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陌生

相較于五戶一排的制式宅院, 邱五爺對整個溫泉山房的設計就要特別得多。

挖出溫泉的地方在半山上, 邱五爺就以這裏為頂點,在這裏設計了一棟三層高的小樓, 作為觀景聚會所用,而後從小樓以下設計了二十套院子。每五幾套院子又形成一個小的區域, 四個區域中間以道路間隔。

這樣一來,等于才占去了一半的山峰,從山腰往山頂這部分則保留了大部分的林地,只修建出幾條道路通往山頂,沿路亭臺樓閣不斷,供士子們平日裏行吟唱和、登高望遠。

至于山北,因為是背陰面, 并不适合營建房屋,所以邱五爺沒動。

這一回繪制圖紙,邱五爺就不像上次給周敏設計齊家山那樣,只遠遠看一眼就動手, 而是自己親自去那片山上考察了數次, 将各種地形都了然于心之後,才開始設計。圖紙趕在臘月之前畫出來,他便立刻送過來給周敏和唐一彥看。若沒有問題, 明年開春就可以按照圖紙動工了。

唐一彥湊過來看了一眼, 見有大片地方空着,便笑着道,“這方案好則好矣, 就是弄了半天,這湯池全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咱們自己倒不得享受了。”

說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道,“這山上既然挖出了溫泉,想來不光是這一處。回頭讓人好好探探,若挖出新的泉眼,咱們便在那裏建幾間房子圈了自用如何?”

“若真的能找到新的泉眼,就依你有何妨?”邱五爺道。

周敏也笑着點頭,“到時候咱們就都承你的情了,我還沒泡過湯池呢。”

大抵是受了鼓勵,這大冷天兒的,唐一彥還真的帶着人上山去轉悠了幾日,後來下了一場小雪,這才罷了。

周敏看過輿圖,已經知道萬山村所在的征州府,地偏西南,又有群山環繞,所以氣候較為溫暖,冬日雖然也有降雪,但河流卻很難如北方一般封凍。

不過河流不凍結,并不意味着就能行船。因為冬日氣溫嘗嘗低于零度,所以河面通常都會有少量浮冰,也即實驗室裏經常提到,周敏也非常熟悉的“冰水混合物”。

這種散碎浮冰,看上去毫無威脅。但須知一只小鳥在天空與飛機相撞便會引發空難,船只高速航行時被冰塊撞擊,也會造成磨損與阻礙,難以前行。素衣哦因為擔憂再冷下去河面會封凍,難以行船,邱五爺和唐一彥便收拾東西,回轉府城過年去了。

這樣一來,周敏就算是又閑下來了。

她最近有些心浮氣躁。

好像也不是為什麽事,就是莫名的心裏不安寧。周敏猜想可能是因為太閑了,索性去幫着安氏置辦年貨。齊家今時不同往日,要置辦的東西自然也就多了,好在安氏都是做慣了的,十分拿手,見周敏要過來幫忙,還攆她,“你別過來給我添亂子,若是閑着沒事,回你那邊去看看書,寫寫字不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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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敏道,“從前我也幫着娘做過,怎麽就成了添亂了?”

安氏搖頭道,“你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麽多想頭,不過也就是圖個新鮮了,真讓你動手,做出來的東西也就是咱們自家人吃,讓人看了都怕要笑話。”

周敏不忿,雖然她的手藝是比較生疏,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安氏見她不服,笑着指了案板上切好的蘿蔔絲道,“看你切的這個,究竟是蘿蔔絲還是蘿蔔條?只看你學女紅那麽多年,也還是針腳不齊的樣子,你這手上功夫我也就不指望了。只是往後……”

說到這裏,她不由怔了怔,安靜了下去。

周敏回過頭去,便聽見安氏問,“石頭說是過年就回,卻不知到底哪一天才能回來?總不成真要等到大年夜吧?”

