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他的眼神帶着逼視, 眼眸又黑又沉。
這樣的眼神總容易讓人生出些許反骨的情緒。
夏言沉默了會兒,看他:“沈總失憶過嗎?長時間失憶那種。”
沈靳沒應,但眼神已經告訴了她答案。
“沒有是吧?”夏言輕聲問, “那我們怎麽認識,什麽關系,沈總會不清楚嗎?”
“還是沈總覺得……”擡眸看他,“我們應該有什麽關系?”
沈靳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夏言,你別和我轉移話題。”
夏言頭轉向窗外。
“沈先生, 你當初說服我進公司, 是因為你告訴我,你想把這些瀕臨失傳的傳統手工藝重新盤活,讓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它們的價值, 去傳承和發展它們。我從小和這些手工藝打交道,對它們很有感情,也很希望它們被越來越多人喜歡和認可。我從沒遇到過無條件認可我, 并且願意為我提供這樣一個平臺的人, 沈先生工作上對我的包容讓我覺得我可以跟着沈先生一起嘗試,這是一件讓我覺得很新鮮很有挑戰性又很有意義的事。”
她的頭緩緩轉向他:“我和沈先生的合作也很愉快。我們才剛剛開始嘗試,我并不是很想中止這份嘗試。”
“至于那些什麽夢不夢的東西,就是做了一個感受特別真實的夢。夢裏和沈先生處得不是很愉快, 特別不适合彼此。如果真要解讀為什麽會做這種夢, 大概就是有點前世今生的意思吧。”
聲音很輕。
“前世我們誤打誤撞地湊到了一起, 搭夥過了個日子, 誰也沒欠着誰, 然後可能就是過奈何橋的時候,大概我忘記喝孟婆湯了,所以對這些事還依稀有些印象,本來以為終于可以解脫了,沒想到不湊巧,這一輩子又不幸地遇一塊兒了。”
“這種遇到前世丈夫的感覺确實不太美妙,但我和沈先生只是不适合而已,沒到心生怨恨的地步,沈先生給我畫的餅裏,誘惑大于這種不美妙感。所以工作上的接觸裏,我對沈先生還是在可忍受的範圍內,避開生活上的接觸就好了。”
沈靳視線緩緩落在她臉上:“夏小姐睜眼說瞎話的能力越來越長進了。”
夏言虛心接受:“是有些瞎,但感受是真實的。比如說對沈先生,我覺得沈先生是個好老板,但對于我來說肯定不是一個好男人,這就完美規避了所有辦公室戀情的可能。這種前世今生的戲碼,感情深的叫感動,沒有感情的,大概就是終于可以清醒地知道适不适合,避免了不必要的感情浪費,而且還可以名正言順地踢開原來那一個,尋找下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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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夏言擡眸看他,“有了對比後會更容易鑒別,自己到底适合什麽樣的。”
沈靳:“正常來說,前世今生等于再續前緣。”
夏言:“有感情的叫再續前緣,沒感情的叫各自安好。”
“就比如我和沈先生,我要戀愛結婚的話,就肯定不會再考慮沈先生了。”
沈靳點點頭,沒再說話,但也沒走。
夏言身體累,頂不住困意,拉過被子躺下睡了。
中午紀沉炖了湯帶過來,一進來看到沈靳還在,正坐在一邊椅子上看書,床那頭的夏言睡得正香。
這樣一幕落在眼裏和諧得略古怪。
“沈先生今天不忙嗎?”紀沉打招呼。
“還好。”沈靳淡應,收起書,站起身。
夏言被動靜吵醒,咕哝着道:“你來了。”
邊打哈欠邊坐起身,看到一邊的沈靳時,打到一半的哈欠停了下來。
“沈先生先回去忙你的吧。”
話音剛落腦袋便挨了記敲:“怎麽和你老板說話的。”
夏言揉着被敲着的腦門,不說話了。
沈靳看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乖順模樣,轉開了頭:“你先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走了兩步又回頭看她:“你的設計圖紙我先做小幅調整,模型我來出。後期的量産和用材,等你把身體養好了,再做進一步讨論。”
紀沉看向夏言:“你還要回去上班?”
夏言“嗯”了聲,看他還在盯着她不說話,态度軟了下來:“我從小就沒怎麽過過集體生活,我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下次我一定注意,可以嗎?”
沈靳看着兩人,沒再打擾,轉身走了。
紀沉沒留意到沈靳離開,對夏言的請求也不想理會。
“養好身體再說。”
夏言身體不是多大問題,只是紀沉慎重,非得讓她住了兩天院。
兩天後整個人精氣神全回來了,心髒的不舒适感減輕。
下午紀沉接她出院,回的他那裏。
和沈靳做鄰居最大的不方便,就是上下班時間點總能遇上。
這兩天沈靳還是會偶爾抽空去看看她,只是待的時間不長,那天談過後,他也沒再追問她什麽夢不夢的事,就是純粹的上司對下屬的關心。
她和紀沉回到時沈靳也剛好下班,看到她,打了聲招呼:“身體好些了嗎?”
