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花燈
一月十三, 徐修歸家。
他仍着一身舊時青衫,外頭罩着一身黑色披風,走進這安慶徐家的門。
院內仍如舊時一般, 并未有什麽變化。
唯有那院裏院外貼起了春聯, 挂起了倒福,沾了幾許新年氣息。
丫頭正端着水盆出來, 臨來瞧見院中站着的男子,是先一愣, 而後是輕輕喚人一聲, “少爺?”待見人側身轉來, 果真是自家少爺,便忙擱下水盆,往人那處打了個禮, 一面是開口說了句,“您回來了?”
徐修未說話,只輕輕嗯了一聲。
他的面色很淡,如這一月天裏南方的風霜一般...
而後, 他邁步往屋裏走去。
屋裏,徐母正握着針線在做鞋樣,聽見腳步聲, 還當是丫頭進來,便也未曾擡頭。
“母親。”
徐母一怔,手搭在針線上,擡起頭來, 便見徐修站在屋子裏。
她手中的針線掉在地上,帶着幾分遲疑,是喚人一聲,“修兒?”
徐修點頭,道下一句,“母親,兒子回來了。”
他這話說完,是又大邁一步,在至人前的時候,朝人磕了頭,連着一句,“兒子不孝,讓母親挂念。”
徐母素日平靜的面上,此時不免也有幾分動容。
她忙伸手扶了人一把,一面是與人說道,“怎的回來,也不知提前派人來與母親說下一聲...家中什麽都未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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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修站起身來,他扶着徐母落座,聲很平,“兒子是歸家,亦未有外人,母親不必準備什麽。”
徐母看着這個許久不曾歸家的兒子,忙是吩咐丫頭去取些熱水,再去備些吃的。
而後是細細看了人一回。
他的面上沾了一路風霜,而他的眉宇間...卻是要比往日愈發沉穩了。
徐修随徐母一道坐着,他接過丫頭遞來的帕子擦了手,才又問起徐母來,“母親近來,身體可還都好?”
徐母與人點了點頭,笑着嗯了聲,“都好,你不必挂心。”
徐修輕輕嗯了一聲,他自那事後,便未與人如何親近過。如今也只是問下這幾個問題,便不知說些什麽了...他把帕子遞給丫頭,眼滑過那繡盒,裏頭放着幾雙女子鞋樣。他攏了眉,問了徐母,“您這是要做予誰的?”
徐母卻未說話,她順着他的眼看向那繡盒,又看了看人,良久才與人說下一句,“前幾日,妧妧來過。”
徐修面上有幾分怔楞,他看向徐母,“妧妧?”
徐母看着他面上模樣,心下嘆氣。她接過丫頭遞來的茶,是飲下一口,才與人慢慢說來,“一日來的,也不曾住在這,只每日過來陪我說說話。前幾日又來過一回,只說是要去別處了——如今,卻已有三日沒見她來了。”
她擱下茶碗,指腹滑過那些鞋樣,聲很輕,“我想,她是不會來了。”
徐修擡頭看向徐母,良久才說下一句,“她可說,她去哪了?”
徐母搖了搖頭,她看向徐修,“她說她也不知,只說是随性而走,走到哪便是哪吧。她還與我說,如今走出那一方天地,方才覺着往先事并未有什麽——修兒,她是當真放下了。”
“那你...呢?”
“我?”
徐修開了口,聲卻有幾分啞然,他看着徐母,良久才道,“我不知。我只是,很想她——我以為這股相思之情,會随着時間慢慢淡忘。”
“我以為...我能克制住的。”
徐修攏眉,手撐在心口處,“可是母親,我好像做不到了。”
徐母聽着他聲中輕顫,終歸是化為一聲嘆息。
她伸手于半空,是想如幼時一般輕輕拍一拍他的頭,卻還是放下了手。
她看着徐修,聲很平,亦很穩,“你以為這世間件件樁樁,只要克制、放下...便能如你所願?”
“你錯了——”
徐母仍看着徐修,緩緩說來,“世間有諸神百佛,他們造人于世,是為讓他在人間受盡百态,嘗盡酸甜苦辣。而今,你既克制不住,那便不要克制。既放不下,那就不必放下——”
她這話未說完,只是又與人一句,“修兒,這些年你開心過嗎?”
徐修仍攏着眉,他良久都未曾說話。
他想起往先年歲,開心?
他開心過嗎?
有過的,他是開心過得。
不是早年的徐修,而是入汴京後的徐修,是成為她的夫君後的徐修。
她那樣好的一個人,他怎麽會不開心,他怎麽會不高興?
他只是悟得太晚了啊。
徐修合了眼,他靠在椅背上,良久才開了口,“我以為這世間件件樁樁,只要不形于色,便皆在我的控制之下——可哪裏,又能如我的願啊。”
他的聲很平,卻帶着幾許蒼涼。
在這一月天裏,聽進了旁人的心裏,也不過是徒惹人傷心罷了。
———
一月十五,元宵節。
而臨安的長道上,早已挂起了幾排花燈,亮堂堂的...
