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意外發現

此後的幾天, 趙夕辰再次在冬竹苑小住了下來。白天還好, 她可以到處走走看看, 畢竟冬竹苑還有那麽大, 新鮮玩意兒也不少。

可是,到得夜深人靜的時候, 趙夕辰就變得有些心神不寧了。每每想起段晔海那定情一吻, 她就有些心慌。

翻來覆去睡不着, 趙夕辰便披衣起床,來到院子裏。月亮被烏雲遮住了半邊臉, 院子裏相當安靜,僅有一片蛐蛐兒的叫聲。

不知段晔海此時此刻在做什麽?趙夕辰跳到青磚砌成的花壇邊沿上,透過矮牆朝白蓮苑張望。

等等!那兒怎麽有個紅衣人?

趙夕辰揉了揉眼睛,還真是紅衣人啊!不會又是賊人闖入了吧?此時所有人都已入寝,趙夕辰怕吵醒其他人,就獨個兒蹑手蹑腳地搬來梯子, 翻牆進入了白蓮苑。

身邊忽然竄過一陣冷風,紅衣人不見了!趙夕辰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準備轉身離開, 卻不曾想剛一扭頭, 就撞到了一個人的懷抱中。将将遭受驚吓,接下來的這一撞又來得太突然, 趙夕辰恍然間覺得自己魂不附體。

還好那靈魂僅僅飄離自己一眨眼的工夫,很快就回了位。

她擡眼一看,撞上之人是段晔海。

“海, 你也沒睡?”趙夕辰驚魂未定問道。

“果然是你!”段晔海似乎同趙夕辰說話,又似乎在自言自語。

呆愣片刻,趙夕辰這才想起,深更半夜私闖四皇子府上可是重罪,雖說段晔海不會追究她,但至少也得編個理由搪塞一下吧?

思來想去,趙夕辰認為差不多了,便道:“海,其實我是有夢游症,所以睡着之後不知怎的就到了這兒……”

段晔海似乎沒太注意趙夕辰說了什麽,只是做夢一樣凝望她一張臉,喃喃道:“原來你真的是她……”

趁着段晔海還在雲裏霧裏,趙夕辰趕忙順着牆上的梯子爬回了冬竹苑,一顆心依然“撲通撲通”跳得好厲害。

坐在床邊歇息了半晌,趙夕辰在心裏埋怨段晔海這家夥怎麽三更了都不睡,真是個夜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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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念一想,也是啊,他有氣結症,聽說晚上尤其胸悶氣短,難以入眠。

可是,他為何說果然是自己啊?趙夕辰還真是琢磨不透他到底将自己當作什麽人了。

外面夜風吹過,窗戶紙被吹得發出輕微的“窸窣”聲,樹影搖曳,投射在屋裏斑斑點點。

趙夕辰半躺在床上,想起這一路走來的種種,有着莫名的惆悵。蕭重錦還是沒有任何消息,段晔海的表白,讓她本就多波折的凡間生涯更加變得沸騰了。

“我該怎麽辦?”趙夕辰一遍遍地在心裏問自己。當問到差不多第一百遍的時候,後院突然傳來了“嘤嘤”的哭泣聲。趙夕辰打了個激靈,豎起耳朵仔細傾聽,沒錯!确實有人在哭,那聲音被風傳得時斷時續,令人有些懼怕。

趙夕辰決定去看個究竟,她此番不敢再摸黑,于是起床點燃一支蠟燭,慢慢地端着走出門去,朝何皎月的門口走。忽然,一個黑影兒一閃,又不見了。

揉了揉眼睛,趙夕辰見四周再無動靜,心道,呵,今夜又不是過鬼節!

那哭聲還在繼續,擾得趙夕辰心神不寧。趙夕辰壯了壯膽子,用一只手遮住吹向蠟燭的夜風,繼續往何皎月住房的方向走去。

敲了敲門,很快,門就“吱呀”朝裏洞開,何皎月将半張臉探了出來。月色朦胧,趙夕辰看不清何皎月臉上的表情,不過,何皎月的聲音有些顫抖:“姑娘是你?還沒睡嗎?”

