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鬧事的

對于小鐵匠的問題,周敏只能苦笑,“這還有什麽舍不得的?雖說是祖傳的家夥,但偏偏誰也沒繼承了這份手藝,現在家裏又是這樣的境況,眼看日子過不下去了,東西留着有什麽用?不如暫且換一口飯吃。想必九泉之下的祖宗們知道了,也不會怪罪。”

她把話說得冠冕堂皇,小鐵匠一聽就笑了,“既是你這麽說,那這送上門的生意,我自然也做得。——你那鐵鍋幾時能送來?”

“五哥也知道我家裏的事,我和石頭兩個怕是沒力氣把東西送來,要勞動五哥幫忙搭把手。”周敏忙道。

小鐵匠想來也知道這個道理,因此點頭道,“也罷,我就走一趟。”

見他說着就要動身的模樣,周敏忙又把人叫住,“五哥且等等,咱們還是先把這價錢說好了,免得以後又扯皮。”

這下小鐵匠臉上才露出了幾分貨真價實的警察。周敏畢竟年紀小,他再想不到她還能思慮得如此周全。但他做生意不說有多實誠,但也沒怎麽坑過人。聞言便道,“我也不與你說那虛的,想來你們家如今恐怕也沒現錢,打出來的東西,我要三分之一做辛苦錢,如何?”

周敏低頭思量,這會兒打鐵的手藝難得,十裏八鄉也只有這麽一個鐵匠,他就是要價貴些也尋常。自己雖然出了材料,但如果沒有人這份手藝,鐵鍋也只能白放着。想到此處,她便咬牙應道,“就依五哥說的。”

見她答應了,小鐵匠臉上的笑意更濃,當下帶着人去齊老三家将鐵鍋搬了回來。

這個時間,村子裏的人都已經下地了,只剩些老幼在家中,但這件事還是引起轟動,一時不少人跟過來圍觀,聽說是将這鐵鍋融了打別的東西,村中積年的老人們不免紛紛嘆息。

但齊家是什麽情形,大家多少也有數,連田地都變賣了,這些東西也不過是早晚的事,并不出奇。因此感嘆兩句也就罷了。

十八印的大鐵鍋擺在院子裏,竟也占去不小地方。小鐵匠手裏握着竹片,一邊刮鍋底的灰,一邊問周敏,“這些鐵也夠好幾樣東西了,你想打點兒什麽?”

周敏只略略踟蹰,便道,“不怕五哥笑話,我們家如今這樣,這些東西估計也留不住,只有換出去。給我爹抓了藥,剩下的換些米糧,好歹撐到明年春天。這該打什麽,我心裏也沒有主意,五哥是吃這碗飯的,還要請教你呢!”

“你要是信得過我,就打一口铧,再打幾把鐮刀。村東頭齊老費家的铧口該換了,他家裏寬綽,估計舍得出現錢,你爹的藥錢也就有着落了。這鐮刀,留着換給後頭大臺村或者九洞村那些山民,換糧食皮子山貨肉幹都成。剩下的我再看着打點兒什麽吧。”小鐵匠略一沉吟,便道。

周敏聞言大喜,連連道謝。她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對這些關竅并不了解,如果不是小鐵匠指點,她估計只能拿到鎮上去碰運氣。

果然,三分之一的價錢是值得的。

定下此事之後,周敏才算是放下了一段心事。畢竟以齊家目前的境況,可謂是家徒四壁,她就是有心想要改善,卻也苦于沒有本錢。她和石頭兩個人上山時不敢深入,往往只在走熟了的外圍轉一轉,能找到的東西實在有限。現在已經是秋日,接下來一整個冬天的口糧就成問題了。

現在,安氏差點兒被人把石鍋騙走,倒是誤打誤撞,啓發了周敏的思路,這才算是解決了這一大難題。

所以從小鐵匠家出來,她臉上總算露出幾分輕松之色,招呼石頭,“走,上山!”

石頭默默的跟上。

然而兩人還沒走出村子,就被攔住了。

來人周敏不認識,但對方一開口,就被她猜到了身份,不是想花十幾個銅錢就從安氏手裏把十八印大鐵鍋騙過去的阿水叔又是哪個?

卻見他沉着臉,攔在姐弟兩人面前,“敏敏,我聽說你讓小鐵匠把你家那口鐵鍋抗走了?那可是你娘許了給我的,我錢已付了,你們家可不能不認賬!”

周敏的臉也立刻沉了下來,冷冷的盯着他,“阿水叔要是誠心做生意,那鐵鍋我們也不是不能賣,你拿着十幾個銅子就像換我家的大鐵鍋,不就是欺我娘軟弱?”她說着轉頭四顧,将已經有不少鄉親圍上來看熱鬧,便揚聲道,“今日我就在這裏撂下話來,今後這家裏當家的人是我,別人說了都不算!”

