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大屏幕上正在播放雲娘的正片。

随着畫面緩緩打開,首先出現的是李舒的前奏曲。

而後是穿着紅衣的女子, 坐在老樹幹上, 赤着腳哼出一首小曲來:“自別後, 常念君今如何?郎君啊郎君…若相見, 不知郎君可認得?故人啊故人。”

小調缥缈幽幽,聲音也帶着幾許滄桑感。

而女子的面貌卻很好看, 在這黃沙之地, 由那天上的太陽照出如玉的臉。

她的手中握着一根木釵, 良久才開口:“十年了…”

十年了啊。

十年前。

一個身穿粉色衣衫裙的姑娘, 她的手中握着春日裏的一枝桃, 站在一個玄衫少年前,晃了晃手中的桃花。

“殿下, 殿下, 您看這桃花好不好看?”

少年有些無奈, 擡起頭來, 入眼的是一枝桃花, 而後是一張…比桃花還要好看的臉。

他輕輕嘆了一下才道:“雲娘,我還要看書。”

雲娘翹起了嘴:“書有我好看嗎?”

少年一滞, 良久才笑着說道:“沒,書沒你好看。”

他這話說完, 眼前的少女便輕輕笑起來:“那是當然。”

這是雲娘和顏肆的少年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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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 他們尚還未知愁意,在這偌大的東宮,她靈動機巧, 留下了一串而又一串的笑聲…而他,願意寵她。

若是一直這樣該有多好。

在座的衆人都輕輕嘆了一聲,如今有多好,之後的歲月便有多苦。

同室操戈,外戚幹政,太子殘廢。

而當年無憂無慮的少年、少女,也有了愁意。

雲娘依舊穿着一身粉色衣衫裙,她看着躺在床上的男子,泣不成聲,“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顏肆伸手,輕輕撫在她的臉上,他的聲音有些喑啞,面上卻還帶着笑,“雲娘別哭,我會好的,我會好的…我說過會護你一輩子,雲娘,我不會忘記得。”

雲娘看着眼前人。

怎麽好,如何好?

她不傻,她知道他不會好了。

她怎麽捏,他都沒有知覺…就連李神醫,也說好不了了。

他,真的不會好了。

這樣驕傲的一個人沒了腿,該怎麽辦。

他,該怎麽辦?

莊姜和唐卿坐在最後一排。

唐卿聽到影廳內已經有抽泣的聲音,他轉頭看着莊姜,手握着她的手,輕輕捏了捏。

莊姜轉頭,觸及到他眼中的情緒。

輕輕笑了下。

影片已經播放到雲娘辭別顏肆的時候了。

顏肆坐在輪椅上,低頭沉默着,良久才開口,“你真的要走?”

雲娘點頭,她蹲在輪椅邊上,柔聲說道,“我說過,殿下心中所求,便是我心中所想。”

“殿下,我會幫您去收複那群人的。”

顏肆垂眼,觸到她的面上,才開口,“你可知此去路途遙遠,而我不能派人于你,大漠雄鷹,你只能一個人處理…這樣,你要去?”

“要去。”

他一頓,輕輕一嘆,良久才又說道:“你此去一別,往後你我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這樣,你還要去?”

“…要去。”

他不再說話,搖了搖頭,終歸什麽也沒說,讓人推着離去。

衆人心中有一股情緒萦繞心間,竟久久不得放松。

而後的歲月,雲娘替顏肆收複雄鷹,在大漠開辟了一塊新天空…而遠在京城的顏肆,也用自己的手段重新收複了南楚河山。

朝堂歸為平靜,江湖也不再吵鬧。

雲娘站在大漠,看着長河落日,聽白洛(關解飾)開口:“山河已收,亂臣已死…”

“他讓我來找你。”

她笑了笑,卻依舊看着那落日,良久方開口:“找我作何?”

白洛(關解飾)看着她,說道:“他說,這天下…願與你共賞。後宮主位仍懸空,他是要我接你回家。”

雲娘輕輕笑了下,可她終歸什麽都未說。

白洛以為她是高興。

可第二日,他醒來的時候…這個客棧卻早無那一襲紅色身影。

他帶着人把整個大漠都翻了一遍,可雲娘就跟消失了一樣,怎麽也找不到。

朝堂上的君王聽到這話的時候,靜了半響,他冠上的珠玉簾輕輕晃動着…良久,才傳出一個不悲不喜的聲音:“她在躲朕,她既然決心要躲,那麽你們怎麽找,都是找不到的。”

“可是…為什麽?”

