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風流浪蕩戲劇女王

#長途#

黃燦燦目光跟尋之處, 滿是金黃色,她站在蕭索、凄清的西北荒野, 大道上還有着動物走過的足跡, 空氣裏彌漫着秋季的冰涼沁鼻。她搭着一件灰色外套, 于黃昏世界,垂首點燃了一支煙。

煙霧缭繞, 朦胧中, 她帶了風霜雨雪的臉頰,泛出健康的微紅, 她抖落煙灰,疏懶又漠然地吐出了一口煙。

卡車司機遙遙從隔壁村莊的小超市買來了飲用水和方便面,他踩着一雙球鞋,灰撲撲的。矯健的身姿像一只豹子。他喊着女警察的名字:“黃燦燦。”

這個名字取得真好,黃燦燦、金閃閃的陽光從她額間落下, 烏黑瞳孔泛出一種剔透明豔的色澤,她掐滅煙頭, 扯出一絲笑,“買到東西了?”她的汽車在她身後,抛錨的車子已經被卡車司機蘇長秋修好了。

他們暫時結伴, 蘇長秋自告奮勇去隔壁村莊買了點食物。

他說他自己常年奔走在京藏線上, 卡車上的貨物多是建材。這次長路相逢,也是難得遇上, 他每每一趟都要離家半月以上, 這半月孤獨到幾乎是與明月、孤星為伴。

卡車司機多有同伴, 但是蘇長秋說自己的同伴在半年前不做這累人生意了。同伴的老婆懷孕了,離不開人,同伴也不想再做這活,就收拾了這幾年賺來的錢回去開了一家雜貨鋪。

說起這些,蘇長秋臉上的表情有點複雜,他呼嚕呼嚕吃着泡面,一面看着黃燦燦,她吃飯的速度也很快,動作幹淨利落,有一種奇特的鋒利感。

他不由多看她幾眼。

那一句話還是問出來:“所以……你一個人往這條路走,是為了什麽啊?”

黃燦燦沒告訴他,她是女警察的這件事。她喬裝自己,說自己是為了給雜志供稿的孤身旅行者。

蘇長秋文化程度不高,他一時間沒有聽太懂,不過這不妨礙他繼續和她聊天。

他們吃過了泡面,啃過了雞爪,蘇長秋撓了撓頭,問她要不要暫時和他結伴同行。黃燦燦看了他一眼,唇角彎了一瞬,她答好。

于是,女警察與卡車司機這就算是認識、相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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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難得遇上一次狂風暴雨。他們沒有找到旅社,卡車司機也習慣了把車當作床榻來睡覺,他對黃燦燦說:“如果你怕冷的話,就到車後面去睡,那裏地方大,關了門什麽風都沒有。”而他自己卻打算在外頭守一夜,免得有歹人起了心思偷走他的汽油。

卡車一次加油至少是上千元,若是油被偷走了,對于一個月月薪不過上萬的蘇長秋來說,那簡直是一樁慘案。

黃燦燦最初并不知道卡車司機還需要顧忌的事,她在長久以來的疲倦下,酣然睡去,睡下以後,卻又陡然被外面的聲響驚醒。

她摸出了防具,不是木倉,她為了掩人耳目,早就将木倉藏在了車裏的角落。

然後,在大雨傾盆中,黃燦燦看到蘇長秋目露狠色,嘴上對着不遠處手上拿着工具準備偷走汽油的幾人道:“你們——”

一人對峙三人,他看起來有點勢弱。黃燦燦聽出他的外強中幹。她拎着手上的鐵棍,活動了一下身子,拉開了車門,一跳而下。

蘇長秋驚訝地看着她沖那三人涼涼說了幾句,在實在談不攏的情況下,她用鐵棍打退了一人的動作。

女人的背影在雨夜中,漸漸沾上了水漬,她短發濕了,長袖長褲也被浸透。語氣與脊梁卻依舊堅硬、冷酷。

這回,是二人對峙三人了。

……

“蘇衾,”陳瑜示意她過來,語氣倒是挺滿意,“上次去警隊學習倒是學了不少好東西啊,有點女警察的範兒。”