趙妧站于長街一頭。
她看着前邊敲鑼打鼓,連着還有幾許舞獅的身影,端的是一派熱鬧景象。
趙妧仍着一身醺色鬥篷,頭上戴着青色帷帽,而她的手中握着一只花燈...周邊是人來人往,像極了那年她站在禦街時一般。
只那年,她帶着從未有過的高興勁,站在從未站過的地界上,只覺着滿心裏的喜慶與激動無從發洩——
而今,她站于這臨安一處,心中卻甚是平靜。
這處,她不是頭回來。
她是來過的,在盛寧十八年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一日。
她曾與他一道來過這處。
他們猜了一回燈謎,看了一場折子戲,還在那曲盡人散時放了一個天燈...他還曾吻過她的臉。
趙妧輕輕笑了下,燈火下,帷帽中...
她的眉眼甚是好看。
而後,她提步往前走去。
周邊是川流不息的人群,而她卻不曾為什麽駐足過。
待到了那燈謎處,趙妧終歸還是停了步,上前報了一道名。
而後,是依着那兩排花燈,一路尋着燈謎過去...燈謎不難,趙妧答得極快,待時辰到,她手中已握了不少謎面了。
她往那處走去,交于算者,便往外走去。
等到那處鑼聲敲了一下,算者站于高臺一處,算着此樁答對的題數。他一句說完,鑼聲便又敲了一響,而後是人的話,“趙小姐,取謎面五十題,對五十題。”
“徐公子,取謎面五十題,對五十題。”
...
臺上依舊熱鬧。
而臺下兩處,一個青衣公子,一個醺衣姑娘卻不曾相見,背道而走。
趙妧依舊提着那兔子花燈往前走去。
街道依舊熱鬧。
她聽見前邊有人喚着“呦呦”、“呦呦”...趙妧擡眼望去,便見一個年歲約莫八、九歲餘的女孩,正往這處跑來。
而她的身後是一個同歲模樣的男孩,正在後面跟着追她。
趙妧停住了腳步,看着那個名叫“呦呦”的女孩正往她這處跑來。她想起那年她把手中的燈謎,全數給了一個喚作“呦呦”的女童,而今——她看着這個已長開了幾分眉眼的小姑娘,輕輕笑了笑。
是她。
可趙妧終歸還是未說話,依舊邁了步子往前走去。
後頭是女孩與男孩的一樁話...
男孩高高興興的攔住了人,一面是與人說道,“可讓我追上你了。”
他這話說完,是順着人的目光往前看去,還在人的眼前揮了揮手,“呦呦,你在看什麽?”
那個喚作“呦呦”的小姑娘,仍看着趙妧離開的那處,皺了皺眉,“我總覺着,認識她,像是在哪裏見過一般。”
可這些。
趙妧卻是聽不見了,她仍往前走去,像是要一個人,走盡那日走過的一道路...
她獨自看了一回折子戲,獨自放了一回天燈。
可這回,卻再無人會掀開她的帷帽,用一雙璀璨至極的眉目看着她。
趙妧看着那半空中唯一一只天燈,想起那年她合眼合十...向上天許願,讓她與徐修永遠在一起。
誓言猶在,而她的身邊卻無人。
她最後看了眼那只天燈,終歸是什麽也未說,走了。
趙妧離開後不久。
這處卻又迎來了一個青衣男子,他看着那只天燈,心下竟有幾分說不出的感覺——他想起那年,也是這個日子,他領着妧妧來此地放天燈。
她許下的願。
他情不自禁的一吻。
徐修四處看去,卻無熟悉的身影。
他往前走去,走入那潮湧的人群裏,走入這男男女女的身影裏...
他左右四顧,卻無她。
徐修不知究竟是自己想錯了,還是因着人海茫茫,找不見她——
可不管是其中哪一個?
他終歸還是見不到她了。
徐修垂落了眼和手,他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氣,只好随着那人流往前走去。
而他終歸還是沒見到,與他擦肩而過,那個頭戴帷帽、身穿醺色鬥篷的姑娘...她正目不斜視的往前走去。
“主子!”
徐修聞聲,忙轉頭看去,可那處人潮湧動,哪裏能瞧得真切。
他一面說着抱歉,一面在這人群中擠着,往方才來時的方向走去...可直到了那空地,他都未曾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徐修負手站着,未曾看見一輛馬車往小巷去。
而馬車中,趙妧掀開了簾子,她往後看去,卻只瞧見黑漆一片。
四惠見她這般,一面是遞了一盞熱茶,一面是與人說道,“主子,怎麽了?”
趙妧搖了搖頭,她松落了車簾,靠回車廂。
她不知...該如何訴說這種感覺。
她只是覺着,那處好像有人在等着她,喚着她,不知怎麽回事...讓她的心都疼了。
她強忍着心中酸澀,接過人的茶飲下一口,方才覺着好了些。
外頭是一月的風,“呼呼”的吹着...
馬車裏的姑娘與那長街上的青衣男子,終歸還是未曾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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