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她的家
球形的容器被分為兩層, 上層鋪着嬌豔的白色花瓣,下層裝上水。
周敏和石頭點了火,就開始一邊觀察一邊等待。
水一開,層層熱氣網上蒸騰,經過厚厚的花瓣之後,又穿過長長的管道,最後在容器的另一頭重新凝結成水珠。
如果讓周敏自己來選的話, 她更喜歡月季清淡的香氣,更适合用來蒸花露。但考慮道第一次嘗試, 不知道是否能夠成功, 而且這種蒸餾的方法, 能保存多少香氣也未知, 所以為了能讓蒸餾的成品味道更濃,她選擇了香氣更加馥郁的栀子。
雖然容器是密封的, 但是條件所限, 總會有些空隙。水蒸氣攜帶着花香從這些空隙之中彌漫出來,弄得整個房間都是香氣。
再好聞的氣息,濃到一定程度, 也就變得難以忍受了。
周敏被這味道嗆得直打噴嚏, 沒一會兒就眼淚汪汪的被石頭推出來了。他自己倒是留在房間裏,直到所有的水蒸發完了, 才攜着滿身的香氣出來。
等到味道散了之後,周敏才小心的将蒸餾的成品取了下來。不過送到鼻尖一嗅,周敏反倒有些滿意。剛才弄得那麽大的動靜, 她還以為花露也是這樣,香氣如果太濃太明顯,反倒不合适了。但現在,這花水之中的香氣卻斂了起來,似有還無,缭缭纏纏,灑在身上應該正合适。
周敏用瓶子将花露裝起來,密封放好。然後才将被蒸過的花瓣取出來。
因為是隔水蒸,所以花瓣勉強還保持着之前的形狀,實際上卻已經蒸透,取下來輕輕一碾,就成了一團花泥。這是用來制作胭脂和香粉的好材料,所以周敏也沒打算浪費,加上紫茉莉種子的粉和一些別材料,搗碎調勻,再重新上鍋蒸出來,就成了上好的脂膏,用來做粉底遠比直接擦粉更好,而且保證純天然無污染不含鉛。
第一次算是取得了成功,之後周敏又陸續嘗試了一下其他種類的花。這麽一來,整個齊家山上下,就日日都彌漫着一股花香氣,就連從這裏路過的人都能聞到,不免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
大家都在猜測,齊家山大概又要出新東西了。還有人直接上門來問這是要賣什麽,想出錢預訂。
對于這種情況,周敏當然不會拒絕。畢竟現在齊家山上的東西都是預訂的,這種銷售方式,大家都已經習慣了。
不過要将這些花露用來出售,卻還有個最大的問題。
周敏前世時,香水一般都是裝在各種顏色和造型的玻璃瓶中,美輪美奂,就算不用放在那裏看着也是一件藝術品。所以現在改用白瓷瓶來裝,即便那瓷再怎麽好,細膩如白玉,但畢竟是不透明的,她總覺得不大對勁。
這個時代已經有玻璃燒制的手藝了,只不過跟瓷器一開始是追求純粹的白一樣,燒制玻璃,追求的也是純淨的透明,沒有雜色。但因為技術不達标,所以某些礦物質很難完全清除,燒出來的玻璃大部分都是雜色的。
不過這對周敏來說倒是正好。因為她本來想要的也是有點顏色的玻璃瓶,這樣會更好看。——不管用什麽花,她蒸出來的花露都是無色的,瓶子本身有一點顏色,反而更好。
當然,這顏色也不能亂燒,須得要達到她的标準。
唐一彥和邱玹為周敏引薦了不少琉璃作坊,但是沒有一個能夠滿足她的條件,于是周敏不得不暫時充當技術員,跟作坊裏的工人一起想辦法改進工藝,燒出自己想要的顏色來。
功夫不負苦心人,不久之後,就燒出了淡青色、淡藍色和淡紅色三款玻璃,正好對應周敏嘗試過之後挑選出來的三種花:栀子、月季和百合。
周敏親自操刀設計了玻璃瓶的造型和款識,最後燒出來的成品也很令人滿意。帶着香氣的液體封裝入半透明的瓶中,看起來更誘人了。
嗯……可能誘人得過了頭,因為阿香看到這瓶子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周姐姐,你又弄出了什麽新的吃食?”
周敏被她的問話嗆了一下,連忙解釋這不是吃的,而是用來抹在身上的花露。
她替阿香在手腕和耳後抹上了一點花露,然後問,“感覺怎麽樣?”