蘇衾于是就笑了,她說:“不辜負您的期望,我确實學了不少東西回來。”

陳瑜很欣賞她這樣的态度,他最喜歡這樣負責的演員了。

老爺子滿意地揮揮手,讓她準備下一場戲。

這時候已經是深夜時分,他們用了人工降雨的方式,總算是将這一幕戲拍完。

已經是進組的兩周整。屬于楚之遙的戲份也拍了大半,楚之遙某次聊天和她說他行程很滿,等結束了這個任務,馬上就要到下一個劇組去。喬治卿也在旁邊默默聽着,然後冷不丁問她一句:“你呢,拍完這部電影還有什麽打算?”

她一時想不到什麽,最後說:“看經紀人的安排,你也知道,我不太關注這些,除了劇本自己挑,其他都随經紀人安排。”

說完這些,喬治卿的神情有點奇怪,他說:“公司有個綜藝通告,節目組有意喊你去,不過你經紀人好像還沒告訴你……”

楚之遙也看過來:“什麽通告?”

喬治卿答:“當一期戀愛達人評委,節目內容是看素人戀愛。他們請到我,不過我沒有很想去。然後公司也說,節目組打算請你去。”

“你要是要這個機會,就和你經紀人談一談。”

蘇衾當時沒有說什麽,這兩天卻在經紀人口中也聽到了這事。他的态度是她只要想去,他就替她接了。而蘇衾想了想,同意了。

她在完成《長途》以後,還沒有什麽匆忙的拍戲行程,去參與一些綜藝節目對她來說也是有好處的。蘇衾不是不識趣的人,沒人不會嫌棄錢多。

她在劇組裏的戲份已經拍了五分之一,和楚之遙的對戲拍了大半,至于和喬治卿的對手戲,還沒有正式開始。

這一部名叫《長途》的電影,是典型的公路片。在女警察黃燦燦追尋男主朱恒的一路上,發生在黃燦燦、朱恒身上的各種經歷。有人性光輝燦爛時刻,也有犯罪者的污穢肮髒,當然也有觸手可及的光明。

蘇衾在這個劇組裏,費盡全力地在扮演着黃燦燦的角色。所有人都清楚地察覺到她身上的變化——

笑容變得更加冷淡、克制,她在演戲之外,也會習慣摩挲着一支煙。為了避免讓自己染上煙瘾,蘇衾除非戲中必要,絕對不會抽煙,但是她常摸着煙支的動作,卻總讓覺得她是個老煙槍。

細白纖細的手指捏住煙,她垂下眼簾,氣質落括而冷淡,唇角的弧度很是克制冷清,她穿着劇組提供的警服時候,背脊挺直,像是永不會屈服的巨人。

陳瑜也發現了她的變化,但他和她合作不止一次了,也明白這可能是演員難以脫戲的情狀之一。最初他有說過,但見她十分輕松,并不擔憂,他也就将這情緒收斂了下去。但他平時還是會注意她。

而陳瑜心中的隐憂,在寧城某日來探班時,一下子就消失了。

是日。喬治卿與蘇衾一場對手戲後,她渾身大汗,從助理手上接過了一條毛巾,她擦擦脖子上的汗,還沒說自己要喝蘇打水,就聽到場務大聲喊着各位來喝奶茶了。蘇衾回頭一看,就瞅見一個很眼熟的人推着小推車,面帶笑意地招呼着大家。

卻是寧城身邊的助理小夥。

她心下一動,霎時間臉上的笑意就真心而溫柔地露出來了。

眼神清透、明亮,她匆匆丢下毛巾,往助理小夥的身後看去,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正端着一杯熱騰騰的奶茶,聲線冰冷,暗藏笑意地喚她姓名:“蘇衾,過來。”

他站在那裏,就自成一處風景,冰冷細細的唇線輕輕上揚了一秒,蘇衾一下子就亮了眼睛,就像是一只搖頭晃腦的小兔子,甜蜜蜜地湊到他面前,踮起腳尖撅他手裏的奶茶喝。

寧城摟着她的細腰,親昵地低頭吻了一下她的額頭,說:“衣服沒穿厚點?你身上很涼。”