她說着取出剛才安氏交給她的布包,打開遞給對面的人,“阿水叔你數數看,沒少你一個子兒!”

齊阿水卻是看都不看那她手裏的東西,嗤笑一聲,“你說以後你當家?”

“正是。”周敏擡了擡下巴。

齊阿水笑得更厲害了。周敏不由微微皺眉,知道這裏頭恐怕還有別的緣故,但也不方便問,便只冷着臉道,“阿水叔你若不信,就去問我爹娘,看他們認是不認!”

聽到這句話,齊阿水的面色才微微變化。雖然周敏的身份不同,但眼下齊老三家這日子,還真只有靠她撐起來,少不得只能倚重。

這麽一想,他不由眉頭皺起,“好,既然你這麽說,那我也就只找你理論。說一千道一萬,你娘先收了我的錢,許了把那鐵鍋給我,是也不是?”

周敏抿了抿唇,咬牙道,“是。”

哪怕知道對方要借機生事,但這一點,她是不能否認的。她既然接收了這個家,安氏再麻煩,也不能撇開,只好先收拾這個爛攤子。

這不是周敏聖母,也不是什麽償還原身因果,只是從最根本的角度來考慮:她既然穿越過來了,少不得要在這個世界過日子,有個“家”,有個身份,哪怕情況再糟糕,也遠比孤身一人要好。

別看齊老三現在病得下不來床,但安氏還真沒說錯,他才是這個家的頂梁柱。因為他還活着,所以就算情況再糟糕,別人也不敢過分欺壓。畢竟萬山村裏姓齊的多,深論起來彼此有親,多少要照拂幾分。眼前這個齊阿水想要鐵鍋,都得設法哄騙了安氏。齊老三要是沒了,石頭一個小孩子頂不了事,孤兒寡母的麻煩便會紛至沓來。若撇開齊家,只是周敏獨自一人想要立身,那是作夢!

除非她能立刻找一戶人家嫁過去,否則一個姑娘家,在這個時代,尤其還是在村子裏,要想像現代那樣獨立自強一個人生活下去,半分可能都沒有。至于去城裏立足,就更是無稽之談了。

周敏從不小看社會的黑暗。

所以眼下的齊家,跟她不過是相互需要。

——說實話,齊家如今這困境,對周敏來說,還真不到山窮水盡的時候。恰恰相反,如果不是這樣一個齊家,換做任何一戶經濟狀況良好,上頭的長輩身體健康、人品靠譜的人家,又怎麽可能任由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折騰?

所以人貴知足,周敏既然變相的得了好處,自然也不能随手就把人丢開。

齊阿水聽得她答應,立刻得意起來,“既然你自己也認了,這先來後到的道理,不必我再多說吧?收了我的錢,卻轉頭把東西又高價賣了別家,這世上再沒有這樣的道理!”

不過他雖然嚷得歡,但周敏注意到,周圍圍觀的村民們,眉眼間露出來的神色分明是嫌惡。顯然人人都知道齊阿水這趁火打劫的心思,而且暗暗不恥。不過周敏知道,這種事往往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旁人不會多事。但如果她能站出來反對,很容易就能得到其他人的支持。反正不要錢不要米,只要他們說一句公道話而已。

所以她不慌不忙的道,“阿水叔你這話固然不錯,但也得分情況。我娘的性子人人都知道,是最老實不過,村裏村外鬧了多少笑話?所以家裏的事,爹一貫都是不要她過問的。一個村子裏住着,阿水叔莫說你不知道?既然知道我娘做不得主,卻偏去問她買東西,我就要問一聲你是何居心了!”

她說着往周圍一看,“鄉親們評評理,縱然你不知道如今是我當家,我爹且還沒死呢!難道就不能去找他老人家說?”

果然她強硬起來,周圍的人便也你一句我一句的開了口。

“阿水,你這事做得不地道。”

“就是,齊老三家已經夠難了,這時候做這種事,不是趁火打劫是什麽?”

“一個村子裏住着,就是不幫襯,也不能落井下石。”

“安氏那個性子,家裏的事幾時做過主?她答應的事自然是不算的……”

周圍都是指斥自己的聲音,齊阿水的臉色自然越來越難看,周敏見狀,便也見好就收,團團一拜,道,“多謝父老鄉親主持公道。不過此事說起來是我的疏忽,又是我娘親口應承的,因此我情願将阿水叔給的錢償還之外,另外補貼你一把鐮刀,就把此事接過去,阿水叔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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