周敏手上的動作一頓,好像忽然找到了這段時間自己坐立不安的根源。

石頭要回來了。

按理說,這是好事,周敏應該覺得高興才是。但不知道為什麽,周敏心裏就是忍不住有些忐忑。這種感覺有點兒類似近鄉情怯,但是又不盡相同。

周敏想來想去,覺得最大的原因可能還是因為,石頭離家一年,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如果是生活在熟悉的環境之中,別說一年,就是三年五年,或許也感覺不出太大的變化,但石頭這一去,接觸的卻都是從前所難以接觸到的東西,滿眼新鮮的人和事,變化自然很大。

漫說是在這個時代,即便是周敏生活的那個世界,城鄉之間的差距已經縮小不少,但村子裏的姑娘小夥們出去一年,回來之後也必定是大變樣。

這些變化,有的是好的,畢竟增廣了見識之後,眼界也會跟着變寬,待人接物與對事的态度都會大不相同;但也有不好的,畢竟浮華迷眼,沉迷于燈紅酒綠紫醉金迷之中,自然再難保持淳樸的秉性。

石頭會是哪一種,周敏也說不好。

因為他這種變化,并不在她的掌控之中。而這種變化所帶來的後續影響,自然也就很難為周敏所掌控。

她心裏隐隐覺得煩躁的,不是石頭要回來了,而是他回來之後随之而來的一系列的變化,以及對周敏所熟悉的山村生活造成的影響。

平心而論,這個時代雖然少了很多東西,但這幾年周敏過得很開心。就像人總希望時光能夠停留在小時候無憂無慮的日子,她也希望身邊的人永遠都是自己所記得的那樣,不願意安定的生活生出任何變化。

石頭畢竟不是随便哪一個人呢,而是跟周敏關系密切的家人。

但旋即周敏回過神來,又開始嗤笑自己。石頭是個獨立的人,有自己的想法和決定,并不是她能夠随意左右的。即使是從前,石頭看上去對她言聽計從,不也獨立的做出了要離開家這樣重大的決定嗎?

人生本來就不可能是一成不變的,有些變化甚至是必經的部分。

周敏自己是見識過了很多東西,該經受的風浪也經受過了,所以願意“洗去繁華歸隐田園”,但她不能代表石頭做出這種決定。

何況……連面都還沒見過,就斷定石頭一定會被外面的世界迷花眼,生出變化,本身就是對他的不信任。說到底,周敏自己也明白眼下這種生活,對普通人而言毫無吸引力。

唐一彥和邱五爺能夠耐得下心,住到萬山村來,那是因為他們着眼的地方與普通人不同,對他們而言。眼前這些都是自己的事業。他們在绮羅叢中長大,享夠了福所以想要實現自我價值,但更多人還停留在低層面的需求上。

不過呢,其實她怎麽想,對當下的局面而言沒有什麽用處。畢竟石頭又不在眼前,不會知道她這些千回百轉的心思,他要變成什麽樣子,應該早就成型了,不可能因為周敏的這些想法又發生轉變。

這樣想着,周敏慢慢吐出一口氣,朝安氏笑道,“想來不至于那麽晚,應該會在大祭之前回來。”

村裏開祠堂大祭,一年只有一次,阖村——或者說所有齊姓的人家都會參與,動靜很大,算是一年中非常重要的一次典禮,就連齊阿光這樣出門做生意的,也會在那之前回來,石頭他們應該也不會誤了。

安氏點頭道,“是了,總要回來祭祀祖宗的。”

周敏猜得一點不錯。

臘月二十五大祭,臘月二十二日,石頭三人才終于回來。此時齊河上已經有了一層非常薄的浮冰,用眼睛幾乎看不出來,要将手伸進去,才能摸得出來。那冰極薄,但卻也有些韌度,須得用力捏才能碎成冰針冰碴。

石頭和阿明阿宏三個,就是撐着一條看上去很破舊的小船,在一個煙霧朦胧的日子破冰而來。

這兩年黃金米的銷售工作一直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如今整個征州府都鋪開了攤子,正向着其他城市推進,因為有不少行商過來進貨,所以征州府和高順縣都比往年更熱鬧幾分。

這種熱鬧,反應到萬山村,就是即便臘月也仍然有人在地裏忙碌。

玉米掰下來之後,已經完全枯萎的植株還留在地裏。這是上好的飼料,所以很快也會被人砍了紮成捆收回家,用來飼養牛羊等牲畜。來年春天需要大量使用畜力翻地的時候,這東西用鍘刀鍘碎了,拌上碎谷草和豆子、玉米面,就是牲畜最好的口糧。

而砍下植株之後,地裏就還剩下兩尺左右的玉米杆子,光禿禿的杵在那裏。這東西抓泥土,有它們在連犁地都不方便,所以得人工先除去。

有那懶惰的,索性直接放一把火,連同衰草一起燒了,地翻過之後就是現成的肥料。只是這樣難免殘留一些根系,将來不好清理。也有精細的,一根一根□□抖幹淨泥土,堆在一起風幹,再燒了做肥料。

這是個精細活兒,更費工夫。所以直到臘月裏,還有那勤快的人帶着孩子在地裏忙碌。

就是他們第一個發現了遠遠行來的船只。

自從唐家的船開走之後,這條河已經安靜了大半個月的功夫,所以看到船只過來,自然有人仔細打量。待得認出船上的人,立刻有小孩起着哄,朝碼頭這邊奔走,一邊跑一邊大聲喊叫。

安氏被外頭的聲音吵得頭疼,跑出去便聽說是有船來了,連忙問周敏,“敏敏,說是有船來,是不是石頭他們回來了?”