白洛似有疑惑,他知道兩人的情感。

等了這麽多年,終于盼到了他登基…這個時候走,是為了什麽?

“為什麽?”

年輕的君王笑了笑,他大概是知曉原因的。

只是,他未想到罷了。

君王開始全心管理自己的國家與朝政,他的江山越來越穩固,底下的能臣也越來越多…只是,他常常會寂寞。

影片的最後,君王把朝政交給了自己親手教導的侄兒。

顏肆坐在馬車裏,問着侍從:“朕老了,你說她見到朕的時候,會不會…認不出朕。”

許是因為心中有念,他也變得患得患失起來。

侍從輕輕笑了下:“怎麽會?您的風姿和以前一樣,她怎麽會認不出您。”

顏肆聽完這話,才把這顆心壓了回去。

他打開車簾,往車外看去。

京城一如既往的繁華,倒讓他想起,有一年帶雲娘出來玩時的情景。

“殿下,這是什麽?”

“殿下,這個可以吃嗎?”

“殿下,您可以買給我這個嗎?”

她如一只出籠的鳥兒,圍着她叽叽喳喳…卻鮮活極了。

他的面色也浮現着笑:“十年未見,也不知,她怎麽樣了?”

。…

顏肆望向車外的繁華景致。

而後,是松手落下了車簾。

他不知,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他的馬車邊。

雲娘牽着一匹馬,看着城門上寫着的“京城”兩字。

她的面上也浮現了幾許笑,她周游四海,從西到東,從南至北…可唯有這一座京城,最讓她懷念。

十年未見。

不知,他如何了?

雲娘面上的笑有幾分凝住,良久,她才輕輕笑了下。

繼續往城內走去。

伴随着李舒的片尾曲,兩人背道相馳,走向了故事的結尾。

正片已完,燈光已亮。

可在座的衆人,沒一個先起來的。

終究是未在一起。

終究是…未見最後一面啊。

衆人的心中滑過這個念頭,化為嘆息,化為虛無。

而後,他們集體起身鼓掌。

是為這個劇組。

感謝他們帶來如此一個故事。

感謝他們帶來如此一場凄美的盛宴。

不管是人物、場景、臺詞、還是音樂…都凄美的讓人想哭。

這一場首映會,無疑是成功的。

這是在座所有人心中的念頭。

———

首映會後。

各大媒體和微博大V都在恭喜張導和幾個主演。

媒體上也跟炸了天似的。

早先是莊姜攜男朋友參加首映會的照片被曝,一群人表示“終于見了廬山真面目”、“女神的男朋友好帥”…這類話。而後是參加首映會的媒體人的微博…雖然衆人看剪輯視頻看了十多天了,可是這并不妨礙他們對正片的期待。

尤其是這次首映會後有不少媒體人評論‘不虛此行”,也有官微表示“正片會在18上映。”

心裏想着,看不到。

一群人說好看,還是看不到。

只能看剪輯視頻,看定妝照…衆人表示心癢癢,好難受。

跪求2.18快點到!

影廳裏很熱鬧。

有人忽然說道:“我想,我知道剛才張導說的那句話的意思了。”

她這沒頭沒尾,旁人自然聽不懂,便問她:“什麽話?”

“剛才張導說莊姜的那句話——”

旁人想起剛才張導所說的那句“等待會看正片的時候,你們就不會有這樣的問題了”…是啊,何需再問。

無需再問。

莊姜就是雲娘,雲娘就是莊姜。

這就是——

他們看完影片後的想法。

有人往莊姜的位置那處看去,卻早已無人…

“人呢?”

而他們所找的人,早已走出了影廳,走出了影院。

這回,莊姜未讓安眠在外頭等。

她和唐卿直接去了地下停車場,安眠早在一處等候着他們,見他們過來,便與他們招了招手。

“這麽早就散了?”

