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豪門世家惡毒繼母

夏季進入尾聲。

而小說的劇情依舊在溫吞不變地進行着。

小說世界裏, 陸祁安自回國接管陸家起,就遇上了大大小小的反派角色。她蘇衾,只是陸祁安在陸家這個小地圖中, 遇到的第一個小反派人物。

解決起她,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不費吹灰之力, 陸祁安利用自己的財力,在羞辱過繼母後,眼睜睜看她滾入他刻意制造的黑幫火拼,最後死于非命。

如今, 她順利活下來。而劇情也在依照着小說中的內容, 一步步往下走着。

這是一部男主視角的小說。陸祁安是心性冷酷決絕, 薄情寡義的男主, 他這一生好友不多,唯有賀知北算是知心朋友。

小說裏, 陸祁安遭遇過背叛,遭遇過重傷, 遭遇過綁架, 他在回國十年內才将埋伏在陸家,埋伏在他身邊的所有危機解除幹淨。

蘇衾知道, 陸祁安最後遇上的反派boss是誰。她也知道他未來不久會遇上怎樣的事, 但她緘默不語, 一字一句都不會向他透露。

小說中, 男主陸祁安在出國後的第一年, 因深夜打工回家而不慎在國外卷入過一場毒*品交易, 他及時逃出,保住性命,但姓名樣貌卻被提供毒*品一方存檔記錄。

在陸祁安撞見毒*品交易時,他不巧聽到了一些機密,但他本人并未放在心上,在逃出後繼續過着自己的生活。又因為陸祁安的好友賀知北身份不一般,提供毒*品方并不敢輕舉妄動,他們只能對他進行嚴密監控。

這一切,陸祁安并不知道,一些危機四伏都被賀家勢力以及賀知北妻子家中的勢力暗地裏解決掉。于是陸祁安在國外順利創業,打下了不遜色于國內陸家的産業。

也就是在他的創業達到高峰時,陸祁安察覺到了身邊的危機,他還沒來得及解決那些危險,就收到了國內傳來的消息……陸陽铮死了。

他回國接管陸家的企業,卻又不得不同時來回周轉飛往國外處理他自己的産業。

那一些原本在國外環繞于他周身的危機,他便沒有什麽機會特意去解決。

在陸陽铮死後第二個月,夏末初秋,陸祁安因公事來到國內一所邊陲小鎮。那裏接壤鄰國,而鄰國正是金三角中毒*品交易最為頻繁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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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這個邊陲小鎮,遭遇了回國以後的第一次重傷。

陸祁安在邊陲小鎮被多年前無意撞見的那個毒*品交易人綁架,威脅他幫他們運送毒*品。陸祁安寧死不從,被人重傷,最後被救出時,肋骨斷了兩根,手骨差點斷了接不上。也正是這一樁遭遇,使得陸祁安變得更加冷漠無情。

蘇衾知道,如果不出意外,明天陸祁安就要因公差去往那個邊陲小鎮。

她慢吞吞地喝了口水,卻沒有任何想要将這些消息告訴陸祁安的意思。

她沒有義務要告訴他什麽。

蘇衾冷心冷肺地想。她在三樓陽臺抓着蘇打水瓶,在這個夏末初秋,狠狠給自己的胃腑一個涼意森森的激靈。

是入夜時分,夜幕低垂,月亮像是一盞燈,幽幽亮着光。月華如練,清河蕩漾。

蘇衾收斂睡衣的領口,随随便便地将瓶子丢進垃圾桶,她轉身回屋洗漱睡覺。

當晚。陸祁安沒有回來。

蘇衾再醒來,是第二天的早上十點。

她洗漱完畢,穿了件收腰絨裙,戴了頂帽子,手上提了個包,準備出門。

仆人在一樓的餐廳見她沒打算吃早餐,擔心她是不是身體不适,便說了一句:“夫人,你若是不打算在家裏吃早飯,出門也記得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蘇衾沖她笑了,她點頭答好,轉身要出門的時候,她突然猶豫了一下,問阿姨,“陸祁安他昨晚沒有回來嗎?”