夏言“嗯”了聲:“我明天回去上班。”
沈靳點點頭,開門進去了。
夏言一到家就惦記起工作的事,尤其是吃飽喝足又沒到睡覺的點,她刷企鵝動态刷到了江熠的動态。
這一年的微信剛起步,還不像2016年,微信號幾乎成了人手一個的名片,聯系主要還用的短信和QQ。
這幾天人在醫院,她沒怎麽和江熠聯系過,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離開安城。
他不在這邊了是個麻煩事。
她千裏迢迢跑去上海找他,時間成本和金錢成本高了。
不面談,光靠電話和設計效果圖,說服的力度減了許多。
夏言也不知道整個工作推進得怎麽樣了,上次沈靳說要做小幅調整後便沒再提起這個事,估計是想讓她先安心養病。
她拿過手機,給沈靳發了條信息:“上次的設計圖後來調整了嗎?怎麽樣了啊?”
沈靳沒一會兒便回了過來:“調整好了。”
夏言:“能不能也發我看看。”
沒一會兒,電腦“叮”了聲,有郵件進來。
夏言給沈靳回了兩個字:謝謝。
沈靳看着手機上的“謝謝”兩個字,沉默了會兒,沒再回她。
他正半躺在露臺躺椅上看書,他一向的習慣。
這套房子很大,也很空,外面的大露臺是他一眼看中的,适合放松和看書。
紀沉家的露臺與這一個并排着,只隔了個窗戶的位置。
夏言出來伸懶腰時一眼便看到。
夏言也沒想到沈靳在,懶腰伸到一半又悻悻然收回,打了聲招呼後,轉身回屋了。
沈靳看着她身影消失,她确實如她自己說的,盡量避免生活上的接觸。
沈靳注意力重新回到書本上,漸漸暖和的夜,輕風徐徐,困意很快襲來。
沈靳書本輕搭在臉上,小憩了會兒,夜深漸冷時一下醒了過來,書本從臉上滑落在地。
頭微微轉向落地的書本,怔了下。
“老二,趕緊來醫院,夏言可能不行了。”
“夏言呢?”
“她……今天下葬。”
……
本欲伸向書本的手倏然頓住,記憶如潮水湧入。
沈靳擡眸,四下看了眼,葡萄藤蔓搭起的大露臺,日式裝修的寬敞房子。
“沈先生還記得我說過的夢嗎?”“沈先生出軌吃的就是窩邊草。”
“我對夏小姐的夢很感興趣。”
“沈先生說不定哪天也會夢到的。”
……
“夢裏和沈先生處得不是很愉快,特別不适合彼此。”
“我覺得沈先生是個好老板,但對于我來說肯定不是一個好男人。”
“有感情的叫再續前緣,沒感情的叫各自安好。”
“就比如我和沈先生,我要戀愛結婚的話,就肯定不會再考慮沈先生了。”
……
沈靳手一下掐在了藤椅扶手上,手扶着額頭,重重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冷靜了下來。
他轉身拿過手機,手機界面還停留在她的發過來的“謝謝”兩個字上。
喉結上下劇烈滾過兩圈後,沈靳将手機扔在了茶幾上,轉身開門。
門剛打開,動作又停了下來,看向對面緊閉的房門。
腦子裏,滿屏的她對着紀沉低眉順目巧笑倩兮的乖巧模樣,以及面對他時的客氣疏離。
“我和沈先生只是不适合而已,沒到心生怨恨的地步。”
搭在門把上的手重重壓下,又松了開來。
沈靳偏頭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淩晨一點。
沈靳還記得她熬了一夜後死白的臉色,開啓的門板被重新壓了上去。
他在大露臺藤椅上坐了一夜,看着東片天幕漸漸泛白,天漸明,樓下馬路重新熱鬧起來時,隔壁也終于有了動靜,出來的卻不是夏言,而是紀沉。
沈靳看着那張英俊帥氣的臉,後頸仿似還殘存着他那一鐵鍬砸下來的悶疼感。
“紀醫生。”招呼聲裏,聲線依舊是平穩的。
紀沉也微笑和他打招呼:“沈先生早。”
沈靳嘴角動了動:“早。”
往他屋裏看了眼:“夏言呢?”
紀沉:“還沒起來呢,估計最近是真的累到了,平時這個點早該起來了。”
想了想,又對他道:“沈先生,其實我不是很建議言言去上班,她的身體确實不太吃得消。但她喜歡也确實沒辦法,沈先生看看,能不能想個辦法……”
紀沉停頓了下:“讓她自動離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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