安眠疑道,她雖然沒有參加過首映會,可也知道,首映會後還會有一堆問題。

莊姜笑了下:“之後的事沒什麽意思,還不如早點回家睡覺。”

她這話說完,便靠在唐卿的身上,打起了哈欠:“累了這麽久,終于算是把這個茬過去了。”

唐卿伸手輕輕揉着她的太陽穴,看着人合上了眼睛,輕輕嘆了一聲,:“開慢點吧,讓她先歇一會。這些天,她也夠累了…”

安眠在後視鏡裏看去,見到莊姜已經閉起了眼睛小憩起來,便也笑了笑。

她放慢了車速,還挑了大路去…免得小道路不平,讓人驚醒了。

莊姜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家裏了。

她這幾天的确累了,就連什麽時候上樓的,也不記得。

她睜開眼,外頭還很昏暗,而身邊人睡得正熟。

她小心翼翼轉過身,又把人的手放進了被子裏,替人掖好了被子…這才看向唐卿。

屋中昏暗,卻也有幾許自然光。

足夠讓她看清唐卿的模樣了。

唐卿有一雙愛笑的眼睛和眉毛,便是睡着的時候也彎彎的。他的鼻子很挺,嘴唇不薄不厚,剛剛好…耳垂上有一顆痣,要是不細看是看不出的。最好看的,是那一雙如汪潭一般的眼睛,看向她的時候,寵溺又包容,溫和而又柔情。

莊姜忍不住,伸手虛空一般,依着他的臉,輕輕滑動着。

許是瞧見人睡得熟,試探性的伸出手…

而後,指腹輕輕滑過唐卿的眉,合着的眼,挺直的鼻子,微張的唇…

真好啊。

這個男人是她的。

莊姜的心中滑過這個念頭,眼中的笑意便愈發深了,她剛想收回手…就被人抓了住。

唐卿睜開眼,掩不住的笑意,揶揄道:“姜姜,是在趁我睡着的時候,偷香嗎?”

“不是——”

莊姜眉微挑,唇輕張,在人未注意到的時候,先親了下人的唇。

她親完便看他:“我是趁着你醒着的時候,偷香。”

唐卿一愣,而後是笑開了。

他伸手,圈住人的腰。

而後,埋在人的肩頸上,輕輕笑了開來。

他的姜姜,果然一如既往的——

特別。

如今天色還早,兩人卻睡不着了,便相擁着輕聲說着話。

直到天色亮了,太陽的光線照進這一室之內…

莊姜卻又沉沉睡過去了。

睡得很熟。

———

日子過得很快。

轉眼間便是2.18了。

自2.14首映會好,微博的熱度便遲遲未掉。

而這個熱度除去這個電影本身自帶的,也免不了要多謝那幾位媒體人寫的影評。尤其是一個叫做“金芝”的微博認證影評大V,她以眼光毒辣,文筆幽默而紅…只是她微博的文章有大半是批判性的。

正因如此,倒是不少人有個習慣,每次出影片先去她那瞅一瞅,看一看。

要是她說不好,便不去看,白省一張電影票。

這次《雲娘》首映後,也有不少人去她那問影評…直到昨夜,這位金芝大V終于發布了影評。

卻是她近些年來,難得給出的最大好評。

“這些天,廣大微博群衆一直問我要“雲娘”的影評…那麽今天,我就來說一說這一部影片。首先,日常環節,要是給這部影片打分,那麽我會選擇打99分。其實是可以打滿分的,只是編劇結局為何那麽虐,小白蓮玻璃心的我表示,虐哭了扣一分!以下,我們來說下這個劇組,張導的實力不必多談,葉白也是近些年來有實力的新人…我今日着重要說的,是這個莊姜,這個第一部就參演張導女主的新人。”

“當初有不少人質疑她,質疑張導的眼光,質疑她走後門…我也曾質疑過,即使在首映會上,還有工作人員想要讓張導給個解釋。當日張導說‘等待會看正片的時候,你們就不會有這樣的問題了’…所以我看了正片,我要來為莊小姐正名,也要向當初的質疑對她深表抱歉。如果就都是新人,那麽我心中該高興,如今的新人越來越妖孽,也越來越厲害了。這樣的多來一打,我中國影視重回巅峰不是問題。”

