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羁絆的沙漠（2）

“阿彌！”

淩湮猛地從無盡黑暗的夢境中驚醒。

入目竟是璀璨星空，漫天星光交織，藏藍中透着隐隐紅雲，宛如幻境。

阿彌，阿彌，不知手術室裏的葉彌現在怎樣了？

混亂的思緒從疲憊的軀體裏抽離，漸漸清晰了些。

失去意識之前，她似乎駕駛着魂機，載着剛剛結識的少年一路向南求生，卻因為體力不支而半途昏厥了。

後來呢？她怎麽出來的？

淩湮勉強翻了個身，終于看見了魂機０號。

巨大機體就挺立在她的後方，如同創世的神祇。

然後……在不過半臂距離的地方，黑色背心的少年背對着她蜷着身子，似乎是睡着了，無意識地在入夜後冰冷的空氣裏蜷成一團。

淩湮低頭，看了眼覆蓋在自己的毛毯——這是魂機裏的備用品，當然，只有一條。

她踢了踢腿，将毯子褪到腿上，然後擡腿一掀。

她原意是想把毯子讓給成燼，畢竟他看來遠比她孱弱，可是沒想到她剛擡腿，少年剛好一個翻身朝她滾過來。

結果，落下的腿……不偏不倚地壓在他腰際。

成燼被驚醒了，疑惑地看了眼一腿跨在自己腰上的淩湮，眨了眨眼。

“……阿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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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湮張口結舌，無法解釋自己這個匪夷所思的姿勢，幹脆破罐子破摔，連踢是踢地将毯子整個從自己腿上抖落，然後快速地一轉身背朝少年：“你蓋！我不冷。”

糟糕的是，動作太快，幅度太大，又沒有手臂控制平衡，她直接一個翻身……臉埋進沙地了。

阿湮：……

聽見身後男孩輕笑了聲，淩湮感覺臉熱的要冒煙，為什麽總是在出糗……

果然葉彌說得沒錯，她就是天然呆，最适合的就是宅在家裏擺弄模型。

說好的Ｓ級精神力和Ｓ級體能，最強秩序者呢？還能不能給她保留點身為年長者的顏面了！

正天人交戰，淩湮只覺得一雙手輕輕地掰住自己的肩，助她平躺回來。

少年修長幹燥的手指從她面頰上輕輕撣過，将黏在臉上的砂礫一一掃去，末了，察覺她幹澀的唇瓣間還有殘沙，他稍微貼近了些，細致地抹掉了。

星空下，淩湮看見他黑色的瞳孔裏有星光閃耀。

“燼。”因為口渴，她的聲音有點沙啞。

“嗯？”他已經重新躺在她身側，雙臂枕在腦後。

“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淩湮看着耀眼的星空，“你相信嗎？”

成燼偏過臉，看向少女倔強的側臉，笑了：“相信啊，這麽大的機甲你都能駕馭。還有什麽你辦不到的事？”

“嗯，”淩湮低聲說，“這麽奇怪的事我都能做……還有什麽不能的。”

“睡吧，”成燼打了個哈欠，“養足精神，明天還等你開着它救我們離開呢。”

“嗯。”因為極度疲倦，又缺水，淩湮第一次在夢裏覺得體能告罄。

她咽了口唾沫，只覺得咽喉幹澀得發痛，迷迷糊糊地呢喃：“阿彌，我好渴……”

不知是什麽濕潤的東西貼近了她的唇。

半夢半醒的淩湮感覺到水汽，本能地張開口，只覺得溫熱的液體順着唇瓣滾入口腔，混着甜腥的血氣，讓幹裂的喉嚨有了些微舒緩。

她不由自主地繼續索取，神跡一般，就一直有溫熱的液體滾入。

随着難耐的幹涸得以緩解，淩湮終于睡踏實了。

一夜好眠。

盡管醒來時發現仍在夢裏，讓淩湮失望了一瞬，但是身體重新力量充盈的感覺讓她頓時有了安全感。

“燼，背我上去，我們今天一定可以找到綠洲。”

“嗯，好。”成燼和她幾乎一般高，擡起右手替她将淩亂的長發撥到耳後，又撣去臉頰的砂礫，這才轉過身，背對着她半蹲下身，“上來吧。”

熟能生巧，淩湮也顧不上害羞，和前日一樣整個人伏在他背上，任由他托住自己的腿。

當成燼背着她，單手拉住魂機的降繩時，淩湮一眼看見了少年手腕上刺目的血口，嫩肉甚至尚未愈合，傷口外翻的模樣觸目驚心。

被他放入駕駛座，眼看着他将手藏回去，淩湮忙問：“你的手腕怎麽了？”

