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沒人敢吱聲, 老大的話是就是鐵律。

幾人以着最快的速度解決早餐和收起帳篷, 分頭繼續忙活。

夏言依然和沈靳一組。

人多時她還能假裝什麽事也沒發生,單獨與沈靳在一起後,這兩天的事跟着竄入腦中,心思有些亂, 整個人也沉默了許多。

沈靳大多數時候也是沉默着,看着像是全部心思都回到了工作上,昨天的他像在游山玩水,今天像玩命。

夏言起初還能跟得上他的腳步, 半天下來就不太行了, 先天羸弱的體質在這種戶外活動中顯得尤其明顯,走着走着她腳步不自覺就慢了下來,靠着路邊的大樹休息。

一只手掌突然橫伸了過來,修長有力,骨節分明。

夏言有些怔,擡頭看他。

沈靳微微傾身,握住了她手。

“跟着我。”

夏言想抽回,沒抽得動, 他的手握得不重, 但很穩。

夏言放棄了掙紮,任由他牽着。

山林很密,也很靜。

沈靳注意力都在沿路的滕科植物上。

如果沒有這兩天的事, 夏言大概也能和他一樣專注, 但到底是被幹擾到了, 就這麽被他牽着手漫步在這山林中,看着他平靜的側臉,鼻子總有些酸,眼眶也有些酸,說不上來的情緒。

她異樣的沉默讓他回過頭來,視線撞上,她從他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狼狽,倉促下想轉開,又很自然地沖他微微一笑:“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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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靳看着她沒說話,另一只手突然朝她臉上伸了過來,指尖落在臉上,她瑟縮了下,感覺到他指腹在眼角輕輕一揩,她垂眸,看到他指節上的微濕。

她微怔,隐約聽到一聲很輕的嘆息,陰影壓下,她被他輕輕摟入懷中。

夏言僵住。

沈橋吊兒郎當的聲音從對面傳來:“二哥,上午匆匆把我們轟出來幹活,原來是要享受二人世界呢,這不太厚道哦。”

夏言被輕輕放開,耳邊是沈靳平靜的嗓音:“有收獲嗎?”

對面傳來拍籮筐的聲音:“找了一些,看着還行,帶過來讓你鑒定鑒定。”

身影閃現,老六和老七從土坡跳了下來,一起下來的還有林雨。

“這些都是林雨找的。”沈橋将搜集到的東西呈了上來,“二哥,你看人的眼光真夠毒的,招了一個夏言不說,連林雨也是個行家。”

沈靳微微側過身,拿過沈橋遞過來的藤條,一邊看一邊測試柔韌度,林雨在一邊眼巴巴地看着。

夏言手拍着額頭轉開了臉,想起自己昨天幹的蠢事。

沒有人注意到她這邊,她的注意力也被前方大片被藤木纏繞的喬木林吸引,藤莖有手腕粗,莖細長,攀着粗壯的喬木枝幹一路往上,幾乎看不到頭。

夏言走了過去,将垂下的藤條割了一小段,觀察它的橫切面,以及測試它的柔韌性。

自小和藤條打交道,夏言認得是什麽,白藤的一種,但柔韌度比普通白藤更強一些,去鞘藤莖抗拉強度更大,藤莖質地也更為上乘。

她是做設計的,眼中看着原材料,大腦中已經自動将它們剝離加工,幻化成各類成品的樣子,哪部分适合做骨架,哪部分适合做編織材,要經過怎樣的打磨上色達到怎樣的效果,一時間興奮占據了整個心緒,腳不自覺地跟着這一片藤條纏繞的方向轉。

和沈橋聊完的沈靳一回頭便察覺到夏言不見了,四下看了眼,沒看到人。

“夏言呢?”他問。

沈橋也困惑地四下看了看:“剛還在這的啊。”

“夏言。”沈靳沖山林叫了聲,沒回音,臉色也跟着一緊,将東西擱回沈橋手上,“都四下找找。”

掏出手機想給她打電話,沒想着深山裏沒信號,電話打不出去。

手機重重塞回口袋裏,沈靳轉身便走,沿着前人踏出的路,邊走邊叫她名字,腳步略急。

沈橋從沒見過沈靳慌亂的模樣,也跟着慌了神。

“剛不是還在這的嗎?”邊找邊說,“就是要走也還走不了多遠啊,應該能聽到我們的聲音的,難道出什麽事了?”