“影片的開始,由天後李舒的聲音緩緩打開這一卷畫。十年後的雲娘坐在西北沙漠上的一根老樹幹上,思念着故土,思念着君王…想起了最初時候的他們。最初的時候,君王尚是太子,而雲娘也不過是一個貪圖歡鬧的人罷了。他們一起看書,一起寫字,若是好的天氣,雲娘還會在樹下起舞…那時,我就在想,如果時間定格在這裏,該有多好。少女依舊愛玩鬧,少年也願意寵她護她。”

“外戚幹政,同室操戈。太子被人下了毒,自此落得一個殘廢…而雲娘好像忽然就長大了。她選擇了離開他,去往那個西北,她說‘你想要什麽,我就會給你什麽。我會替你去收複他們’…後來的雲娘,那個愛穿一身紅衣的雲娘,妩媚而又令人着迷。短短三年,她不僅收複了西北的雄鷹,還收複了一群沙漠上的‘狼’。她常常會獨自看着窗外飲酒,轉身之後卻又是笑。”

“這部影片,講述了最初不知愁的雲娘,遠離故土去往西北的雲娘,還有最後的雲娘…以這樣三個時期,講述了整一個故事。故事的最後,兩人終歸未見到,只是這樣的結局也好,這樣開放式的結局…誰又能說最後他們未在一起呢?”

。…

“以上講述了影片的大致內容,還有幾許感慨。”

“以下便再說一句,這部影片,你值得走進電影院去看。”

莊姜和幾個主演,也為這次影片做了最後的宣傳…2.18這個夜,注定是要與雲娘脫不了關系的。

從淩晨開始,只要是“雲娘”的電影,所有時間段都座無虛席,就連午夜場也不例外。

微博上熱度一直在。

就連熱搜也有好幾個“雲娘”“莊姜雲娘”“紅衣雲娘”“雲娘太子”“李舒的歌”…

而這個熱度明顯還在上漲。

莊姜從最開始還有些激動外,而後便又化為沉靜了。

早已知道的結局了。

只是這些早已知道,卻也是有例外的。

比如這晚上八點,微博上發布的“恭喜雲娘首日破億”…

首日,破億?

這可還沒到12點呢。

就連素來鎮定的莊姜,也免不得有幾分驚奇。

她記得上一世是三日破億的。

那麽代表,這一世更好了…

只是究竟是因為些什麽,莊姜卻不知道。

她在知道,這是好事。

———

2.19。

莊姜隔日進組的時候,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

羨慕的,驚訝的…

所有的眼神交織在一處。

莊姜輕輕笑了下,依舊如常日一般,說了聲“早”,面上卻沒什麽變化。

“姜姐,你真厲害,第一部電影就破億…您就是福星,在哪個劇組,都是香饽饽。”

“對啊對啊,何況這才一天,等後面幾天,肯定會更熱鬧。姜姐,你太厲害了,這可是許多人都沒有的機會。”她這話說完,便低聲又說了句:“那位曲芝當了這麽多年影後,也沒見她參演的電影破億過。”

衆人知道她和曲芝的關系。

往先見兩人旗鼓相當,倒也沒說什麽。

只是現在——

影後又如何?

還不是照樣給人當配角,擡不起頭嗎?

幾個工作人員輕聲笑着,莊姜卻沒出聲…她的手中依舊拿着劇本,正在翻看今天的幾場戲。

算時間,顧遇也該回來了。

那通電話後,兩人很默契的從未聯系過——

“曲姐來了啊。”

有工作人員朝外喊道。

曲芝從外走了進來,她的面上依舊帶着驕矜的笑,而後——

她看到不少工作人員圍着莊姜。

她面上的笑還未沉,便先邁步走進了屋子,朝莊姜笑道:“恭喜你,首日就破億了。”

莊姜擡頭,手依舊搭在劇本上:“客氣了。”

她說完這話,便依舊低頭看劇本。

這處的工作人員看了看兩人,倒是很自覺的散了開來。

曲芝便坐在人邊上。

她的手中也握着一個劇本,面上依舊挂着笑:“在微博上看到莊小姐男朋友的照片,很好看…莊小姐好福氣啊。”

莊姜沒說話,握着劇本的手卻稍稍收緊了幾分。

她可記得,上一世這位曲影後可是一位厲害的主…

她忽然有些後悔,帶卿卿出席這樣的活動了。

曲芝見她沒說話,便也不再開口。

只是笑盈盈的坐在這處,似嘆非嘆的:“以前給我常化妝的李潇,也不知去哪了,好陣子沒見到了…”

莊姜依舊沒說話。

她站起身,把劇本遞給安眠,在路過人的時候,才皺眉淡聲一句:“你太吵了。”

室內一靜。

曲芝也跟着一怔,什,什麽?