“睡不着,後院有人一直在哭,我就起來找你,想跟你過去看看究竟!”趙夕辰持蠟燭走了進去,輕聲道。

何皎月似乎想阻止趙夕辰進入,因此故意呆呆地站在她前頭。但趙夕辰想尋求一份安全感,所以頑固地往屋裏鑽。結果借着蠟燭的光,趙夕辰看到何皎月的床上丢了一套黑衣,忙問:“這衣服黑不溜秋的,誰的呀?”

“我……我幫一位老婆婆帶回來準備洗的。”何皎月吞吞吐吐地答道。

“哦,皎月你真是個大好人!”趙夕辰說罷,又豎耳聽了聽後院的響動,見那哭聲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陣陣狂笑,遂道,“皎月,跟我一起去後院看看吧,我感覺那裏有什麽不正常。”

“你說的是那個瘋婆婆麽?”何皎月問道。

“瘋婆婆?她瘋了呀,難怪又是哭又是笑的。”趙夕辰小聲嘀咕了一句,突然想起有不對的地方,“那她為什麽晚上這麽吵,白天卻沒動靜呢?”

因為這兩天,趙夕辰每天都去後院晨練,但那裏靜悄悄的,根本沒有人說話。只有小鳥在林子裏飛上飛下。

“那我就不清楚了,據說那瘋婆婆是二皇子的奶媽,不知為了什麽事兒跟二皇子鬧翻了,所以半個月前,她被二皇子關在後院的某處。至于白天她上哪兒去了,我也不得而知。”

“二皇子,就是那個邪惡陰險的男人?那看來這瘋婆婆有冤情啊!從明天起,我得留意一下後院的情況……”趙夕辰道。

“噓——”何皎月立時打住了趙夕辰的話,“千萬別亂說二皇子的不是,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況且你人生地不熟,最好不要多管閑事,不然可就會将自己置于險境。”

趙夕辰半信半疑地眨了眨眼睛:“真有這麽嚴重嗎?”

“哎,姑娘你初來乍到,很多事你還不懂,好好回去休息吧,瘋婆婆這件事兒,你當作一無所知就好。”

何皎月說着,便扶住門框準備送客。

“好吧,好吧,我回去休息了,我要是還不躺下,腦子裏的瞌睡蟲可要造反了!”趙夕辰說罷,端着蠟燭,慢吞吞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但躺在那兒輾轉反側很久,後院的哭笑聲一直沒有斷,趙夕辰于是心裏揣測着,段天榮到底都幹了些什麽。

想了很多很多,漸漸地,趙夕辰在疲倦中睡去。夢裏,趙夕辰看到周圍的人都變成了毒蛇,一條條朝她吐着鮮紅的信子,她驚出一聲冷汗,但實在太累了,很快又在不安中睡了過去。

翌日趙夕辰起得很晚,太陽都到半空中了,她才懶洋洋地爬起來。想起夢裏的可怕情景,她至今有些哆嗦。

洗了把臉,趙夕辰頓時覺得清醒了許多。咦?皎月人呢?怎麽還沒有起來?走到何皎月門口,這才瞥見那兒挂了把木鎖。

趙夕辰心道:“好吧!那我就去後院走走吧,看看能發現什麽蛛絲馬跡。”

竹林附近,兩匹馬一黑一棕,在草地上悠閑地吃着草。趙夕辰也沒太在意,只稍稍瞅了一眼。

一路走一路看風景,走了大概二百多步路,趙夕辰來到後院最僻靜的竹林深處。走着走着,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麽硬邦邦的物事,彎腰拾起來一看,原是個頭釵,整個頭釵是一用金絲掐成的彩雀,中間鑲嵌琉璃珠,還很新的樣子。

趙夕辰覺得這頭釵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就吹吹灰塵,将其揣入懷中。

四下裏望望,這兒沒有什麽小屋或者木棚子,瘋婆婆也許不會住在這兒。趙夕辰正要轉身離開,突然感覺不遠處的竹子有些搖晃,走近一看,只見一個衣裳破爛,滿面泥土的老太太倒在堆滿落葉的地上,已經奄奄一息。

“老婆婆,你還好嗎?”趙夕辰彎下腰去,輕輕搖晃着老太太。此時,趙夕辰發現,老太太的脖子上有一道被人掐過的痕跡,青紫青紫的。

老太太将一只手顫颠颠地擡起,烏紫色的嘴唇動了動,道:“姑娘……你……新來的?”