蘇衾已經抱上了他的腰,舒服惬意地喟嘆一聲,她的助理在一旁默默看着。陳瑜已經驚掉下巴,他托了托眼鏡架子,斯文陰郁的臉上也不由染上了好奇與不可置信。

只是一瞬間,她在他面前就變成一只柔軟、肚皮白白蓬松的小兔子了。

她眨着眼睛,啜着奶茶,一口一口咬着裏面的椰果。雪白臉頰鼓囊囊的,真的是一只很可愛、很漂亮的小兔了。

喬治卿與楚之遙看着,心中皆是震驚,而震驚後又是了然。

楚之遙的目光倒是還算平靜,而喬治卿已經難掩嫉妒了,他握着熱騰騰的奶茶,面上神色莫測。他回憶起了從前。

那時候的蘇衾……也是個柔軟、羞怯,對他笑時,眼中有星星的女人。但現在,她在沖別人笑。

……

寧城牽着蘇衾到他的車上,他先給她摘了外套,把她冰涼的手揣進自己的兜裏,看她一吸溜把奶茶喝光,他湊過去親了一下她甜甜的嘴角。

蘇衾笑得眼睛彎彎的,喊他的聲音甜度超高:“寧城,你怎麽今天過來了?”

“有點想你了。”寧城面色不變,聲色依舊不改冷淡,卻是笑着說,他揉了一下她的嫩腮,眼神溫柔下來,“在這裏工作怎麽樣?”

“不錯的,工作順利。”蘇衾樂滋滋說,她貪婪地嗅他身上的煙草味,整個人都要爬在他的膝蓋上。

整個車內只有他們兩個人。蘇衾仰起頭來,嗅着空氣裏他的氣味,啄他冰冷的唇角,他眼睫帶流光,垂下來的一瞬間,動人得她差點難以自拔。她雙腿坐在他的腿上,用腦袋蹭他的臉頰,親他的耳朵,竊竊私語,濃情蜜意,她軟軟甜甜地,“我也好想你啊——”

寧城被她的黏人逗笑了。

“寧虞說你是他心裏最高冷最漂亮的女神,沒曾想,一點也不高冷,居然這麽黏人啊。”他捏了一下她的鼻尖,高挺的鼻子抵在她的額頭上,他徹底溫柔下來,心房也被她這樣柔軟、甜蜜、細膩的親吻慢慢敲開。

“你怎麽這麽可愛?”他低頭吻了一下她的左眼,他發現她的左眼眼角有一顆很漂亮的紅痣,微光下,她妩媚又天真,浪漫又甜膩,像是一只被養得又嗲又黏的小動物。

蘇衾撒嬌着,賣乖着,她的心中盈滿了快樂與幸福,在看到他的神色為她溫柔下來的那一瞬間,欣喜與愧疚在心中裹雜而至。可她卻實在忍不住,忍不住想要愛他更多。

她不希望他太喜歡她。

這段感情裏,只要她夠喜歡他就好。

蘇衾誠實認真地想,可是事與願違,似乎只要她投入出真摯而熱情的愛意,很少有人不會因此動容。

哪怕是外表冰冷,性格淡漠的寧城,也因為她而溫柔下來,因為她而不再和別的女人接觸。

蘇衾感到了愧疚,可這愧疚之餘,卻又是滿腔的欣喜與快樂——因為此時此刻的她,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呀。

她因為喜歡得到回應而感到更加快樂。

但她也知道,未來她會更加愧疚,而寧城不同于她所有的前男友,他不求她什麽,他也不是那些她在劇組裏袒露出一點點喜愛就願意和她在一起,共求利益的男人——他不是江懸月,也不是楚之遙,更不是喬治卿。

