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嫁妝【捉蟲】

“我沒有偷!”

楚二娘自幼嬌養,何曾被人說過這麽重的字眼,當下出聲辯解。

“這扇子……我只是……只是借來玩兒玩兒而已。”

“借?”

楚瑤嗤笑:“跟誰借的?”

“我……我跟我娘說了的……”

“哦,”楚瑤了然的點了點頭,“原來是你娘讓你偷的?”

“才不是!”

楚二娘面色漲紅,聲音尖銳。

“不就是一把扇子嗎!你何至于如此斤斤計較!還你就是了!”

說着啪的一聲将那扇子扔到了地上。

青青大怒,上前一步正欲發作,被楚瑤伸手攔了下來,看了一眼楚二娘她們身後的方向。

楚沅正在一隊侍衛的陪同下走來,顯然是沒想到楚瑤會忽然回來,收到消息後丢下手中事務匆匆趕來的。

“君上。”

一應下人以及楚家幾位姑娘紛紛向楚沅施禮。

楚沅看向楚瑤,神情尴尬:“綿綿,你怎麽回來了?”

楚瑤看着他額頭上的薄汗,反問:“父親,不是您說,這裏是我的家,我想回來的時候可以随時回來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若提前打個招呼,我也好吩咐下人去迎你,讓膳房給你準備些你喜歡的吃食。”

楚瑤看着地上的扇子,哦了一聲。

“還好我沒有提前打招呼,不然我還不知,原來我不在的時候,這梧桐苑竟是什麽人都可以進,什麽東西都可以讓人随意往外拿的。”

這是什麽意思?

楚沅蹙眉,順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臉色驟然一沉。

“怎麽回事?”

楚瑤沒有說話,跟在她身邊的下人也都垂首不語。

楚沅看向随侍在楚家幾位姑娘身邊的宮人,随意叫出一個詢問。

宮人戰戰兢兢的答了,楚沅面色陰沉,銳利的視線掃過眼前這幾個年輕的女孩子。

有膽小的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顫顫的道:“君上,是二娘說要帶我們來梧桐苑看看的,不關我們的事啊!”

一個人開了口,立刻有人跟着附和:“是啊是啊,二娘說這梧桐苑以後會是她的院子,所以帶我們過來看看。”

此話一出,楚沅面黑如鐵。

楚二娘瞪眼指着跪着的幾人:“三娘五娘!你們胡說什麽!明明是你們讓我帶你們來的!”

說完也雙膝一彎跪了下去。

“君上,您別聽他們胡說,明明是他們……”

“夠了!”

楚沅沉聲打斷,吩咐一旁的宮人:“讓他們的母親過來把他們各自帶走,以後不許在宮中随意閑逛!”

“還有這些跟在他們身邊,明知他們要進梧桐苑卻沒阻攔的宮人,全部拖下去杖斃!”

話音落,梧桐苑前頓時亂作一團,女孩子們委屈的抽泣聲,宮人們聲嘶力竭的哭喊音,侍衛将人強行拉走的拖拽聲。

楚瑤并不關心這些,跟楚沅打了個招呼就進了梧桐苑。

楚沅背着她将婚事定下,知曉此刻怕是再也瞞不過,只能心虛的跟她一起走了進去,想着待會兒該如何跟她解釋。

…………………………

梧桐苑的确不同于楚宮的其他地方,不僅翻修過,而且修建的格外精致,富麗堂皇。

楚瑤在殿中坐下,将主位讓給了楚沅。

為了迎接半年後的婚禮,楚沅已經命人開始給她準備嫁妝,此時的梧桐苑已經與以前不大相同,殿中還多了許多用大紅綢布蓋着的箱籠,擺放在一處沒來得及仔細整理。

楚瑤卻仿佛沒看見一般,兀自坐着喝茶。

楚沅輕嘆一聲,低聲開口:“綿綿,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楚瑤點頭,将杯盞放下。

“昨日府中下人下山采買,進城後卻聽說楚魏兩國即将聯姻,而要嫁過去的人……正是我。下人回府後禀報給我,我才知道,原來父親已經答應了兩國聯姻。”

全城的人都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而她卻被蒙在鼓裏。

楚沅垂首,神情愧疚:“為父也是出于無奈,我本想拒絕的,可魏國那邊已經應了下來,此時再反悔,只怕不好。”

“我怕告訴了你,你會生我的氣,所以……”

“我的确是有些生氣的,”楚瑤輕撫茶杯杯沿,輕聲說道,“不過不是氣父親答應了這門親事,而是氣您答應了卻不告訴我。”

“我是您的女兒,您是楚國的國主,您若有為難的地方,只管告訴我就是了。”

“我雖然不願嫁給魏世子,但若大勢所趨,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的話,我也不是那任性妄為,不懂退讓之人。”

“可您應下之後卻瞞着我,這讓綿綿……有些傷心。”

楚沅聞言更是愧疚,低着頭道:“此事是為父做得不好,我實在是……實在是不知該如何跟你開口。”

楚瑤輕嘆一聲,不再提起這個話題,轉而說起別的:“母親呢?怎麽不見她跟您一起過來?”

楚沅面色一僵,道:“她……去恩業寺祈福了。”

“什麽時候回來?”