“嗯。”趙夕辰點點頭。

“小心……那個女的,還有二……二……咳咳……”老太太費力地伸出兩根手指,由于太激動,一口痰卡在喉頭上不來,緊接着全身抽搐,白眼一翻,就歸西了。

“那個女的?是誰?是那個刁蠻的嫣冉郡主?還是皇後?抑或……”趙夕辰不敢去懷疑自己信任的人,所以,也不敢再去胡思亂想。趕緊跑回去通知相關的人将瘋婆婆處理一番,弄去安葬了。

趙夕辰一上午都沒有遇到何皎月,直到晌午過後,她才看到一人一騎,從前門匆匆跑來。來人剛進門,趙夕辰就過去道:“皎月,昨晚又哭又笑的那個瘋婆婆,今天不知怎的死在竹園了。”

“是嗎?我一清早就出去了,怎麽剛走一上午,就出了這種事,哎!”何皎月嘆了口氣,跳下馬來。

見到何皎月那匹黑馬的時候,趙夕辰有些吃驚,因為她當時去竹園的時候,記得那匹黑馬也是左邊的眼眶有一圈白毛。

“不會這麽巧,這匹馬兒也有長得如此相像的雙胞胎吧?”趙夕辰很想再去後院看看剛才那兩匹馬,是不是都還在。不過理智制止了她:知道了又怎樣?對我有好處嗎?

即便如此,趙夕辰還是不能說服自己不去懷疑,因為她懷中那個頭釵的主人,正好也是何皎月。

趙夕辰再次陷入矛盾之中。可是,這種事兒不是小事,趙夕辰沒法貿然向任何人開口,也不想去承認這是真的。但強烈的好奇心驅使,她決定留在冬竹苑,繼續觀察事态的發展。

夜晚再次來臨,冬竹苑的前院,趙夕辰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心裏亂糟糟的。本來她一直在後院玩,但今天出了這種事兒,她也有些畏懼了。

當然,趙夕辰也不是一個人,何皎月就在不遠處,像個沒事人一樣。趙夕辰借着月光仔細一瞧,她眉宇間寫滿了憂傷與悔恨。

“她怎麽會是那樣的人呢?我要不要試試她的口氣?”如此想罷,趙夕辰開口道,“皎月,你……”

但說到這裏,趙夕辰還是沒敢往下說。她明白,話一出口,她們的情誼就将毀于一旦。其次,趙夕辰認為何皎月一定有她的苦衷,她那樣做只是迫不得已。

“怎麽啦,姑娘?”何皎月回過頭來,佯裝輕松地問趙夕辰道。

“額,我是想問你,你……你相信誓言嗎?”趙夕辰馬上轉移了話題,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趙夕辰緊跟着補了一句,“愛一個人,真的能此生不換嗎?”

趙夕辰像是在問何皎月,其實也是在問她自己。

聞言,何皎月臉色更加暗淡了:“姑娘還是不要問了。皎月也不知道。”

何皎月的表情和話語都是那麽奇怪,這讓趙夕辰有些無所适從。趙夕辰看何皎月一眼,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以示安慰。

話題轉到這上面,趙夕辰馬上忘了其他的事情,對讨論愛情這件事變得專著了起來。

是啊,曾經的曾經,趙夕辰真的以為誓言一說出來,就是永生永世,字字句句比真金還要真。

但是,經過蕭府的那一劫,經過方裕的背叛和蕭重錦對她的懷疑,還有現在,身邊的朋友也是那麽可怕,使得她真的對“誓言”二字失去了信心。

趙夕辰冷笑一聲,世間多少人把人生當一場戲,說說玩玩。愛情,親情,友情,都是各自的利益為上。

此時,何皎月又說話了:“因為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得到,所以也不敢妄下定論。”說完,何皎月輕嘆一聲,臉上露出了很勉強的笑容。

趙夕辰感覺何皎月不禁怪怪的,還比看去複雜很多,于是忍不住問道:“皎月,你有什麽苦衷嗎?”