他只是寧城,一個不那麽普通,有權有勢,長相英俊,性格冷淡克制,笑起來很好看,在此時此刻,是她心頭好的男人。

他在真誠地喜歡她。他吻她的那一刻,蘇衾能感受到自己胸腔中升騰起的熱流,她攬住他的脖頸,耳鬓厮磨,她成了他懷中不願離開的小動物,她成了這個農夫喜愛的長耳兔子。

農夫握住她的長軟耳朵,大大方方地将她抱在膝蓋上,揉小兔雪白的肚子,親她因喘氣而變得紅彤彤的眼角。她圓圓的眼珠在微光之下,像是一輪明月。

寧城低笑着,他說:

“我的小天使好乖啊,像只小兔子。”

……

林俏俏還是找了個機會進了《長途》。

只不過她是以群演的機會進的,劇組在西北游動性地拍戲,每過一段時間換一個點。她在劇組開拍前一個月沒能找到機會,而後她借了一個朋友的機會,又偷了點別的群演的入戲程度,這才有了信心進《長途》。

林俏俏自從上次被蘇衾掌锢,就沒有什麽機會演戲了。她的經紀人對她有幾分失望,也不怎麽樂意給她這個得罪了蘇衾的人工作——雖然她不是在華清簽約,而只是在一個二流經紀公司。但是圈內經紀人都是認識的,她這樣得罪人的行為,經紀人覺得他是實在沒必要為了一個看起來前途就不是很好的藝人再費心思。

于是林俏俏只能自己想辦法贏取工作機會,好在她有金手指在,偷走了不下十次同居室友的演技。而室友本就是天賦不足,十分努力的類型,她這麽一偷取,就把她的努力成果一下子拿走了。

室友在演技上漸漸後繼無力,林俏俏也不能緊着這一只羊薅羊毛,她轉移目标,看上了群演中的幾個演技不錯的老人。可惜的是,這些人的入戲程度比起室友差得不是一點兩點,她在此時此刻又想起了當初偷走蘇衾入戲程度時候的幸福感。

只是一次入戲程度,就足夠她一個小時多的完美演技。

林俏俏咬着下唇,看着面前的荒漠,她嘆着氣,心想自己現在手上的完美演技只剩下十多分鐘了……她有一種存款即将用完的危機感。

而這次,她之所以拼了老命,找了關系也得進《長途》,原因之一便是,這是她能夠接近蘇衾的唯一機會。不僅如此,她還知道未來女二號将要因為身體原因離開劇組,上輩子替了這個女二角色的是圈內一個不怎麽出名的女星,女星憑借着這個票房大賣的電影出了名,進階為二流明星。

林俏俏想的是,既然那個女星可以靠着《長途》出名,為什麽她不可以?

老天爺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又給了她這麽一個金手指,就是告訴她這輩子不能平庸下去。林俏俏堅信着這一點,于是她選擇性忘掉了不久前她才被蘇衾痛打過,并深感後悔,痛恨自己招惹她的事。

林俏俏想要靠着這次機會,徹底出名——她的野心已經徹底漫出來了,再怎麽也掩飾不住。

那張清秀的臉上,映着野心旺盛,她志得意滿地想,只要她能夠——能夠再接觸一次處于入戲狀态的蘇衾,她一定可以再得到充裕的完美演技時間!

至于明明是與蘇衾對戲的喬治卿,她卻沒有想着要竊取他的入戲程度。盡管不久前他還對她冷漠無情過,可他是她年少至今的男神,她到底不忍心對他做下這種事。

但是對于蘇衾,那就不一樣了。

林俏俏想,她本來就是一個名聲浪蕩的女人,就算演技再好又怎麽樣?一個惡心到家的女人而已,她居然還招惹上了她的男神,又給過她一巴掌,她合該受到她的竊取。

接下來她不會仁慈,她一定會想盡方法,利用自己的金手指,奪走她的入戲程度。

此時的林俏俏已經知道,竊取入戲程度會影響到那被竊取者自身的演技了。只是她依舊不改那惡毒的心,她心中暗自發誓,一定要達成此行的目标——

從群演變為女二號,同時竊取掉蘇衾的入戲程度。

唯有這樣,她才能不負重生的目的啊。

林俏俏想着,竊竊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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