成燼用右手娴熟地拾起管線，又快又準地貼在淩湮的穴道上，從頭到尾沒有動用過帶傷的左手。

“你說話呀，手腕昨天還好好的呢，怎麽一夜過來就傷成這樣？”糯糯的聲音帶着急切，這已經是慢性子的淩湮最焦慮的狀态了。

成燼俯身，貼近她，卻只是為了貼背後和腰椎的穴位。

“不小心劃的，沒事。”少年因為幹渴而沙啞的嗓音在她耳邊說，“阿湮，我沒事。我們出發吧。”

見他不打算說實話，淩湮鼓起腮也沒想再追問，迄今為止，她還是覺得這夢說散就散，那麽較真幹什麽呢……

當魂機重新走起來，淩湮立刻察覺到一絲異樣。

前日操縱這機甲的時候，還很力不從心。可今天突然就身随意動起來，機甲與思維的同步率高得驚人。

這種仿佛操縱自己手腳一般的輕快，令魂機在沙漠中走得異常輕松。

淩湮疑惑地自言自語：“奇怪了，怎麽像換了臺機子似的……”

“是嗎……”身側的少年若有似無地應了一聲。

“啊，快看，綠洲！”

從三維顯示屏裏，終于看見了久違了綠色，淩湮不由驚喜出聲。

可身畔的少年卻沒有回應。

她疑惑地轉頭，這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伏在身側，失去了意識。

“燼！成燼！”淩湮聲聲喚着他，吃力地拿肩膀将他推開些許，才看清他毫無血色的面孔，唇幹燥得裂開了口，異常讓人心疼。

淩湮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從魂機的腳跟處傳來尖銳的刺痛，并不激烈，但很明顯。

她調轉鏡頭，只見機甲腳邊不知何時圍起了一群赤|裸半身的男人。

這群人只用簡單的布料裹住下半身，手中拿着長矛，正在猛戳腿甲。

淩湮發誓，從來沒覺得被人圍毆是這麽幸福的事。

她忙彈開艙門，朝腳邊的人群喊：“那個……可不可以給我的朋友一點水喝？”

忙着圍攻“巨人”的男人們顯然沒想到這巨人裏面居然是個雪白|粉嫩的姑娘，一時間停下了攻擊的動作，整齊劃一地對着淩湮發呆。

淩湮尴尬地保持友善的微笑：“你們……能聽懂我說話嗎？”

很顯然，這群人聽不懂。

好在當淩湮拼盡權利将昏厥的少年頂到駕駛艙門口，也許是她急切的神情打動了對方，那群“土著”總算放下了武器，伸出雙臂，做出要接住阿燼的姿勢來。

淩湮不由松了口氣。

她當然不敢把成燼從十多米高的駕駛艙抛出去，所以操縱魂機慢慢蹲下，巨大的機械手掌捧在胸口。

然後她努力将他從駕駛艙裏頂了出去。

少年的身體落在機械手心，再被安全地送到地面，放置在衆人中央。

“水，他需要喝水。”

苦于沒有手臂能比劃，淩湮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終于，她放棄了語言交流，甩開了銜接的管線，從俯身的魂機駕駛艙裏躍至機甲掌心，勉強維持了平衡又躍到沙地上。

在衆目睽睽中，她走到成燼身側，看着對方腰間的水囊，仰面做了個飲水的動作：“他，需要喝水。水，懂嗎？”

終于，站在前列似乎是頭領的男人點了點頭。

有人拿出水囊，将清水傾倒在少年蒼白皲裂的唇間。

淩湮長長地舒了口氣，沒想到對方又将水囊遞給了她。

清涼的水順着喉管滾入體內，幹癟的細胞終于恢複充盈，淩湮擡起眼眼，遞還水囊：“……太感謝你們了。”

然而，對方接過水囊，一揮手。

下一秒，淩湮就被反綁住了雙手。

淩湮：“……”

這群人還想帶走魂機，奈何這玩意兒太巨大，繞了幾圈之後終于确定無計可施，他們才決定放棄巨人，只帶走少年和少女。

淩湮無奈地跟着隊伍行進，側目看了眼被人用白色織網擡着的男孩。

他灰白的臉色也緩緩透出些生機來，唇瓣也稍有了些血色。

還好……起碼他得救了。

她嘆了口氣，自我安慰地轉過臉去。

卻沒發現，織網上的少年恰在此刻睜開眼，她的擔憂和釋然盡收眼底。

從他的角度，恰好能看見陽光下少女黑色的長發透着隐約的金色，随着走路的動作輕盈搖曳。

綠洲近在咫尺，他們萍水相逢，她大可以駕駛那個龐然大物獨自逃生……可這個慢吞吞卻倔脾氣的家夥卻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和他一起被俘。

——該說是善良，還是傻呢？

作者有話要說：

阿湮：他居然以血救我？怎麽可能？！可是……好像是真的……怎麽辦？欠人情了，大人情，糾結死寶寶了

殿下：舍己為人？我？呵呵……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