仆人答:“是的夫人,小劉昨天給我發消息,說是陸小先生這兩天要去出差,大概一周沒有回來,讓我不用煮他的飯了。”

蘇衾在聽到“小劉”的時候,她默然一刻,笑意不減,“好的,我知道了。”

“我今天也不回來吃飯了。”

她離開陸宅時,漫不經心地睇了一眼陸家大宅的四樓——那是陸祁安回國以後住的樓層,陸陽铮的房間在三樓,他死後主卧就歸了她。實則上,整個三樓都是她的。

她在家時,三樓的燈總是常亮,大有通透敞亮的感覺。而陸祁安在家時,燈卻并不總亮,除了書房外,深夜時候,從外頭看陸宅,四樓簡直像是個幽幽無人的樓層。

蘇衾只是看了一眼。

她笑了笑,眼中卻沒什麽特別的情緒,那笑也只是随意而為。她知道,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見不到陸祁安了。

那一盞燈,也會有一段時間不會亮起。

……

賀知北這幾天總覺得心神不寧。

他回國也有一段時間,前些天解決了自家小孩做的錯事,又和陸祁安說了自己送了點首飾給蘇衾。當時陸祁安的反應有點奇怪,他差點以為他壓抑了什麽暴戾情緒。

彼時他說,他老婆也不清楚首飾該送什麽的才好,就托了他們共同朋友圈裏高家長孫女高采薇。高家主要營業方向是珠寶行業,因此對這些每年限量上市的首飾很是了解。

他老婆就聽了高采薇的意見,從她那買了個知名設計師設計的手鏈,價格還比較昂貴,款式也比較特別。總而言之,就是那種從包裝外殼上,一看就知道是高家的東西。

高志輝此人,正是高采薇的堂哥。他們高家子孫滿堂,高志輝算是有才又好色的一個,作為長孫,他備受家中長輩期待,在經商方面也卓有天賦,但就是好色這一點惹人诟病。

非但如此,他好色的方式還與衆不同。喜好包個無權無勢長相漂亮的學生妹,上床時候拍點私密照,再在送禮物時挂個監聽器偷窺儀器,以此享受自己的快*感私*欲。

他本人不怎麽将這爛事和人說,因此還有不少人以為他是正人君子,就是換女友太快,還多看中的是家境不好的女孩。

大家嘲笑他扶貧的同時,只有一部分人知道他的性*癖有多惡心人。

陸祁安就是其中一個。他某次在酒局中見高志輝喝醉酒後洋洋得意炫耀自己的情史,差點沒被惡心到當場掀桌。

他一直以來厭惡婚姻,厭惡戀情,從沒有什麽女人能讓他覺得親近。因為父母失敗的婚姻,因為母親的早逝,陸祁安讨厭看到男人在外花天酒地——像他父親一樣。

所以,他才會在看到明顯是高家首飾的外包裝時,勃然大怒。陸祁安知道蘇衾那些天一直在和朋友聚會,期中也遇到過高志輝,他本是沉默,因為他知道他沒有什麽資格過問。

不僅如此,陸祁安的沉默還因為蘇衾對那些男人的憊懶,他知道她沒有那麽快會和新的男人在一起,這一種認知讓他放松警惕。但他也忘了反問自己,為什麽在保持沉默的同時,覺得有些不适,乃至于不願意看到她和別的男人接觸?

在看到那個首飾時,陸祁安滿腔怒火,他恨不得掼蘇衾一巴掌,打醒她,告訴她別被高志輝那樣的爛人欺騙。

而她的回答,冷若冰霜,在瞬間将他凍結在原地。

她說他越界了。

是了,都是成年人,誰有什麽責任去管誰的交友取向?哪怕現在蘇衾找上幾個鴨子睡睡,陸祁安都不能夠指責她什麽。

不僅是因為他們之間關系冷漠,更因為,蘇衾是他的繼母。

何曾有繼子管繼母要不要交新男友的事?

又何曾有像他那樣,口中說着她若被人欺侮,實則是丢了陸家臉的繼子?

陸祁安當時站定在原地,他看着她将要走上樓的那一刻,低聲說出口,“我爸他死還沒超過兩個月。”

蘇衾的背僵硬了,她腳步停滞,等待他将還要說出什麽來。

冰涼的,刻薄的,乃至于帶着漠然的話語。

這一刻,他簡直毫無私心,毫無個人情感。只是在與她平靜地商量做着交易。

——為了陸家的臉面。

——也為了陸陽铮與他的。

“你若是想再找個伴。我不攔你,只是別這麽早。”

“別人會怎麽看陸家,怎麽看我父親。”

“你缺錢的話,在這段感情空白期,我會讓助理轉交一張卡給你,額度不限,随你去花。”

“你不必再去和那些男人交往了。”

蘇衾嗤的一聲笑了,她回身看他,譏諷地彎了彎唇,她在他面前,豎起尖利铠甲。

所有之前的和氣和善,全都撕去了僞裝,他們之間果然只有針鋒相對,不會有溫情脈脈。

“你以為我缺的是錢?你爸對我生前不差,還留了不少錢給我,那錢還夠用,我何必再拿你的錢?”