“姑娘,你覺得主子這個人怎麽樣?”何皎月突然又轉換了話題,不過正好,似乎與趙夕辰一開始想問的問題要靠近了些。

“毅?呃,他是個很出色的男子,正直、實在,而且富有男子氣概。皎月,你的眼光真的很不錯!”趙夕辰認真地說道。

何皎月聞言,幽幽道:“但我清楚,我根本配不上主子,主子的心也并不在我身上。翎兒姑娘,你懂麽?”

聞言,趙夕辰又一愣:他們這都是怎麽了,為何總喜歡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皎月,你能不能說……”

可是,趙夕辰的話還沒說完,何皎月便插話道:“翎兒姑娘,看來我該離開了。”說罷,何皎月跳下了秋千。

“這麽快就要走?為什麽?”趙夕辰一頭霧水。

何皎月小聲道:“某人來找你了!”

說完,何皎月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輕微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趙夕辰晃着秋千,看着那抹天青色颀長的身影出現在冬竹苑門口,向她慢慢走來,一步一姿都令她禁不住心旌搖曳。

“不是皎月拉你都不肯留在這兒的嗎,這次居然自己跑來了?”趙夕辰問道。

聽了趙夕辰的話,段晔海似乎有些賭氣,微微嘟起了嘴巴,像極了鬧脾氣的小孩子。随後,他優雅地坐上了秋千。

月光透過樹梢灑下來,段晔海的半邊側臉被鍍上了一層象牙色的光暈,動人無比。突然想起了尹尚毅對她說的定情一吻,趙夕辰覺得好別扭,不敢去看段晔海,也不敢開口說話。

兩個人,一言不發地沉默着。

段晔海看着趙夕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微張了張嘴,拉過了趙夕辰的一只手。趙夕辰直覺地想要抽回手,卻被段晔海握得更緊了。

“放手啊,海。”趙夕辰可不想被宮裏面多嘴的人看到,傳到了皇後或高嫣冉的耳朵裏,那可就慘了。

這種當趙夕辰可是上過好多回了。

趙夕辰躲閃着想要掙開段晔海的手,但是卻沒有成功。段晔海看她一眼,忽然問道:“你不回白蓮苑了嗎?”說罷,如斟滿星星的海水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趙夕辰要答案。

“恩,”趙夕辰點點頭,淡淡地說道,“在這冬竹苑裏,沒有旁人打擾我,無聊時候還可以和皎月說說話,所以,我不想回白蓮苑那邊了。”

其實,趙夕辰現在是想弄清楚,何皎月跟她想象的到底是不是一樣?何皎月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二皇子的所作所為,對段晔海和尹尚毅又有多大的危害?

段晔海不知趙夕辰的心思,只眉頭微蹙,拉着趙夕辰的手繼續道:“可是,我不想讓你呆在這裏。”

“海,你聽我說,住在白蓮苑裏,我會覺得很累,時時刻刻都被嫣冉郡主憎恨着,加上皇後也站在她一邊,我真的覺得自己應付不了。我只是一個過客,住哪裏不是一樣呢?”趙夕辰于是想辦法說服段晔海。

段晔海又急急道:“我不會讓她們騷擾你,別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最後一個字話音落下的時候,趙夕辰的心陡然一顫,不顧段晔海的拉扯,硬是将手收了回來,同時心裏暗自道:“我呆在這裏,還不是為了查清楚要害你們的人,還不是為了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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