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三千

楚沅始終沒有找到不讓孟氏将嫁妝給楚瑤的好方法,第二次再與衆人讨論起這件事時難免有些煩躁

原以為會再聽這些人激烈的反對一回,誰知先前那些反對的人這次竟然都不說話了,對此事竟是表示了默認的态度。

不用跟他們為了這件事扯皮,楚沅自然是輕松很多,但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等到大家散去了,他便讓人去查了一下這兩日發生的事,尤其是關于公主嫁妝的。

結果查完之後,宮人禀報說公主的嫁妝一點兒沒少,而且姜氏昨日還給公主送了大量的添妝。

姜氏?

綿綿的婚事已經定下那麽長時間了,先前也沒見姜氏說要給她送什麽添妝,怎麽忽然間這麽大方?

楚沅沉吟片刻,擺手示意:“再查。”

“是,”

宮人應諾,退了出去,再帶回的消息讓楚沅一怒之下砸碎了手中茶杯。

“我就說他們怎麽忽然間都默不作聲了?原來是被人抓住了把柄!”

竟然趁着給綿綿準備嫁妝的時候私自貪墨,而且還貪墨了如此之多,真是好大的膽!

他們難道不知道這樣會影響楚魏兩國的結盟嗎?

楚沅怒急,将桌上的東西全部掀了下去,許久之後才漸漸平息下來,站起身來。

“去鳳栖宮。”

“是。”

宮人即刻退下,準備儀仗。

…………………………

鳳栖宮裏,孟氏和楚瑤正坐在一起看喜服的樣式。

先前吳氏等人為楚瑤挑的款式孟氏不喜歡,盡管已經開始做了,但她還是讓人停了下來,打算重新為楚瑤趕制一套。

“母親,真的不用這麽麻煩,穿哪套都是一樣的。”

“那怎麽行?我的綿綿這樣好看,應該穿天底下最漂亮的喜服才是。”

孟氏堅持,将眼前的圖樣一張張翻過。

楚沅來到這裏時,就見母女兩人依偎在一起,有說有笑,仿佛先前根本就沒有發生過嫁妝被人侵吞的事情一般。

他沒有讓下人通傳,徑自走到兩人身邊。

孟氏與楚瑤看到他,趕忙施禮。

“君上。”

“父親。”

楚沅伸手将兩人扶起來,笑問:“在做什麽?這麽開心。”

孟氏指着幾案上的圖樣道:“綿綿之前那身喜服太尋常了,我想從自己的嫁妝裏出些銀子給她趕制一套新的。”

楚沅點頭:“不喜歡就重新做,哪裏需要動用你的嫁妝,你不是要把那些東西都留給綿綿嗎?這身喜服從宮中的賬上走就是了。”

“那怎麽行?”

孟氏說道:“我給綿綿挑的喜服價值不菲,若是直接記在宮中的賬上,傳出去會落人口實的,我可不想我的綿綿出嫁了還被人指摘。”

楚沅想到那些朝臣們先前不同意孟氏将嫁妝給楚瑤,之後卻又全都默不作聲的樣子,眸光微沉。

“綿綿是我的女兒,我同意讓宮中給她準備嫁衣,誰敢說什麽?”

“可是……”

“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你無需多說。”

楚沅打斷道。

“綿綿為我大楚在燕國為質七年,如今又去魏國聯姻,難道還擔不起一身嫁衣嗎?誰若有意見就讓他們來找我好了。”

孟氏見他态度堅定,這才不再反駁:“那我就替綿綿謝過君上了。”

楚瑤這時也在旁邊跟着道謝:“多謝父親。”

懂事的妻子,乖巧的女兒,楚沅越發覺得只有在他們這裏自己才能輕松一點兒,也只有他們從來不給自己添亂。

“綿綿,我有些話想跟你母親單獨說,你先回梧桐苑去可好?”

他溫聲對楚瑤說道。

楚瑤看了他又看了孟氏一眼,點了點頭:“好,那晚上我還能來跟父親母親一起用膳嗎?等出嫁以後我就再難跟你們一起吃飯了。”

楚沅寵愛的摸了摸她的頭:“當然,只要我有空,你出嫁前我們每天都一起吃。”

“這可是父親您說的,不許耍賴。”

“你這丫頭,”楚沅笑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父親何時騙過你?”

騙過啊,你答應過我我的婚事讓我自己做主的,卻又反悔了不是嗎?

楚瑤笑着站起身:“那女兒先走了,晚上再過來。”

說着帶人退了出去,房中只餘孟氏與楚沅二人。

楚沅看着楚瑤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咱們的綿綿真是懂事。”

“那當然,她是咱們的女兒啊,咱們唯一的女兒。”

是啊,只可惜……若是個兒子就好了。

楚沅心中再次感慨,轉過頭來看向孟氏。

“之前讓你重新核對幾位弟妹給綿綿準備的嫁妝,核對的怎麽樣了?”

“都對上了,一樣不少,辛苦幾位弟妹了。”

孟氏毫不猶豫的答道。

楚沅看着她臉上的神色,輕嘆一聲:“真的都對上了?”

“是啊,君上怎麽忽然問起這個?”

楚沅無語,輕輕将她擁入懷裏,許久才開口:“你何必幫他們隐瞞?我都知道了。”

懷中的人身子微僵,愣了愣才起身:“君上在說什麽啊?我怎麽聽不懂?”