“更何況,拿了你爸的錢我還陪他睡過幾年,怎麽,如今拿了你的錢,我是不是也得陪你——”

她不說了。

陸祁安平靜地對上她的眼,她沒有哭,可也沒有再笑了。

她只是退後一步,做了休戰的姿勢,客客氣氣地說,“以後我們互不相幹,我也不讓你喊我叫小媽,你也就當家裏沒我這個人。”

“等我找到合适的對象,我會搬出去住,不會再煩你的眼——”蘇衾淡淡地說,“還有,你爸死了,法律上我和他已經沒有夫妻關系,你們陸家的臉面,我還沒有這個榮幸能替你們丢盡。”

她走上樓。

然後,陸祁安低下了頭。他在沉默許久後,壓抑着情緒打電話給賀知北,問了那件首飾的事。

得到的回答,和那張卡片上的是一樣的。

只不過是他看錯,又在誤解她的前提下,對她進行了一場羞辱。

……

賀知北的心神不寧在與陸祁安失聯的第三天,發酵到了極點。

他在家裏沙發上盤腿坐着,賀楷元與老婆安妮在不遠處堆着積木,玩得不亦樂乎。他愁得直嘆氣,安妮轉眸看了他一眼,溫柔問他怎麽了。

“……我聯系不上祈安了。寶貝,你知道的,他這次去X縣,就是為了談一個運輸國外電子元件的單子……”陸家公司主營方向是電子元件,多是向國外進口原材料或是加工原件,通過海上運輸或是空運的方式送入國內大廠組裝。

陸祁安去談的那個單子,涉及金額很大,賀知北也不太清楚有多少,但陸祁安選擇自己前去,就能代表那個單子他有多麽重視。

想在陸家股東面前打下威信,他就不得不做出點成績。

那個單子若是能成,陸祁安作為陸家家主的地位也會更穩,在公司裏也會有更多人信服。

本來這是好事一樁。賀知北也知道好友的能力,只是他沒想到,陸祁安飛機一落地,再轉火車往邊陲小鎮去談那個跨國電子元件的單子後,轉頭就沒了聯系。

安妮皺起眉,“怎麽回事?”

老婆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父母卻是移民的猶太人,他們在美國生下安妮後,憑借着猶太人的聰明才智打拼出很大的産業。在國外讀書那幾年,賀知北就認識了這個膚白貌美的外國妞,然後一見傾心,談戀愛結婚。

他也知道老婆家裏比較厲害,他一個賀家老二,除了繼承點家裏的股份外,實在沒啥拿得出手的。在國外定居後,很多事賀家在國內幫不上忙,就都是老婆家給處理的。

這個單子是異國合同,另一方不是美國人,但好在安妮很有辦法,在聽了賀知北的擔憂後,飛快找了兄長和父母幫忙。

賀知北才知道,他的感覺并沒有出錯。

……陸祁安大概真的遇上麻煩了。

X縣。

助理小劉接到了來自賀知北的電話,他語氣惶恐,幾乎泣不成聲。

“賀、賀先生,我也已經有三天沒聯系上老板了……”他哭得鼻涕眼淚橫流,在賓館裏差點沒跪下來,向那頭賀知北證明自己沒有背叛陸祁安了。

“對,對,我們剛到沒多久,入住賓館第二天我醒來就沒見到老板,然後前臺和我說,老板出門去了,我以為老板是去買東西了,可是一直聯系不上他。”

小劉抹着眼淚,抽噎道,“我本來想要去找老板的,結果出門證件和手機全丢了。再回那個五星級賓館,人家不讓我進去……我沒錢沒證件,大晚上又被人砸了個暈,醒來的時候就睡在橋洞下。”

“結果就到第三天了。”

“我趕緊去報案,今天才聯系上你們。”

他哭得嗷嗷,委屈得不行:“就今天,我才從警局那裏拿到被偷掉的證件和手機……”

“怎麽會一覺睡到第三天?”