阿香将手腕湊到鼻尖嗅了嗅,點頭道,“這個比香囊好。”然後就抱着瓶子不撒手了。周敏最後只能将這套試用裝送給她,然後花露就正式開始投入生産。
這是個風雅活兒,所以齊家山上的女孩子們都争着過來幫忙。采摘花瓣、蒸花露、裝瓶……一群青春正好的小姑娘做着這件事,光是看看就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第一批産品做出來之後,立刻被送到那些預訂過的客戶手中。這些大都是過來游學的士子,已經習慣了所用之物都出自齊家山,而且知道他們的東西品質不會差,又是不差錢的主,所以聽說要出新産品,連賣的是什麽都沒問就給了錢。
事實證明他們的眼光很不錯,收到的産品也物有所值。
在這一批産品送出去之後,很快,這種花露就在士子們中間流傳開來了。
相較于佩戴鮮花或者香囊之類的張揚做派,這種渾身上下沒有任何與香有關的配飾,卻能身帶暗暗幽香的感覺,更符合光大讀書人的追求,畢竟他們講究的就是個含蓄蘊藉。
可惜的是齊家山的東西數量都不多,一向需要預訂,所以雖然大家都很想立刻用上,卻又不得不老老實實排隊,搶在前面的人喜笑顏開,排在後面的愁眉苦臉。
他們之所以發愁,除了自己會比旁人都更晚拿到東西之外,還有另外一重擔憂:這花露都是以花瓣制成,等到百花凋零,就算想做估計也做不出來了。萬一到時候還沒輪到自己,豈非要等到明年?
讀書人愛面子,哪裏能忍受別人都有自己卻沒有?
物以稀為貴,倒顯得這花露越發貴重了。
又賺了一筆錢的周敏對此十分滿意,特意整治了一桌子“百花宴”來慶祝。席上所用的食材全都是花瓣,做成各種各樣的菜色擺出來,倒真有幾分百花争豔的意思。
席間還開了酒。
齊家山每年都會自釀一些酒,存放在地窖裏。上一回周敏和石頭成親時大宴賓客,幾乎将地窖裏的存貨揮霍一空,剩下的便都是這兩年才重新釀的。所以去取酒時,周敏沒有拿這些剛釀出來的,而是從自己單獨放在一邊的酒壇之中挑了一壇。
這些酒都是她單獨拿出來存放在角落裏的。因為是她放的,所以其他人也不會去動。存了好幾年,味道自然更加醇厚綿長。
“怎麽忽然拿了這個?”石頭問她。這些酒壇上面的字還是他親手寫的,自然不會分辨不出來。周敏之前說過,要将這些酒長長久久的存下去,作為傳家的東西。
周敏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想取出來喝了,便笑道,“酒釀了本來就是給人喝的。”
這壇酒得到了大夥兒的一致好評,衆人舉杯暢飲,竟将十斤一壇的酒喝了個幹淨。當然,結果就是每個人都醉了。好在這一頓本來就是晚飯,也沒什麽活兒急等着要去辦,喝醉之後正好回去睡覺。
周敏并不好杯中之物,所以也很少會喝醉。但她也不得不承認,這種醉中的感覺,的确很能夠讓人放松,好像整個人輕飄飄的要飛起來了。
因為還保留着一點清明,知道不是能夠休息的時候,所以她還堅持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直到石頭将她扶回房間,去了外衣和鞋襪,讓她躺好,周敏這才心裏一松,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非常沉,連夢都沒有做半個。
以至于一覺醒來時,周敏甚至沒有弄明白自己身處何地,只是看着窗外的天光,腦子裏下意識的閃現出一個念頭:要遲到了!