她太吵了?

她哪裏吵了!

曲芝看到旁人看過來的臉,袖下的手緊緊攥着,面上卻依舊帶着驕矜的笑。

她還想再說,莊姜已經越過她,往外走去了。

安眠也跟着走了除去。

徒留曲芝青白着臉,受着旁人的注視。

“原本不說,我也不覺得。說了後才發現,只要她在,這裏就沒個安生。”

“可不是,好歹也是得過影後的,也不知道她怎麽想不通,要來這裏當女二。”

“這有什麽想不通的?肯定是沒戲拍了呗——畢竟年紀也大了,不是什麽戲路都能演了。”

。…

曲芝身後的助理剛想說什麽,便被她瞪了過去。

她手依舊攥的厲害,臉卻慢慢恢複了笑容閉…她想起之前莊姜與她說的,年老色衰。

莊姜!莊姜!

總有一天,她要把她踩在腳下!

以洩…她心頭之恨。

———

樹下。

有風拂過,帶來一陣舒爽味道。

莊姜便靠着樹,坐在石凳上看着劇本。

安眠在她的身後,良久還是開了口:“姜姐不喜歡曲芝?”

“嗯。”

安眠輕輕哦了一聲,又笑道:“我也不喜歡。”

莊姜來了興致,倒是擡頭看她:“你為何不喜歡她?”

“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安眠撇了撇嘴,“以前我碰到過這樣的人,很可怕。就算她什麽時候給下刀子都不知道…尤其上次,她還這麽說你。”

莊姜笑了下。

她低了頭,指腹滑過劇本上的內容。

曲芝可不像李潇。

這個女人,不僅有勇還很有謀,還很會抓住機會。

要是她一個不注意,還真的可能被她下刀子。

莊姜凝神片刻…

是該找陳叔了。

安眠輕輕“哎”了一聲,而後是看向莊姜:“姜姐,顧哥回來了。”

顧遇?

莊姜回過神,她擡眼看去…

便見不遠處,有一個身穿休閑的男人。

顧遇的面色依舊挂着溫潤的笑,眼中的笑意也很濃郁…他邁步往她這處走來,良久,才開口。

“姜姜,我回來了。”

“我聽說你的電影已經破億了,恭喜你。”

他的語氣一如舊日,恍若這一段時間兩人特意的疏遠,只是假象罷了。

莊姜也笑了,真心實意。

“我也聽霍姐說了,你在國外又接了幾個代言,恭喜你。”

顧遇輕輕笑了下,到底是,舍不得。

他想起在國外的時候,與林森的一段話。

“她既然心裏沒有你,你又何必回去?依我說不如把國內的推了,省的之後日見心煩的…國外前景那麽好,我之前就讓你別去,你偏去。為了她,你還把昆汀的片子給推了…你知不知道那是昆汀!美國著名導演。你要是接了這部,以後的地位可不是翻一番,兩番三番都有可能。”

“阿森,那是莊姜,是我從小就守護着的人。你讓我別去,推了…可我怎麽舍得?我怎麽會舍得啊…”

“那你打算如何?”

“我…只想她好。”

。…

他輕輕笑着,而後是開口一句話:“你是在看我們的對手戲?”