“去看看!”周敏臉上也露出幾分笑,“這會兒也沒人會過來,應該是他們回來了。”

一家人都坐不住,索性一起下了山,才剛剛靠近,便聽見這裏熱鬧得很,多是小孩子的吵鬧聲,似乎在分吃的,還有一道沙啞低沉的聲音在喊,“別吵,排隊,都有。”

這聲音聽着耳生。所以走到碼頭上,看到那個正在分發糖果的人時,周敏不由微微一怔,有些不敢認。

不光是聲音,石頭整個人看起來都多了幾分陌生。

他正在身體發育的青春期,說一天一個樣絕對是誇張了,但是出去一年的時間,變化也的确是不小。

首先是身量高了一大截。這倒也不稀奇,畢竟十六歲正是蹿個頭的時候。只是石頭從前就沒胖過,這會兒長高了,更顯得整個人細細長長,麻杆兒似的,看起來瘦得多了。然後就是皮膚曬黑了不少。原本在萬山村裏,他就是日日風吹日曬,膚色非常健康,但這會兒又黑了不止一個色號。

又黑又瘦,看上去竟不像是出去歷練了一年,而是去做了一年的難民。

但與此同時,他臉上那雙眼睛越發明亮沉着。大概正處在變聲期的尾巴上,聲音并不嘶啞難聽,而是低沉中帶着幾分沙啞,有些陌生,但更顯得成熟。

五官也長開了不少,氣質看上去倒比從前更開朗一些,不顯得那麽沉默了。

光是外表就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說是男大十八變也不過分。別說是周敏,就是安氏這個親娘也有些不敢認,拉着周敏問,“這……這是石頭?”

周敏還沒來得及回答,石頭已經聽到這句話,擡頭望了過來。

那一瞬間,不知怎麽,周敏覺得自己的心都跟着揪了一下似的。她看到石頭看過來,視線現實迅速的将衆人掃過,眼神便亮了些許,然後順着大山和大樹兩個長工,齊老三和安氏看過來,最後視線落在周敏身上,停留了一段時間,方才移開。

周敏在他看過來的瞬間低下頭,避開了對視的可能,直到石頭移開目光,這才松了一口氣。

石頭已經将裝了糖的油紙包遞給一個大一些的孩子,越衆走了過來。

到了跟前,他便幹脆利落的拜倒在地,就像他離開時那樣,給齊老三和安氏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爹,娘,不孝兒回來了。”

安氏就開始抹眼淚了。

齊老三伸手把人扶起來,聲音也難得有些哽咽,“好,回來就好。看着高了,也結實了!”

石頭拍了拍大山和大樹的肩,視線再次移到周敏身上,這一次周敏沒能避開,兩人的眼神輕輕一碰,石頭露出了一點笑模樣,開口喚她,“敏敏……阿姐。”

周敏心頭一跳,在恍惚與意外之中,竟莫名滋生出幾分失落來。

石頭又開始叫她阿姐了。

“回來了就別在這裏站着了,先回家去,坐下再說話。”齊老三已經穩定好了情緒,開口道。

石頭忙轉過頭去,道,“且不急,還帶了些東西回來。正好大家都在,一道手搬回去。”

這會兒孩子們已經分完了糖果,被勸到一邊去看熱鬧,将碼頭騰了出來。有人正在上上下下,将東西從船上搬下來。齊老三和安氏等人都在看地上放得滿滿當當的箱子,倒是周敏注意到了那幾個人,提了聲音問,“石頭,怎麽還有人跟着你們回來?”