話音剛落便見沈靳腳步生生剎住,回頭看他:“你去那邊找。”

“老七,你去另一邊。”

安排完,自己已往另一方向而去,邊找邊叫夏言名字。

從興奮中回神的夏言隐約聽到沈靳叫自己名字,下意識看了眼手機,才驚覺時間過去,轉身往回走,邊高聲應了聲:“我在這兒。”

走得急,沒留意到腳下的不平,一腳踏在了低窪處,腳腕跟着一疼,腳步不覺停了下來。

————

循聲找來的沈靳遠遠便看到了她,臉上的緊繃卸下,長長的一口氣吐出,他朝她走了過來。

“跑哪兒去了?”

他問,嗓音是淡淡的磁性,斂起了剛才所有的急慌。

夏言轉身指了指身後那片藤條:“剛去那邊看了下。”

沈靳擡頭,視線沿着手臂粗的藤條往上看。

“那屬于白藤的一種吧?”夏言問,“藤身很粗壯呢,起碼得有五六厘米了,做支架完全沒問題。”

“我剛過去看了下,韌性和抗拉性都比普通白藤強很多,節和節之間的距離也很長。”

“而且表皮乳白色,色澤均勻幾乎沒有任何斑點,原色風格更偏現代時尚風,淺色系染釉上色也能最大限度地保持色彩飽和度。”

“你看這橫切面……”夏言将手中藤條遞給他,“都是随手砍下來的,內外比重幾乎看不出區別,內部組織很密實,纖維明顯比其他藤細長柔軟。”

說着兩手抓着用力一掰:“彈性也很大,但表皮厚實堅硬,意味着防水效果不會差。”

“主要是要拿回去測一下含糖量,只要含糖量低于常用藤條,那意味着幾乎不存在蟲蛀問題了。”

沈靳接過她手中藤條,試着彎折了陣,從包裏取出小刀,随手削了一段,觀察了會兒橫切面,轉身看向那片藤條:“我過去看看。”

夏言下意識跟上,腳剛踏出去,崴到的腳腕痛感傳來,疼得她本能皺了眉,沒發出聲音,還是讓沈靳察覺到了她的異樣,轉身的動作停下,垂眸看向她腳。

夏言崴傷的右腳不大自在地往左腳後藏了藏:“不小心崴了下,一會兒就好。”

沈靳沒吭聲,蹲下身:“我看看。”

夏言:“……”

看着蹲在面前的他,心情一下有些複雜。

除去交流的問題,夏言知道他一向是溫柔體貼的。

正是他的這種體貼像網一樣,将她牢牢網入他無意展現的溫柔裏,無可自拔。

發現她許久沒動,沈靳擡頭看她,與她眼神撞上。

夏言狼狽轉開:“我沒事的,沒傷到。”

“路都走不了了還叫沒傷到?”沈靳嗓音淡淡,回頭看了眼,想給她找個坐的地兒,但沒有,周邊雜草叢生,有半人高,也不知道密草下會不會藏着什麽。

“這裏沒能坐的地方,你扶着我肩膀站穩,我先看看。”沈靳說着已拉起她的手,壓在他肩上,另一只手伸向她受傷的腳踝。

夏言起初還有些不習慣,但腳被他握住,她站不穩,不得不輕輕扶住他肩,任由他脫下登山鞋,又有些尴尬,他就蹲在她身前,蹲下的身體頭部剛好到小腹處。

沈靳手試着去觸碰她腳踝,邊碰邊問:“是這裏嗎?”