她倏然坐起身,看清楚了周遭的環境之後,記憶才重新回籠,讓她明白自己這是在何時何地。她早就已經每□□九晚五的去上班了,現在,她是在一個古代社會之中,有自己的家人、愛人和孩子,還有一大片屬于自己的土地。
想到這一點,周敏竟然松了一口氣。
而後便是微微一怔。
雖然周敏從前遍閱各種網絡小說,知道穿越這種事充滿了偶然性,就連小說裏也少有再穿回去的情況。再說她是遇到泥石流跌落山崖,估計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就算穿回去也是一抹魂魄。但要說她沒有想過再回去,那是不可能的。
畢竟是自己生長的地方,還有父母親人在,能夠回去當然最好。
所以一開始的時候,周敏天天帶着石頭往山上跑,未嘗沒有想要借用這種方式回去的意思。只是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反應,後來也就漸漸放棄了,不再做這種無用功。
但內心深處,到底還是有這麽一點惦念。
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周敏的想法發生了變化。這種潛移默化的變化,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等到這一天驟然發現時,改變早就已經完成了。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起過現代的事,更再沒出現過“回去”這種念頭了。
事情是什麽時候發生的,已經不可考。但是周敏已經越來越習慣于将自己當成這裏的人,完全的适應了這個地方的生活。就算現在真的出現了可以回去的機會,周敏覺得,自己或許還是會選擇留下來。
因為她在這個世界的牽絆太深了,有太多割舍不下的東西,根本不可能放下他們離開。
這種“認命”的想法一出現,周敏便覺得自己渾身似乎都輕松了不少。她真切的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這個時代擁有了新的人生,眼前這一切都是她努力所得,也都是她想要的。
也許最初穿越的時候她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發展,但現在這個結果,周敏自己卻是滿意的。
正當她出神時,耳邊忽然有人問,“醒了?”
轉過頭來看到石頭,周敏便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伸手去抱他。石頭順勢将她摟進懷裏,端了旁邊的醒酒湯過來,才問她,“頭疼嗎?”
周敏搖頭,但還是将醒酒湯喝了下去。放下碗時,才發現七斤并不在屋裏,便問石頭,“現在什麽時候了?兒子呢?”
“辰時正。”石頭道,“七斤醒得早,我怕他在這裏鬧你,就讓娘抱出去了,這會兒正帶着他拼積木呢!”
周敏點點頭,掩唇打了個呵欠,“那我且清閑一日。”
石頭不由垂下眼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然後才不太确定的道,“敏敏,你今日瞧着好像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去了心頭上的一個大難題,精氣神自然都會有所變化。但周敏沒想到石頭這麽敏銳,更不知道他看出來多少,便挑眉問,“是嗎?你覺得什麽地方不一樣?”
說起來,她在石頭面前才叫做全無遮掩,許多現代的東西拿來就用,從來沒考慮過來歷是否正常,而石頭也從來沒有問過。周敏相信,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縱容着她而已。時間長了,就連她自己也習慣了将各種難題拿出來跟石頭商量,也不管合理不合理。
兩個人之間對這個問題好像有一種默契,言語間從來不會涉及。
所以,石頭到底看出來了多少,有什麽猜測,周敏也不知道。她倒是想過,如果他問,自己就實話實說。但石頭始終沒有問過,她也就不會主動解釋。
石頭将她從頭打量到腳,才笑着道,“只是覺得有些不同,但又說不出來。不過,看你的樣子,該是好事。”
“說不上好不好,只是想明白了一個問題。”周敏道,“果然很多事一時沒有答案,先放一放,順其自然,或許反而能夠得到結果。”不過如果是對石頭來說,這應該是好事吧?
“這倒是,即便最後也沒有答案,但時過境遷,或許早就不在意這個問題了呢?”石頭道。
周敏盯着石頭看了一會兒,忽然問,“石頭,你沒有要問我的事嗎?”
石頭一愣,“什麽?”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明白了周敏的意思,低頭想了想,才笑着搖頭,“沒有。”他說着伸出手,輕輕的撫着周敏的秀發,低聲道,“你就是你,別的都沒有必要追究。”
他當然知道自家娘子有些不凡之處,但那又如何呢?只要周敏還是周敏,是他的妻子,那麽別的也就不重要了,尋根究底沒什麽意義,反而可能會引出別的麻煩來。
周敏道,“你仔細想想,當真沒有嗎?我只給你這一個機會。”一開始是她不想說,就算石頭問了她估計也不會回答。但現在她想說了,就非要逼着石頭來問,好像今天非得說出來不可。
石頭顯然也明白她的意思,笑了一聲,“既然娘子說有,那就必然有。”
他托起周敏的臉,深深的凝視她的眼睛,在周敏以為他會詢問的時候,石頭卻忽然低頭,在她眼角落下了一個吻。這個輕柔的吻卻燙得周敏心頭一陣發顫。
石頭這才道,“敏敏,你究竟是什麽人呢?”
“我說了你就信?”周敏問。
石頭毫不猶豫的點頭,“便是你說自己是仙子下凡,我也信的。”
“可惜了,我并不是九天仙子。”周敏笑了一下,盯着石頭的眼睛,“我來自未來。”
“未來?”