楚沅沉默,許久沒有說話。

他的夫人孟氏與他青梅竹馬,自幼一起長大,感情深厚。

兩人曾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首到老不相離,奈何婚後八年,他們膝下卻只有一女,就是楚瑤。

楚瑤作為質子被送往大燕之後,孟氏郁郁寡歡,身子也每況愈下,一直沒能再誕下孩子。

眼看着二弟以及幾位堂弟的兒子都已長成,自己膝下卻再無子嗣,楚沅實在是等不及了,與孟氏商議後,納了兩房妾室。

如今兩個妾室都生下了孩子,周氏誕有一子,姜氏誕有一子兩女。

庶長子楚嘉钰今年八歲,次子楚嘉凡今年六歲,雖然年紀都小了些,但他好歹有了繼承人。

于楚沅而言這是放下了一樁心事,于孟氏而言她卻始終只有楚瑤一個孩子,所以把楚瑤看得格外重要。

當初孟氏剛知道楚岱山提出楚魏聯姻之計,欲将楚瑤嫁到魏國的時候,就跑去指着楚岱山的鼻子把他大罵了一頓。

倘若讓她知道自己最終還是答應了這個提議,只怕會鬧得不得安生。

所以楚沅借恩業寺一位大師之口,假傳楚瑤近來會有一劫,需她這個生母在寺中祈福三個月才能化解,将孟氏留在了恩業寺。

他知道只要是關于楚瑤的事,孟氏一定都會十分在意,抱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态,留在寺中。

而三個月後,魏國的迎親隊伍就要到了,屆時孟氏即便再怎麽不願意,也沒辦法改變大局。

只是他沒想到……楚瑤會忽然回來。

楚瑤見他沉默,似乎猜到什麽。

“父親是不是将母親支走了?”

楚沅沒有說話,表示默認。

楚瑤嘆道:“父親大可不必如此,您若覺得不好解釋,讓女兒去說就是了,女兒就說是自己願意嫁到魏國去的,想必母親不會說什麽的。”

楚沅眸光微亮:“綿綿,你……”

“左右婚期已定,女兒是勢必要嫁往魏國的,既然如此,何必因為此事讓父親母親鬧得不愉快?”

“綿綿最在意的就是您和母親了,若是因為綿綿而讓您兩位生了罅隙,綿綿于心難安。”

楚沅神情微痛,目露不忍。

他的綿綿自幼懂事,當年去大燕做質子時,亦是這般溫聲細語的勸慰他,明明只有六歲,別人家的女兒還在含着糖果要父親抱着玩耍的時候,她就已經強忍着淚水,不哭不鬧的自己上了馬車。

他的綿綿啊……若是個男兒該多好!

楚沅心內感嘆,楚瑤這時已起身坐到他身邊,挽着他的手臂靠着他的肩說道:“綿綿即将出嫁,臨走前只想父親和母親能多陪陪綿綿,不然此去經年,不知何時才能與您二位相見。”

“父親,您就把母親叫回來吧,綿綿保證會好好勸她,不讓她生您的氣的。”

她說着輕輕晃了晃楚沅的胳膊,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好似年幼的小女兒在對父親撒嬌。

楚沅對自己的另外兩個女兒并不是多麽喜愛,除了一應日常嚼用不曾少過之外,再沒有過多的關注過,但楚瑤于他而言卻是一個例外。

一來她是他跟孟氏唯一的孩子,他雖納了妾室,但對孟氏的感情卻從來不假,對她生下的孩子自然也比其他孩子看重一些。

二來楚瑤小小年紀就被送往大燕為質,在大燕的那些年又頗能讨得燕帝的歡心,給楚國争取到了休養生息的時間,他心中對她愧疚之外,還有幾分與有榮焉的自豪。

當然,還有一點,就是楚瑤繼承了孟氏的美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說一句傾國傾城亦不為過。

這樣的女兒拉着自己的胳膊向自己提出一個并不過分的要求,他怎麽忍心拒絕?

遂拍着她的手道:“好,我這就讓人把你母親接回來,正好讓她幫你準備嫁妝。”

“先前你母親不在,我又不太懂這些,怕宮人準備的不周到,還是拜托你的幾位嬸母幫的忙。”

楚瑤抱着他胳膊的手一僵,頭垂了下去。

楚沅看出她神色不對,問道:“怎麽了,綿綿?”

楚瑤沉默了幾息,才喃喃開口:“女兒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

“等母親回來了,能不能讓她幫女兒把幾位嬸母之前給我準備的嫁妝都重新清點一遍?”

“不是女兒不願相信幾位嬸母,實在是……不敢相信。”

她說着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象牙團扇,那是青青剛才從梧桐苑前的地上撿回來的。

楚沅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面色一黑,顯然也想到了什麽。

他的那幾位弟媳以準備嫁妝唯由,說想帶自己的女兒也來搭把手,既能幫幫忙又能學一學如何當家理事,将來出嫁了也不至于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會。

他對這些事并不放在心上,也就沒有在意,随口答應了下來。

誰知她們竟然趁着給綿綿準備嫁妝的時候,亂動梧桐苑的東西,未經同意就拿去收為己用。

既然連明面上的東西都敢随便拿,那那些已經裝箱的,輕易不會再拆開檢驗的,是不是動起手來就更大膽了?

楚沅心內微沉,拍着楚瑤的手安撫:“好,等你母親回來了,讓她親自帶人檢驗。你的嫁妝,為父是決不允許任何人動手腳的!”

楚瑤笑着點頭,留了楚沅在梧桐苑用膳,待吃過飯後親自将他送了出去,才折返回自己的正殿。

那柄團扇還在桌上放着,她随意瞥了一眼,道:“拿去燒了。”

聲音清冷,面色淡漠,哪還有半分剛剛嬌俏女兒家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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