賀知北驚愕。

而那頭小劉的電話被一個警察接了過去,警察客客氣氣的,方言很重,與他說道:“這個小夥身上被打了藥哎,慘得呦,沒幾天緩不過來,睡三天還算幸運的嘞。”

“你問啥藥,就市面上那種給動物打安定的針嘞,他身子骨還算闊以,沒被打死過去……”

小劉瑟瑟發抖,用力地抽噎一下。

等警察與賀知北說完後,他把電話還給他,從業多年的老警察憐憫地看了一眼他,嘀咕一句:“你那老板,兇多吉少喽。”

他只是個普通的片區警察,但不少認識的同行都是緝毒警察,在這個小鎮裏,一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毒*品兩個字生死不知。

盡管小劉并不清楚老板為什麽突然失蹤,但他看到警察這幅表情,背脊也一寸一寸涼了。

他抖着聲音,哭着說:“哥,你別吓我,我老板他……”

“哐。”

廢舊的樓,還沒來得及拆遷,因為附近就是一個毗鄰鄰國的小村莊,這裏被政府規劃為建設區。但因為資金不夠,至今沒有施工隊來這裏把廢舊大樓給清了。

昏暗的環境裏,一個渾身血腥的高個男人,匍匐在地,低低的喘息着。

他身上光鮮亮麗的西裝已經被尖利的石頭劃破,露出裏面沾染了灰塵的雪白襯衫。

英俊漂亮的長相,即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也不能掩飾。

喘息聲從他的口中洩露而出,他疼痛地蹙起眉,有血腥味從喉嚨口冒出來。

肺葉大概是被肋骨刺穿了。

陸祁安平靜地想,他渾身發冷,耳中嗡嗡,他聽到外面有人進來,唾了他一口,用英文罵他不識好歹。

“□□養的,若不是你當初偷聽了我和別人交易的消息,我會落到這個地步?”

陸祁安其實聽不太懂他的意思,但這幾天下來,他也能懂一點他們的黑話。這個黃黑皮膚,明顯不是亞裔的毒*品販子,恐怕就是當初那個他剛在國外找到份兼職工作,深夜回家時,不巧撞見交易的販子。

可能是因為這幾年,這個男人沒得到組織的賞識,亦或者是他失了勢,接機責怪到他身上。如今他想自己單做提供毒*品的活計。在組織掌握了他的信息前提下,刻意找上門來,他知道他将要合作一個運輸電子元件的跨國單子,趁他不備,想要威脅他幫他将毒*品運輸到國外去。

……

瘋子。

陸祁安面無表情地想,他微微咳嗽,血從唇瓣縫隙流了出來。他怎麽可能答應下他,做出違法犯罪的事?

外裔男人已經有了點癫狂的狀态,他用力踹了一腳陸祁安的腰,他發出一聲低低的悶哼,依舊是沒有求饒。

“□□養的,你還硬氣得很。”

他桀桀笑着,又準備一腳踢過去,但正在此時,電話突然響了。

男人罵罵咧咧,接起了電話。

“喂——”信號不太好,男人走出破樓,沒有再管陸祁安。

陸祁安在周身疼痛之下,疲倦地閉上了眼,他感受到涼意,從肺葉鑽進他的軀體,再将他錘在這個肮髒的地面,把他釘在這裏。

他無處可逃。

他即将迎來死亡。

也許是一天,也許是兩天,也或許只是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陸祁安在昏沉中,聽到了來自賀知北的聲音。

他大聲喊着他的姓名,喜極而泣:“陸祁安,祈安,我看到你發的消息了,我們來救你了——”

陸祁安在冷意環繞中,努力睜開眼,然後又難以控制地閉上了。

他看到了賀知北欣喜若狂的臉。

他還看到了蘇衾那一張冷若冰霜的臉。

兩相對比,殘酷頓顯。

但是最終,陸祁安還是彎唇笑了一下。他為死後逃生,為友人至情。

也為他聽到的那一句——

“蘇衾,真是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們都不知道他會把消息藏在酒店的床板底下。”

而年輕女人的回答很平靜,她克制而溫和,像是極力掩飾着什麽。

“不是我的功勞。”

“怎麽會,我當他朋友這麽多年,都不知道他會在緊急關頭把消息紙條放在床板下……”

她沉默着,然後那一束目光仿佛久久落在了他身上。

她最後說的話,讓人無言以對。

“他和他爸爸很像。”

似乎是嘆了口氣。也似乎是沒有。

“他過去,也有這個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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