起初沒碰到傷處夏言還能忍,摸着摸着碰到了扭傷的地方,夏言疼得皺了眉。

這一幕剛好落入循聲找來的沈橋林雨幾人眼中,半人高的雜草遮住了沈靳身影,只依稀露出半顆腦袋,正蹲在夏言身前忙活着什麽,畫面讓人……浮想聯翩,刺激得沈橋生生剎住腳步,“卧槽”一聲,頂着張紅透的老臉攔住林雨和老七,連聲喊:“回避,回避……”

“……”意識到沈橋誤會什麽的夏言也尴尬得脹紅了臉,輕輕推了推沈靳,沈靳沒回頭,只是嗓音沉了沉,“老六滾過來!”

正欲回避的沈橋遲疑回頭,看夏言正在看他,微紅的臉上明明透着尴尬,眼神裏卻又帶着點“你死定了”的幸災樂禍。

老七偷偷推沈橋,讓他過去。

沈橋硬着頭皮上,撥開雜草,看向蹲在夏言面前的沈靳。

姿勢是不太雅,但很正常,他只是在檢查夏言傷腳。

“夏……夏言怎麽了?”結結巴巴地開口,沈橋想一巴掌拍死自己。

“扭了腳。”替她将鞋穿上,沈靳站起身,手往那片密集的藤林一指,“去砍下來,拉一車回去。”

沈橋:“……”

擡頭看向蔓延得高不見頭的藤條,不确定地問沈靳:“一車?”

沈靳看向他,若有所思:“少了是嗎?”

“沒有沒有。”沈橋很快肅了臉色,“二哥,要這一車藤條做什麽,我們還要繼續找嗎?”

沈靳:“檢測糖分,加工試試韌性。”

沈橋遲疑:“那也用不了……一車吧?”

沈靳:“那就用兩車。”

看向老七:“老七,你留下陪他。”

老七:“……”暗暗瞪了眼老六。

林雨遲疑看沈靳:“那我要留下嗎?”

沈靳:“問老六。”

林雨看向老六。

老六哭喪着臉:“林雨,留下來陪陪哥吧,不用幹活坐在那兒都成。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林雨點點頭。

“一會兒我安排人過來裝車,你們別瞎跑,這裏邊信號不太好,別到時找不到人。”吩咐完,沈靳已轉向夏言,彎下身,“上來。”

夏言:“……”

尴尬看了看其他人。

沈靳回頭看她:“你腳扭到了,這山路沒法走,我們還得趕着回去。”

聲線溫和,與剛才略有不同。

夏言盯着他寬厚的背,有些遲疑,心情也有些複雜。

嫁給沈靳那麽多年,除了床上,她和他還從沒有過這種類似于情侶間的親密舉動。

她和他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矛盾關系,讓她沒辦法以老夫老妻說服自己,坦然接受這種與熄燈後完全不同的親密。

“我……我可以自己走的。”到底還是不太習慣,她嗫嚅拒絕。

沈靳沒說話,手臂往她膝蓋一扣,直接将她扣入背中,兩只手穩穩托住了她的臀部,背着她站起身。

夏言被迫伏在他背上,只覺尴尬異常,也不敢看向其他人,但這種尴尬随着沈靳漸漸走出那片山林而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難以名狀的複雜。

山林很靜,兩人一路上都沒說話。

沈靳走得很穩,他的背很寬,一種很有力量感的穩健。

夏言從沒在他背上靠過,那種偶像劇裏男人轉身,女人從背後抱住他的溫暖畫面她從來沒敢試過。

抵在他肩上的手掌有些遲疑,想将臉貼上他的背,感受他的體溫,但理智又拉扯着她,不能重蹈覆轍,不能再陷進去,真的,假的,活着,死了,未來,沒有未來……

亂七八糟的東西在大腦中撕扯,等回過神時人已被放入車中,他的副駕上。

她的背貼着椅背,眼前是他近在咫尺的俊臉。

将她放下,他并沒馬上起身。

她因思緒混亂而渙散的瞳仁慢慢找到焦點,與他的黑眸對上。

黑眸很靜,正在看她,氣息交融,暧昧随着沉默在狹小的空間裏蔓延。

意識像被凍結,她怔怔看着他慢慢放大的臉,氣息逼近,唇,被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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