莊姜點頭,她今日有兩場和顧遇的對手戲…第一場是顧遇以為的初見,那時她剛從學堂出來,花一樣的年紀,她面上挂着爛漫的笑,卻差點撞到顧玄的車。而後,她看見那個男人的眼睛,有些怔楞。

第二場是白秀的爹娘死後,白家只有她一個做主的人。她站在繡坊裏與衆人保證,會撐起白家,出門的時候她剛剛要坐上黃包車,看見顧玄一直看着她。稍稍點頭,卻無人說話。

顧遇坐在她的邊上,是指着第一場:“這場戲我覺得可以略微改下,這是顧玄以為的第一次初見,其實是第二次。所以這個時候,你的眼神應該是震驚和怔楞的,而顧玄對你也應該有幾分熟悉感…所以在這,我會多加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

莊姜沉吟道,如果在這多加這一句話的時候,倒的确有些不一樣了。

她側頭看向顧遇,而後是笑着點了點頭。

顧遇看到她的笑,一時還有些恍然,是過了一會,才又低頭與她講述第二段戲:“第二場的時間線,是在曲清找過你之後…這裏的點頭,無人說話。可以改成你淡淡掃了他一眼,無人說話。”

“這樣倒更妥切了…曲清找過白秀之後,白秀應該是憤怒的,還有不甘的。即使她心中的确對顧玄還有其餘的情感,可也只能把這一份心藏着。”

兩人這裏說着話,曲芝就走了過來。

她看向顧遇,是先笑了下:“你回來了,聽說你之前去國外了?咦,你是在給莊姜開小竈嗎?以前,你可從來不跟我講戲的。”

她這話說的很是親昵,還帶着幾分埋怨,倒更讓人覺得關系親近。

顧遇擡眼看向曲芝,他與她曾有過兩次的合作,倒也依着輩分喊過人一聲“曲姐”…不過這個女人,好像并不懂那是娛樂圈裏的場面話。

或者…是懂的。

他來前,特地問過劇組的工作人員,才知道這段日子兩人關系并不好。

顧遇輕輕笑了下,當真是溫潤如玉:“我好似只跟曲小姐有過兩次的合作,并且都不是對手戲…倒是的确無法與你講戲了。”他稍稍停頓了下,而後便又一句:“開小竈的說法不合适,曲小姐也是圈中前輩,還是謹言慎行吧。”

“我還要去換裝,你先看下劇本。”

這話是對莊姜說的,說完這話,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了眼曲芝。

如果她安安生生,那也就算了。

如果她敢做些什麽,那麽他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她。

曲芝在顧遇離開後,臉色就一直不好。

怎麽會這樣?

顧遇在圈中這些年,一直都是很好說話,也很尊敬前輩。按照他以前的性格,絕對不會如此不給她面子…那麽,是因為她?

曲芝低頭看向莊姜,她依舊在看劇本。

就是因為她!

因為這個女人!

因為她的存在,已經不知道多少次讓她丢臉面了。

她的眼神頭回這樣不避諱的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盯出個洞來…站在莊姜身後的安眠,看到這一雙眼,只覺得頭皮發麻。

安眠輕聲開口:“姜姐…”

莊姜擡眼,掃過曲芝面上的情緒,以及那一雙還未來得及收回去狠毒的眼神。

她其實早已察覺,只是不說,如今便輕輕笑了下:“曲小姐還真是跟劇本裏的這位曲清一樣,從來不想想自己的過錯,永遠都是把這些推到別人的身上——”她這話說完,輕輕撣了撣身上的旗袍,站起身來。

莊姜身量高,尤其今日還穿着一雙高跟鞋…也這般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而後是一步一步往前走去,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當真是,沒意思啊。”

旁邊有幾個工作人員沒看到曲芝的眼神,只是隐約聽到幾句話,便也悄聲說道:“特地要過去和顧遇說話,誰知道顧遇都沒理她,可不是給自己沒臉嗎?”

“她是誰,莊姜是誰?顧遇怎麽可能會因為她,讓莊姜生氣呢——以前覺得她大方得體,如今是越來越覺得這個人設真假。”

。…

安眠站在莊姜的身邊,也悄聲說了一句話:“姜姐,你不知道,她剛才的眼神有多可怕,像是要把你吃了一樣——我們以後還是離這個人遠點,省的她真的做出些什麽事來。”

莊姜笑了下:“如果她真的想吃我,那麽離的多遠都是沒用你的。”

“可是——”

“我知道。”

莊姜面上依舊挂着笑,話也說得很穩:“她還沒有這個能力讓我吃虧。”