石頭轉頭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船上,道,“是我請回來的人,回家再說。”

周敏點點頭,心想這家夥的主意越來越大了。才多大年紀,就敢從外面帶人回鄉。但仔細瞧瞧,沒有女眷,還是松了一口氣。且不說她自己怎麽想,要是石頭真敢這麽帶個姑娘回來,齊老三和安氏估計會被氣死。

畢竟這還是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聘者為妻,奔者為妾。

越是鄉下人,才越講究禮數呢。

這會兒功夫,船上的東西已經都搬下來了,分做三處。石頭便帶着他們往最多的那一處走去,先給他們介紹了一下站在旁邊的那兩個人,“這是劉叔和他兒子,我請回家來的。”又向那兩人介紹了他們。

而後衆人才開始搬運東西。

安氏心心疼,忍不住道,“怎麽置辦了這麽多東西?你一個人哪裏拿得過來?”卻是還記得他走時的事。

石頭還沒開口,劉勇已經道,“太太,這卻是不礙事的,東西都是路上慢慢買的,堆在船上也不要人拿。再說大哥還給這些箱子都安上了輪子,卻是方便得很!”

安氏被他一聲“太太”給唬住,左右看了半晌才确定這是在叫自己,便立刻有些局促惶恐的看向石頭,“他怎麽這麽叫人呢?”

周敏已經有些明白了,這兩人只怕不是石頭請來的人,而是收的仆人吧?雖然不知是怎麽回事,但這事在這裏掰扯不清楚,她便開口岔開了,“石頭,這船是怎麽回事?”

怎麽聽劉勇的意思,船竟是他們自己的?

石頭道,“是我在江南時向一戶漁民買下的。當時破得只剩個架子,幾經修補,勉強還能用,就是看着不大好看。”

一艘船的價值周敏再清楚不過,畢竟他們家之前才托唐一彥買過一艘新的。新船作價十五兩銀子,那還是看唐家的面子給的折扣。市價估計在二三十兩。即便破得不成樣子,也要花幾兩銀子。

周敏當初給石頭帶出門的銀子總共只得三十五兩。實在因為這兩年雖然進項不少,但開銷更大,根本攢不下錢。到了外頭,這些銀子根本不能做什麽,也就勉強足夠他的食宿和其他雜項。雖說他們走的時候還帶上了數百斤黃金米,但也頂多值幾兩銀子。

這種情況下,石頭能花幾兩銀子去買一條破船,不知該說他眼光好,還是膽子大?

不過,周敏打量了那條船一眼,搖頭道,“讓冬叔看見,你這木匠活兒怕是要從頭學過了。”

“先搬了東西回去吧。”見那頭阿明和阿宏家裏人已經飛奔着過來了,齊老三便開口道。

要寒暄有的是功夫,不必站在這碼頭上。

劉勇說得沒錯,這些箱子下頭,石頭都釘上了輪子和拉手,拖着就能走,省了不少力氣。所以雖然東西多,但是七個人一人幾件,很快就瓜分幹淨了。周敏和安氏甚至只拿了兩個包裹做樣子。

不過,周敏察覺到石頭塞給自己的那個包裹裏頭是個長條形箱子的模樣,再加上又有些分量,估摸着應該是銀子之類的要緊東西。

拿好東西,跟聞訊過來看熱鬧的鄉親打了招呼,一行人便前前後後的上了山。

周敏正在猜測懷裏的箱子裝了什麽,冷不防聽見旁邊有人道,“我可比你高了。”

一轉頭,便見石頭不知怎麽落到了後面,跟她并排走着。兩人的肩并在一起,對比也就顯得十分明顯,石頭比她超出了一個巴掌那麽高。

但是居然這麽急着開口挑釁做姐姐的,這是要翻天了!

周敏忍不住磨牙,“長得高有什麽用?竹杆兒似的。你是不是為了省錢,每天都不吃飯?”

石頭道,“這可冤枉我了,不信你回頭去問他們,我可是每頓都要吃三大海碗飯,時不時就加一頓肉。只是身量長得快,膘就貼不上去。”

周敏哼了一聲,“那回頭讓娘給你補補,早點貼上膘,就可以出欄了。”

這樣說着,那股從見面之後便萦繞不去的陌生感反倒淡了不少。即便石頭有再多變化,不也還是石頭?她占着阿姐的身份,就能教訓得了他!免得這臭小子出門久了,就開始目中無人。

将東西擱在堂屋裏,又安頓了所有人在爐子邊坐下,第一個要讨論的問題,就是劉勇父子的事。

石頭将事情原委交代了一遍,卻原來,石頭三人其實是算着時間,正好臘月初回來的。結果卻在路上耽擱了。而耽擱他們的,正是劉家父子的事。

這父子兩個就是征州下頭的懷州府人。石頭他們剛出門時,就在懷州遇上過。當時兩人似乎就遇到了難事,不過萍水相逢,石頭他們自然沒有多問。遇上時正好這兩人沒錢吃飯,他好心請了一頓。卻不料回城時,又遇見了。這回卻是劉叔的腿給人打折了,不光無錢醫治,父子兩個連落腳地都沒有。