“過去、現在、未來。”周敏道,“我來到這裏,就像你離開現在,回到過去一樣。別問我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我也不知道,總之自然而然就出現了。”
石頭眨了眨眼,“你有沒有想過回去?回到你的‘現在’。”
他抓重點的能力果然一流,立刻就找到了最關鍵的問題所在。對石頭來說,周敏會不會再離開,這個問題才是重點。
“真巧。”周敏朝他一笑,“我剛剛才做出決定,要留在這裏。對我來說,這才是‘現在’。”
石頭的眼神似乎在這一瞬間被點燃,明亮得仿佛能夠灼燒到別人,他的拇指用力的摩挲着周敏的唇瓣,“對我來說,你就是現在。”然後不再壓抑自己,吻了下來。
即使是感情再好的夫婦,也不可能一直保持新婚的甜蜜與激情,周敏和石頭也不例外。
但是這一刻,兩人好像回到了熱戀時,情不自禁的投入到這個吻中,等分開始,彼此都是氣喘籲籲。石頭的唇貼在周敏耳廓上,低聲道,“兒子不在……”
七斤小朋友因為年紀太小,只能跟父母住在一起。這就極大的影響了石頭的福利,畢竟他雖然是個嬰兒,但周敏還是覺得在孩子面前親熱不妥當,哪怕半夜三更他早就睡熟了也一樣。畢竟嬰兒夜裏常常會驚醒過來。
所以這段時間以來,除了偶爾幾次将兒子扔給安氏去帶,其他時候石頭就沒有吃飽過。
現在雖然是青天白日,但是兒子被帶出去了,家裏沒人,卻是個極好的機會。
“不行……”周敏不甚堅決的拒絕,“萬一有人來……”
“沒人會來的。”石頭哄她,“都知道你在休息,不會有人過來打擾的。”他一邊說,一邊在周敏的脖頸間舔吻、撩撥。
周敏原本就不牢固的防線瞬間潰散,給了他可乘之機。
他擡手将帳子放下來,遮去兩人的行跡,屋子裏就只剩下了時不時逸出的悶哼和喘息。大抵因為是在白天,時候不對,周敏的身體反而越加敏感,等到雲收雨散,已是渾身一片酸軟。
石頭打水替她擦了身子,然後一間一間将剛才脫下來的衣裳重新給她穿回去,然後突發奇想,決定要給周敏畫眉梳妝。
他雖然會梳發,但其他技能卻都是沒有學習過的。不過石頭手巧,學東西也快,周敏坐在妝臺前給他當模特,一開始畫時兩道眉還是一高一低,但很快他就掌握了訣竅,畫出了十分好看的兩彎細眉。
他又替周敏勻了面脂在手心裏,待要替周敏擦上時,卻發現她面泛桃花的模樣根本就不需要脂粉點綴,已經十分好看了。
轉眼就到了五月。
算來七斤已經有八個月大,如今他已經不滿足于待在某個地方自娛自樂,而是愛上了探險。這孩子長得結實,雖然還沒有學會走路,但四肢着地,爬起來飛快,往往把人放在一邊,眨眼兒的功夫就不見了。家裏但凡有些高度的地方,都被他爬過。
雖然家裏人多,總有人能看着他,但是事情也不少,很容易疏忽。因為這個緣故,周敏還特意用皮子将家具尖銳的部位都包裹了起來,免得他不小心撞傷。
這麽一來,好動的他所需要的營養自然也就更多了。所以周敏已經嘗試着逐漸減少喂奶,多給他吃飯和面條。按照這樣的趨勢下去,等到一歲左右,應該就可以斷奶了。
七斤四個月左右就開始對大人的食物産生好奇,如今自己可以吃飯,對喝奶好像也沒什麽執念,這種變化,對他來說幾乎沒有任何影響,很快就适應了。
反倒是周敏更受苦。
雖說六個月之後,母體分泌的奶水就會逐漸減少,但這畢竟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所以周敏還是每天都會覺得漲得難受。雖然石頭數次自告奮勇要“幫忙”,但都被周敏義正言辭的拒絕了。
人的身體自然擁有調節能力,知道孩子不需要奶水,忍一段時間,激素分泌發生變化,自然就不會再産奶。讓石頭來搗亂,誰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夠結束?
