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擅闖

撲棱棱……

一只雪白的鴿子飛落在梧桐山上公主府的院子裏,立刻有聽到動靜的丫鬟小跑了過來。

鴿子也不怕人,任由那丫鬟把自己抓了起來,将綁在腳上的小信筒解了下來。

丫鬟解下信筒,将鴿子一把放飛到空中,轉身噠噠噠的跑走了。

“青青姐姐,”丫鬟跑到公主府的正院,恭恭敬敬的把手中的信筒交了出去,“楚家的消息。”

這個信筒是暗紅色,上下都刻了楚家的徽記,是專門用來傳遞關于楚家的消息的,小丫鬟認得。

青青接過,笑着對她點了點頭,将袖中一個裝零嘴的荷包遞了過去。

“廚房新做的荷葉糖,拿去吃吧。”

小丫鬟笑眯眯的道了聲謝,又轉身跑開了。

青青拿着信筒走入房中,将其交給了正在看書的楚瑤。

“公主,有楚家的消息。”

楚瑤執書的手微頓,半晌才接了過去,緩緩打開。

紙不大,內容只有寥寥數字,但她卻看了很久,很久很久。

青青察覺她神色不對,有些擔心,小心翼翼的問道:“公主,怎麽了?”

楚瑤沒有說話,而是直接将紙條交給了她。

青青看了一眼,神色大變。

“君上他怎麽可以這麽做!”

明明上次還答應公主去勸說二老太爺他們,轉臉卻又把這門婚事應下了,而且連婚期都定好了卻都沒告訴公主一聲!

楚瑤看着窗外,無聲輕笑:“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有什麽不可以的。”

“可他明明答應過不會逼迫您的!”

答應過……

“那又如何?承諾這種東西,重視它的人一諾千金,自會遵守。不重視它的人……不過是一紙空文,說着哄人玩兒的罷了。”

青青眼眶通紅,淚水在眼中來回打轉。

“可是……他是您的父親啊!怎麽能……怎麽能……”

“他也是楚國的國主,而且……還是一個有野心的國主。”

犧牲一個女兒換來與魏國結盟,能向自己的大業更進一步,在他看來,應該是值得的。

換句話說,在他看來,這個女兒是可以犧牲的。

楚瑤收回視線,将她手裏的紙條拿過去,一點兒一點兒撕碎。

青青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淚,道:“公主,咱們回楚家跟他們說清楚吧!您不嫁!”

楚瑤輕笑:“傻丫頭,婚期都已經定了,嫁不嫁豈能随我?”

楚沅既然已經答應了這門婚事,那就做好了将她硬塞上花轎的打算,嫁還是不嫁,已經不是她能做主。

青青咬唇,眼淚差點兒又湧了出來。

楚瑤卻沒有過多的憤怒,将紙條撕碎後讓她去把多寶閣第二層中間的那個木匣子取過來。

木匣子分為上下好幾層,裏面裝滿了各式各樣的信筒,大小與剛剛那小丫鬟送來的一樣。

楚瑤将匣子最下面那層打開,取出一個玄色鑲有金邊的信筒,在手裏輕輕摩挲。

這信筒雖小,但其上卻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飛鷹。

在這麽小的物件上雕出這樣繁複而又鮮活的圖樣,其精致程度可想而知。

青青見狀一驚,之前的憤怒與氣惱全都忘了。

回國三年,公主這木匣中的信筒用過無數,但有幾個卻自始至終從沒動過,這飛鷹信筒就是其中之一。

難道現在……

下一刻,楚瑤輕聲開口:“青青,研墨。”

青青聞言回神,立刻執起墨錠,認真研磨起來。

楚瑤從桌上抽出一張剪裁好的紙條,低頭書寫,晾幹後将紙條裝入信筒。

“送出去吧。”

青青點頭,慎重接過,走出去讓人喚來了剛剛那個小丫鬟。

“送出去,越快越好。”

丫鬟含着糖應了一聲,接過信筒轉身飛快的跑開了。

青青回到房中,見楚瑤正站在窗前發呆。

聽到她進來的動靜,楚瑤忽然問了一句:“你說……楚家什麽時候會把這個消息告訴我?”

楚魏兩國聯姻,她這個聯姻公主卻沒收到半分消息,還是自己安插在楚家的眼線把消息傳了回來,這說起來似乎有些可笑。

青青搖頭,神情低落:“奴婢不知。”

楚瑤看着窗外的翠竹:“那就等等看吧,看能等多久……”

這一等就是半個月,可直到半個月後,仍舊沒有楚家人來給楚瑤報信。

楚瑤每日等在窗邊,等來的卻始終只有自己的信鴿,沒有半個楚家人上門告訴她聯姻之事。

青青看着心疼,勸道:“公主,別等了,他們肯定不敢告訴您,就等着快到日子再通知您,省得您提前知道了逃跑呢。”

楚瑤沒有說話,許久才從窗邊離開,吩咐道:“收拾行裝,去楚家。”

去楚家,而不是回楚家,對這個家族的失望可想而知。

青青應諾,吩咐下人準備馬車,前往楚宮。

…………………………

楚宮中,幾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正穿着色彩鮮豔的春衫四處閑逛。

宮人們見到也沒有阻攔,反倒小心翼翼的避讓開來,免得沖撞了他們。

為首的女孩兒十四五歲,一身鵝黃色的裙裝,手中握着一柄象牙柄的團扇,輕輕搖晃着。

“這宮中咱們都逛得差不多了,我看也沒什麽意思。”