———

等顧遇換完裝,劇組準備的也差不多了。

顧遇穿着一身藍色軍裝,頭上戴着的帽子前還挂着五星徽章,從外走進來…他的面上也沒有如往日一樣帶着溫潤的笑,抿唇沉默,多了幾分禁欲味道。

旁人看着他,都讓開了一條道。

李導很滿意,他拿到這個劇本的時候,腦子裏想的顧玄就是顧遇…

只是他近年一直在國外,國內的工作倒不多,沒想到他還真的來了。

他看了下站在一旁依舊不語的莊姜,應該是因為她的緣故吧,不然顧遇怎麽會來?

不管怎麽說,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啊。

這可是顧遇這些年在國內的第一部電影,還搭檔當紅影星莊姜…他相信,這部影片一定會好的,甚至比張導的新片還要好。

李導輕輕笑了下,看向顧遇,寒暄了幾句。

倒是顧遇說起了劇本:“我剛才和姜姜說了今天兩場戲,有幾點改動…”

而後是低頭拿過劇本,與人說出了哪幾點。

李導看了下劇本,果然見他說出的這樣更合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下:“很好,很好。你剛從國外回來,今天就只拍這兩場…其他的戲,之後再說。”

身邊的助理輕聲提醒道:“導演,今天定的顧哥還要跟曲姐要拍一場。”

顧遇輕聲笑了下:“如果是這樣,也沒事。”

他這話說完,身邊的助理便低聲說道:“怎麽會沒事?顧哥這幾日為了早點過來,把國外的工作可都是緊壓着完成——今日趕得還是最早班的飛機,就在飛機上睡了這麽幾個小時。”

顧遇瞥他一眼:“多嘴。”

李導看了看顧遇的面色,果然有幾許疲憊…轉頭與助理說道:“和曲芝去說下,今日拍她個人的兩場戲。這場,還有這場。”

助理輕聲應是,便跑去與曲芝說了。

顧遇笑了下,溫聲與人說道:“其實不用這麽麻煩的,倒是連累劇組的進度了。”

“哪裏的話!”

李導朝人笑了下,人有親疏,事有輕重…

何況眼前這位,才是正主。

那位曲芝雖然早年名聲遠播,這些年卻是越來越不行了…

為了她,得罪顧遇,實在沒這個必要。

這裏笑語晏晏。

如果以前曲芝尚還能和莊姜平分秋色。

那麽顧遇來後——

那位曲影後,也就這樣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就連李導心裏也清楚——

這位顧影帝,就是來給莊姜找場子的。

誰讓那位曲芝,正好得罪了莊姜呢?

曲芝那處。

她正坐在椅子上,手中握着一本劇本,是在看今日和顧遇的一場戲。

看見李導身邊的助理過來,便笑了下:“怎麽了?李導找我有事?”

助理硬着頭皮說道:“曲姐,今天不拍你和顧哥的戲了。拍十一場,十二場…他讓您先準備下。”

“十一場,十二場…”

曲芝皺眉,她記得這是個人戲。

曲芝身邊的助理早已不服氣,便大聲喊道:“憑什麽!憑什麽說不拍就不拍!我家曲姐準備了這麽久,他說不拍就不拍?”

來傳話的助理,原先還有幾分不好意思。

如今見人大吵大嚷,面上的那股憐憫的情緒也化作倨傲:“你要找,就去找顧哥!人家可是國際影帝,為了過來連覺都沒睡幾個小時,您家主子算什麽呀!”

他這話說完,看向曲芝,皮笑肉不笑:“您先準備着吧。”

說完便走。

“太過分了!”

助理拿起手機:“我要打給何姐,憑什麽這麽欺負人!您來都是擡舉他們了,還敢這樣落您臉面!”

是過了許久,才傳來曲芝幽幽的聲音:“打給她,能如何?”

“公司在捧誰,你看不出,何姐會看不出?為了我,得罪霍襄,得罪顧遇——她不會這麽做的。”

助理一下子就怔住了,良久才開口:“那…我們該怎麽辦?”

曲芝這話說完,合上眼,良久才很輕一句話:“等。”

她的聲音有幾分停頓,而後是又一句:“如此欺我,辱我…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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