“你不是聽不懂,你是怕說出來讓大家交惡,怕影響了我們兄弟幾人的關系,怕傳出去讓我這個國主被人笑話。”

堂堂一國之君,被自己的叔伯兄弟以及妾室一起算計,讓人知道了還不定怎麽笑話他,笑話楚家。

而且那幾個兄弟家的弟媳又一致将這件事推給了姜氏,姜氏獨木難支,百口莫辯,勢必就要擔下大部分罪責。

到時候為了以示公允,他只能嚴懲,連姜氏的性命都難以保全。

而姜氏身段極好,姿容嬌豔,他對她也确實是有幾分喜愛的,不然也不會這麽多年,周氏才只生了一個孩子,姜氏卻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

孟氏選擇了隐忍,既保全了他的顏面,周全了他與幾位兄弟的關系,又适當的給了他們一個警醒,還替他留住了姜氏,全心全意的都在為他考慮,讓他如何能不動容。

“若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明事理就好了,婉寧。”

楚沅抱着孟氏說道。

孟氏卻依舊對這件事避而不談,笑着打岔。

“君上您過來就是特地說這些我聽不懂的事嗎?那您可趕緊回去吧,我還要給綿綿挑她的喜服樣式呢,不然怕婚期前趕不出來了。”

除了孟氏,這天底下還有幾個人敢說讓他趕緊回去?還有誰會不挽留他反而讓他走?

楚沅大笑,攬着她道:“我和你一起挑,給我們綿綿選身最漂亮的。”

這一挑他就沒再從鳳栖宮出來,晚上跟楚瑤和孟氏一起用過飯之後,就歇在了鳳栖宮裏,接下來的幾個月直到楚瑤出嫁前,都沒再去兩個妾室那裏一步。

這既是對孟氏的補償,也是對姜氏的懲罰。

姜氏往常還敢裝個頭疼腦熱的把人騙過來,這幾個月卻是老老實實的,半分歪心思都不敢有,生怕惹怒了孟氏,又提起當初的嫁妝之事。

…………………………

七月二十七,天氣燥熱,守在城門口的官兵沒有陰涼可躲,幾乎要熱暈過去。

昏昏沉沉間,聽到城樓上的人大聲喊:“大人,大人!騎兵……有騎兵過來了!”

城門下的小将一聽,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什麽?什麽騎兵?”

說着爬上樓去,順着兵丁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見遠處一隊黑壓壓的人馬正向京城而來,這些人穿着清一色的玄色衣裳,騎着高頭大馬,一眼望去遙遙看不見盡頭,少說也有近千人。

竟然……竟然真的是騎兵!

天吶!這些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他們是怎麽從邊境到這裏的?

前面那些關隘的守城官兵都死了嗎?

小将吓得差點兒尿了褲子,用力扶着城垛才沒有癱倒在地上。

“關……關城門!禀報君上!敵軍來襲了!”

他說着便要去敲一旁的鑼鼓,卻被那兵丁攔了下來。

“大人,他們好像沒有要攻打的意思。”

那隊騎兵雖然披挂嚴整,但并沒有疾馳而來,而是不緊不慢的向前走着,不然他們也不會沒聽到動靜,直到現在才發現。

小将再次向那隊騎兵看去,越看越覺得奇怪。

這隊人馬隊伍整齊,紀律嚴明,遠遠看去便有一股肅殺之氣,一看就是經過嚴格的訓練的。

但是他們每隔幾人之間便拉着一架馬車,車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箱籠,看上去倒像是在押送什麽東西。

似乎有點兒像商隊,又有點兒像镖局的镖車。

總之不管什麽……

“先關城門,報給君上再說!”

萬一是敵軍使詐,等走到近前再強攻怎麽辦?

兵丁聽令,立刻拔腿像楚宮跑去。

等他走了之後,小将仍舊在原地觀察那隊騎兵,待騎兵再走進一些,他忽然驚訝的啊了一聲。

“怎麽了?大人?”

旁邊有人問道。

小将用力的眨了眨眼,指着那隊兵馬。

“你看看他們的箱籠上是不是都系了紅綢?”

兵丁眯着眼睛看去,半晌後點了點頭:“是!真是紅綢!”

“這怎麽看上去……有點兒像是嫁妝?”

難道是哪戶人家把女兒嫁到了京城,派了人馬來送嫁?

那也不可能啊!誰家嫁個女兒這麽大陣勢?萬一被人懷疑謀反怎麽辦!

“大人,會不會是……魏國使臣帶着聘禮來迎親了啊?”

“瞎說!”

小将斥責道:“魏國使臣入城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初六,怎麽會輕易更改?就算改了也會跟咱們打招呼的。再說了,這若是魏國的隊伍,那定然會有魏國的旗幟的,你看這隊人馬哪有?”

兵丁仔細看去,果然沒有。

那這隊人馬到底是什麽來頭?來幹什麽的?怎麽走了這麽半天還沒看到頭?這都已經有兩千人左右了吧?

城牆上的人戰戰兢兢,等城中幾位大将聞訊趕來,楚沅也親自登上了城牆時,那隊黑壓壓的人馬已經在距離城牆一射之地的地方停下,足有三千餘衆!

楚沅面色陰沉,讓一旁的将士喊話。

“爾等何人?為何來我楚京門下!”

為首的男人劍眉星目,身形偉岸,勒着缰繩看着城牆上的人,揚聲答道:“寧安寨寨主穆成。”

緊接着,跟在他身後的男人一個個站了出來。

“二寨主穆淵。”

“南牛頭何大錘。”

“北虎翼王大山。”

“西獅鹫許明義”

“東花豹周達。”

幾人齊聲:“為珍月公主送嫁!”

話音落,三千衆随之高喊:“為珍月公主送嫁!”

聲勢浩大,喊聲震天,即便是在城牆之上,亦感受到了那高亢的聲音所帶來的震撼。

為珍月公主送嫁……

為珍月公主……

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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