老父病重,劉勇六神無主,他還記得石頭是個好心人,又記得他是跟唐家人一起的。雖然懷州不比征州,但唐家的名聲也不小,他就求到了石頭這裏。

原來他有個妹子,生得花容月貌,因為浣紗為生,所以當地人稱“賽西施”,懷州府一位公子路過河邊時,便看上了她。其實如果這位公子家風清正,按照禮節到劉家下聘,說不得他們也願意結一門貴親。然而那位卻是個混人,竟直接将人強擄了去,不使家人聞之。

年初石頭遇見的時候,這兩人就是聽說了風聲,前來城中尋找妹妹下落的。

而那位公子既然不是什麽好人,自然也就沒什麽憐香惜玉的心思。那位劉姑娘被擄回去,本就羞憤不已,又被粗暴對待,自然不堪忍受。但她聰慧堅韌,竟隐忍不發,虛與委蛇,終于在前不久尋着機會,用剪刀傷了那位公子的臉。這下可是捅了天,劉姑娘便被那家人生生打死,丢在亂葬崗。

劉家父子上門理論,也被打了出來。他們不忿,又去告官,結果就是劉叔挨了五十大板,從後背到大腿全都血淋淋的,還折了一條腿。

劉勇也不敢求石頭給他們做主,甘願賣身為奴,只求換取銀錢給父親治病。石頭憐他純孝,就應了。

便是為了治病,一行人在懷州耽擱了半個月,這才回來得遲了。

當下提起這段公案,劉家父子又是憤怒,又是悲傷,眼中都含了淚。齊老三和安氏連聲安撫,這才讓他們安下心來。只是劉勇一口一個太太,讓安氏萬分不自在。萬山村裏從沒有呼奴使婢的習慣,就是大山他們這些長工,也是如常稱呼。最後還是周敏從中轉圜,讓他只叫一聲嬸娘便是。

而後又不免要安頓這兩人的住處。

好在齊家的房子建得大,如今東廂是大山和大樹兩個住着,就将劉家父子安頓在了西廂。

如是将帶回來的這兩個人安置完畢,讓他們去屋子裏收拾自己的東西,石頭才又去開箱籠,将給齊老三和安氏帶的禮物取了出來。兩人都是一套新衣裳,用的是江南才有的好料子,度量着二人身材,請那邊的裁縫制成。給齊老三的又有一壇子酒,名叫秋露白。給安氏的又有一只累絲金镯,看起來光輝燦爛、富麗堂皇。

看得齊老三皺着眉頭,眼皮狂跳,終是沒忍住,問,“石頭,你哪裏來的錢制備這些東西?”

“這卻說來話長。”石頭道,“一路上都沒個消停的時候,今兒要趕路,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娘先給我們弄點兒吃的,等我歇好了,明兒再說吧。”

雖然知道他是推脫之意,但齊老三見他面帶疲色,還是忍住了沒有逼問。

安氏聽說他還沒吃東西,便立刻收好東西,去廚下張羅了。

石頭轉過頭,見周敏盯着他看,便道,“阿姐別忙,你的東西還在箱子裏,待會兒我給你送到小樓那邊去。”

周敏想的倒不是自己的禮物,只是覺得石頭這一趟出門回來,行事可見得大方了許多,膽子也大了不少。不說劉家父子的事,就說他拿出來的這些東西,絕不是有錢就能置辦出來的。

秋露白據說是禦酒,累絲工藝更不是什麽匠人都能學會。

而這兩樣東西都不是從石頭給自己拿的那個包袱裏取出來的,可見真正要緊的東西他還藏着呢!

雖然以周敏的見識,不會覺得石頭非得要作奸犯科才能夠弄到這些東西,但才出去一年的功夫,身上帶着幾十兩銀子,能囫囵個兒回來已經很難得了。何況又帶來了這麽多東西?