“是啊,雖然比咱們的府邸大了不少,但陳設也太老舊了,園林也沒仔細修整過,還不如二姐你家的園子呢。”

有人在旁附和道。

楚國于數十年前慘遭戰火屠戮,國土被掠奪近半,都城也一度陷入大燕之手,這座楚宮也成了大燕皇帝的別宮。

然而燕帝占領了這裏之後并沒有在這裏居住過,久而久之這裏也就荒廢了。

直至數年前魏延才重新将都城收回,搬了進來。

但為了記住當年之恥,提醒自己大業尚未完成,楚國還有一部分國土仍未收回,所以他并未大肆翻修重建,只是命人草草收拾了一番,将常住的幾個宮殿整理了一下而已。

是以直到現在,楚宮仍舊處處透着荒蕪,完全不像是一個國家國主所居住的地方。

鵝黃裙裝的少女嗔了那說話的女子一眼,道:“四妹妹可別這麽說,讓有心人聽去還以為我家的宅子逾制了呢。”

楚四娘趕忙掩唇:“是妹妹說錯話了,姐姐可別生氣。”

楚二娘團扇輕搖,抿唇笑道:“沒關系,左右這裏就咱們幾個,你只要不去外面亂說就是了。”

楚四娘笑着應是,對于身旁幾人投來的或明或暗的鄙夷目光不以為意。

她是庶女,還是個旁支的庶女,若不是因為聰明伶俐,又與楚二娘年紀相仿,怎麽可能會有機會來到這裏。

既然來了,自然要将二娘奉承好才行,誰讓人家是國主胞弟的女兒呢。

有人不屑與她這樣的人為伍,陰陽怪氣的道:“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逛過了啊,珍月公主的梧桐苑咱們就沒去過。”

“聽說梧桐苑是整個楚宮唯一一處翻修重建過的地方,雕梁畫棟瓊樓玉宇,飛檐鬥拱碧瓦朱甍,就連苑中的景致也是自成一派,與咱們先前看過的地方大不相同。”

“二姐姐前幾日好像還曾去過,不知能否也帶我們去瞧瞧?”

楚二娘面色一僵,手中搖動團扇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是進去過,不僅如此,手中這柄團扇還是從那裏拿出來的呢。

母親本不讓她動,但她實在喜歡,跟母親說只是借來把玩幾日,保證在珍月公主回來前就放回去,母親這才允了她。

不過宮中人都知道,珍月公主的梧桐苑等閑人不得入內,這次若非君上請了母親和其他幾位夫人太太來幫珍月公主準備嫁妝,她也沒機會偷偷跟着進去看一看,更別提帶別人進去了。

楚三娘見她不語,趕忙故作歉意的道:“哎呦呦,瞧瞧我,竟忘了那梧桐苑是珍月公主的地方,二娘也是跟着二夫人才能進去的,又怎麽能帶我們進去呢。”

“誰說我不能?”

楚二娘是楚滔膝下唯一的嫡女,平日裏嬌寵萬千,連幾位哥哥弟弟都讓着她,哪裏聽的了這種話,當即揚起高傲的下巴:“我娘說了,君上不喜歡這座宮殿,等将來戰火平息,他就會另外擇址重建楚宮,屆時如今的這座楚宮就廢棄了。”

“我爹覺得浪費,已經向君上求了恩典,若是将來真有這麽一日,就将這座楚宮賜給我們家做府邸。”

“到時候那梧桐苑就不再是大姐的,而是我的了,我帶你們去看看我自己的院子又有什麽?”

說着便帶頭向梧桐苑走去。

另外幾個小姑娘面面相觑,最終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彼時,楚瑤一行人已經入宮,亦是往梧桐苑的方向前行。

繞過一條長長的石板路,轉到梧桐苑前時,正見到守門的宮人将殿門打開,準備放幾個年輕女子進去。

“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擅闖梧桐苑!”

青青當即厲喝一聲,身旁的兩列護衛也聞聲而動,立刻分出一列沖上前去,刀槍劍戟林立,将幾個女子團團圍住。

女孩子們發出陣陣驚呼,開門的宮人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楚瑤緩步上前,看了眼被護衛圍起來的女孩子們,又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宮人。

“拖下去,杖斃。”

宮人大驚,擡頭欲解釋什麽,可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被兩個護衛用汗巾堵住了嘴巴,強行拉了下去。

楚家幾位姑娘圍在一起瑟瑟發抖,楚二娘雖然也感到害怕,但因為自家父親是君上的胞弟,楚瑤是她的堂姐,所以心裏到底還是有點兒底氣,并不像別人那般驚慌失措。

楚瑤看着她,視線落到她手中那柄團扇上。

象牙扇柄,觸之生涼,缂絲扇面繡着鳳栖梧桐的圖案。

扇柄下挂着長長的流蘇,流蘇上墜着兩顆紅寶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楚二娘這時才想起這柄扇子的來歷,慌張的想掩藏起來,卻已經來不及。

楚瑤看着她閃躲的目光,輕笑一聲,道:“二妹可曾聽過一句話?不問自取,視為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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