刀疤臉說：“不就是些零頭嗎，做生意賺大錢的還這麽小氣。”

楊中華冷哼一聲：“我現在是虧本做給你吃。還有八毛。”說着固執地伸着手。

刀疤臉看着楊中華，最後還是敗下陣來，從小弟口袋裏再掏出一塊錢來，楊中華找回兩毛，轉過身：“慢走不送。”沒有說“歡迎下次光臨”，這樣的客人，永遠不來才好。

吃完飯已經到了兩點多，高涼困得眼睛特別幹澀，平時這個點她都睡午覺了，她打了個哈欠，起身說：“我們回去了，要休息一下。下午還需要我過來幫忙嗎？”

楊中華擺手：“不用了，不用了，你好好休息。我遲早得自己适應的，謝謝你了，涼妹子。”

高涼點點頭，和大家一起出門回家。汪彥君和劉彪也一起走了，店裏就只剩下了楊家人。楊母看他們都離開了，小聲地問楊中華：“中華呀，那個小高是不是喜歡你？”

楊中華吓得臉都白了：“媽你別瞎說，她是俊毅的女朋友。”

楊母一聽，頓時滿心失望：“真的啊？”多可惜啊，那麽好的姑娘，居然不是自己兒子的女朋友。

楊思華好笑地搖頭：“媽，高姐姐那麽漂亮，又那麽能幹，我哥哪裏配得上啊。”

楊母有些不服氣地看了兒子一樣：“你哥也不差啊。”每個父母心中自己的兒女都是最好的。

楊中華聽見母親的話，忍不住無奈地搖搖頭，轉身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