就算是她自己估計也很難辦到,其中時機運氣乃至機變決斷,當然還有最重要的謀略,都缺一不可。

不是周敏小看人,怎麽看都不覺得石頭有這樣的能耐。

但他神色坦然,也沒有言辭閃爍,應該也不會是做了什麽了不得的事,周敏又不想把人往壞處猜度,最後還是決定,不管石頭怎麽敷衍齊老三和安氏,自己私底下還得再問問他。

雖是這樣想,但是很微妙的,周敏在石頭回來之前的那種煩躁與不安,卻在這相處之中,漸漸消弭。

石頭身上雖然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也變得有些讓周敏難以捉摸,但周敏卻有一種感覺,石頭還是過去的那個石頭,雖然成長了不少,但最本質的那些東西,沒變。

真好。

便是為着這種感覺,她才不急着打探石頭這一路究竟遇到了什麽事,反正人回來了,這些總歸能弄清楚,就讓他清清靜靜的休息一陣也好。

因怕他們餓壞了,所以安氏也沒折騰什麽大菜,就下了三碗面條。面是自己曬的堿水面,家裏寬裕之後,吃的東西也就跟着豐富了很多。面食也是常備的東西,農忙時下一碗最省時省力,又頂飽。

但畢竟是兒子回來了,面雖然簡單,裏頭的配菜可不簡單。除了青菜之外,還有剁得碎碎的肉末,炸的花生黃豆,酸蘿蔔、酸豇豆和黃豆芽,煎的雞蛋,最後澆上一勺辣椒油,又香又開胃。

另外還配了一碟鹵肉和一碟涼菜。

如今安氏下廚時肯用材料,廚藝也歷練出來了,一碗面條吃得劉叔和劉勇兩個連連點頭,對于接下來在齊家山的生活也充滿了期盼。

至于石頭,有周敏兩個巴掌那麽大的碗,他吃完了一碗居然不夠,安氏又去給他下了一碗,這才意猶未盡的擱下筷子,看樣子要是還有,他還能吃第三碗。

看起來更像難民了。

這胃口大得安氏也吓了一跳,産生了跟周敏一樣的疑問,“是不是在外頭不舍得花錢,吃不飽飯?”

石頭哭笑不得,“我在外頭也是這樣吃的,娘你不信,就問劉叔和勇哥。賺錢就是為了花,我怎會在飲食上虧待自己?”

見劉叔和劉勇果然點頭,安氏才放了心。

周敏也有些哭笑不得,說起來,石頭這種怎麽都不能委屈了肚子的思想,應該說是受了她的影響吧?畢竟就算是日子過得最難的時候,她也是變着法兒弄好吃的,從來不虧待這張嘴。

吃過了面,三人就被打發去休息了。畢竟一路雖然可以在船上睡,但那畢竟跟床不一樣。再說,外頭又哪裏能跟家裏比?既然回來了,自然該好好歇歇。

而安氏,則捋起袖子,預備做一大桌豐盛的晚飯,正式給他們接風。為此還讓大山和大樹去殺了一只雞,一只兔子,又将殺年豬特意留下的豬蹄取了一只。要做這些菜,準備工作很複雜,所以齊老三和周敏也被支使起來,給她打下手。

這一頓飯,直忙到夜深了才弄出來。為此還特意點了松節油的燈,将整個屋子裏外都照得亮堂堂的。

周敏就在這亮堂的房間裏穿梭來去,心情輕松極了。

石頭回來,雖然沒人說什麽煽情的話,但整個齊家山上下都洋溢着一股子喜氣,輕易便能夠感覺到。

等到飯菜都弄好了端上桌,劉家父子和石頭也都飽飽的睡了一覺,再次恢複了好胃口。齊老三特意将石頭帶回來的那壇酒開了,邊吃邊說話,一頓飯直吃到夜深。

周敏自從穿越過來之後,作息一直是比較規律的。做完了這一大桌子飯,就已經過了她平時睡覺的點。她只覺得滿心都油膩膩的,自然吃不下什麽,陪着吃了半碗飯就擱了碗,坐在一邊聽他們說話,一邊聽一邊打瞌睡,困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石頭吃飯快,安氏特意給他拿的大碗,風卷殘雲一般就吃完了三碗飯,這才小口的抿着酒,一邊跟衆人說話,一邊有一口每一口的吃着菜溜邊兒。

別人都沒注意到周敏的狀态,就他看見了,放下碗湊過來低聲道,“困了就先回去睡吧。我送你過去,正好把給你的東西搬過去。”

這兩句話的功夫,周敏又打了個呵欠,點頭道,“也好。”

兩人去了堂屋,周敏便見石頭将那個包裹拎起來,仍舊給她拿着,自己卻拖着兩只最大的箱子,忍不住問,“這……都是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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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