只不過這忍耐也不是那麽容易的,所以這段時間周敏的情緒也有些不穩定。
端午這日,周敏一早起來,石頭已經等在床邊了,将五色繩編成的彩帶捆在了她的手腕上。周敏往旁邊的小床裏一看,果然,兒子手腕上也綁着一根。
“今日端午,天氣又好,別總待在屋裏,咱們出去走走,透透氣。”系好了之後,石頭退後一步,端詳了片刻,才朝她道。
周敏打了個呵欠,渾身還是一陣懶洋洋的,提不起勁頭來,口中應着,“好啊。”身子卻是一動不動。
石頭無奈的伸手把人從被子裏撈出來,塞進浴室,“蘭湯已經給你準備好了,還是娘子想讓為夫服侍你沐浴更衣?”
周敏立刻把人推了出去。
沐浴之後,精神倒是好了很多。周敏拿起放在一旁的衣裳,不由微微一笑。本地俗語說“吃了端午粽,就把寒衣送”,意即過了端午,天氣就不會再反複,可以穿上夏日的單衣了。
輕便的羅衫上身,周敏覺得整個身子都跟着輕盈起來。
她穿好衣裳出來,便見石頭正牽着七斤的手在屋子裏練習走路。七斤長得快,學東西也快。他雖然不敢自己走路,但是有大人牽着,卻也能走得十分穩當。安氏最近的日常就是每天跟在他身後,牽着他練習。
不過周敏更喜歡将孩子放在幾步遠外的地方,鼓勵他朝自己走過來,這樣進步更大。
所以見她在梳妝臺前坐了,七斤看了看彼此之間的距離,便小跑着奔到了她面前,撲過來抱住她的小腿,然後仰起臉朝她笑。
“我兒子真棒!”周敏把孩子抱起來擱在膝上,然後照例将梳妝匣子裏的東西都取出來,一一教他辨認。石頭在一旁含笑看着,忍不住調侃道,“小小年紀就教他這些,你就不怕将來教出個風流浪子來?”
“他敢?”周敏眉梢一挑,“他要是敢學壞,到時候你這個當爹的打斷他的腿就是。”
還并不能夠聽懂話的七斤自顧自的抓着一只梳子把玩,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将來被打斷腿的可能,他抓着梳子,興奮的往周敏手裏塞,見周敏不理,便有些急了,睜大了眼睛,喊,“lang……娘、娘!”
周敏眨了眨眼,抓住他晃個不停的小手,“兒子你剛才叫什麽?再叫一遍!”
“娘!”七斤的聲音脆生生的,十分清晰。
周敏捧着他的臉狠狠親了一口,眉開眼笑的對石頭道,“我兒子會叫娘了!”
這種滿足感與成就感簡直難以言喻,有句俗話說“養兒方知父母恩”,周敏覺得真有道理,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經歷過了,才會明白個中滋味,否則再怎麽解說,都是隔靴搔癢。
“那也是我兒子。”石頭走過來,将孩子接過去,“乖兒子,來叫一聲爹。”
但牙牙學語的七斤顯然還不懂分辨男女,仍舊響亮的叫了一聲,“娘!”聽得石頭臉色發黑,周敏則是在一旁笑得發顫。
趁着石頭教孩子叫人的功夫,周敏一邊笑一邊挽發,好幾次手抖得将理好的頭發又松開。等到頭發弄好,她覺得自己又出了一身的汗。
早餐吃的是粽子,昨天晚上包好放在大鍋裏煮熟,又焖了一整夜,糯米完全煮開融在了一起,口感十分細膩。周敏挑了自己包的小粽子,一口氣吃了三個,然後才洗了手,去照看兒子。
七斤的腸胃弱,糯米吃多了容易積食,所以只能吃兩口,剩下的用喝粥補足。
不過安氏給他包了一個小包袱一樣的粽子,用彩繩紮了,可以挂在身上,祈福驅邪。有了新玩具,他也就不太在意沒吃到粽子的事了。
吃完了早餐,周敏和石頭牽着兒子出了門。
門外是看熟了的景色,最遠處是一帶青山,然後是奔流而來的河水,對面山上掩映在樹木間的房屋,山腳下的碼頭、長滿莊稼的田地……山與水、花與草、樹與屋子構成了一幅令人心曠神怡的畫卷,而在其中勞作着的人,便是最好的點綴。
周敏臉上露出一點惬意的神色,往前一步,踏入了那一片燦爛的景致之中。
這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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