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我們好像見過(2)
淩湮眼眶裏懸而未落的淚珠,随着她眨眼的動作滾了下來。
輕飄飄的一滴眼淚倒像是吓着紀燃了似的, 他忙将杯子遞過去:“我就送杯咖啡過來, 馬上就走。”
淩湮才意識到對方以為是因為睹物思人, 這會兒不想看見他才掉的眼淚,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我不喝咖啡的。不過……還是謝謝你。”
紀燃手還伸着:“我也不喝咖啡, 但坎美達的咖啡豆不同, 它的香味能解憂。”
淩湮遲疑了一下, 終于好奇地接白色太空杯, 果然異香撲鼻。雖然她幾乎不喝咖啡, 也因為這氣味稍微愉快了一點。
她看了紀燃一眼,對方挑了挑眉示意她嘗一嘗。
不知為什麽,雖然現在面前的是身材挺拔的成年男人,她卻從那雙漆黑的眼睛裏讀出了“等待誇贊”的潛臺詞。
但她最終還是沒喝,雙手抱住杯身, 隔着騰騰的熱氣看着他:“為什麽要給我喝這個?”
紀燃雙手插在褲兜裏,不以為意地說:“順手、順路。怎麽不喝?不燙。”
淩湮一本正經地說:“不敢喝。”
“……嗯?”
“萬一你在裏面加了什麽怎麽辦?”淩湮看見對方的表情五彩紛呈,“畢竟我倆算半個敵人吧。”
雖然她是覺得對方沒什麽必要多此一舉,畢竟論武力她加上遙步怕都不是他的對手,何況現在只有自己。
“加了東西?”紀燃無法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
這小傻子居然懷疑他在咖啡裏下藥?他紀燃, 幾時淪落到被人這樣猜疑的地步了?
淩湮點點頭:“防患于未然。”成燼中了琳娜的夢歡的事, 她可還記得清清楚楚呢!誰知道這年頭有些什麽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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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燃彎腰就要去取她手裏的杯子,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他幾時親手替人沖過咖啡?要不是看在這傻丫頭在他虛弱時也算是照顧得無微不至, 他才不會一時心軟來熱臉貼冷屁|股。
眼看他的手指就要碰上太空杯,淩湮忽然一抽手:“……你是紀燃, 對吧?聯邦通緝令上的頭一號。”
口氣有點硬。
紀燃嗅了嗅鼻子。
這丫頭對少年态的自己明明溫柔又耐心,甚至把半蛇少年給的秘藥通通大方地用在他身上。
怎麽,他恢複了正身之後,她就跟換了個人似的拒人千裏,疑神疑鬼了?
“嗯,我是。”不知道她葫蘆裏賣什麽藥,紀燃索性半蹲在她面前。
“那你為什麽會出現在地心,為什麽把我救上來?”因為他蹲着,淩湮剛好可以看進對方眼睛裏,“而且,在那裏真的沒有看見另外一個男孩嗎?黑頭發,瘦瘦的,穿着黑色的背心……”
“那是什麽人?你朋友嗎?”紀燃一副随口一問的模樣。
“嗯,這世上唯一的朋友,我很喜歡的孩子。”淩湮脫口而出,才發現自己用了喜歡這個詞。
原來她很喜歡那孩子啊……聰明,溫柔,貼近她的時候總有種自然的親昵,讓她在這個陌生世界裏第一次生出歸屬感來。
然而,紀燃的耳朵裏只聽見了“喜歡的”三個字,自動屏蔽了孩子兩個字。
頓時感覺臉上火燒雲似的,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喜……歡嗎?”
淩湮沒察覺他的異樣,失落地扯動嘴角:“怎麽會只有我呢?明明是兩個人一起掉下去的。”
“……”在那雙霧氣森森的眼睛的注視下,紀燃一句謊話都說不出口來。
可他的秘密顯然不适合再被更多人知道。作為十字焱衛隊的隊長,反叛軍的首領的前任少校每三個月就會進入極端衰弱的狀态,手無縛雞之力——這種事如果傳出去,簡直就是在等着被銀河聯邦來攻其軟肋。
見他欲言又止,淩湮眸光一暗,垂下眼睫:“果然……”
紀燃耐心地問:“果然什麽?”
“你發現我們的時候,他是不是已經……死了。”因為成燼死了,他才沒有救他。
盡管可以一口坐實她的猜測,一勞永逸,可是話到嘴邊,紀燃卻無法說出自己死了的謊言。
潛意識裏他怕自己話剛出口,這小姑娘就又要哭成淚人了。
所以,他終于還是選擇沉默:“沒有,我是真的沒看見。也許,也許他先逃走了吧。”
“不可能!”
淩湮仿佛被他的話觸動了神經,猛地擡起臉來,眼睛通紅地瞪着他:“燼才不會丢下同伴獨自逃走,他不是這種人。你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憑什麽這麽說他!”
情緒一時激動,她完全忘了自己手裏還拿着裝滿咖啡的太空杯,一甩手,咖啡飛濺。
棕褐色的液體潑得到處都是,紀燃筆挺的白色襯衫,淩湮灰塵撲撲的駕駛服上,甚至淚跡未幹的臉頰上無一幸免。
她一愣,慌忙丢下手中的杯子,笨手笨腳地站起身:“我不是故意的……”
紀燃慢慢地站起身,見她驚慌之下忘了對他的敵意,露出慢半拍的笨拙來,心情反倒是好轉了些。
他站直了身子,白襯衣上的污漬醒目。
淩湮苦着臉:“能洗掉的,現在立馬脫了洗,大概可以洗幹淨……吧。”
紀燃抹了把臉,纖薄的唇角一彎,不懷好意:“如果洗不掉,你賠給我?”
淩湮迅速地思索,這裏通行的貨幣似乎是星幣,可是她壓根身無分文,真要說賠償,她連一個子也掏不出來。
看着這個離開戰鬥環境就毫無攻擊力的小姑娘一臉沮喪,紀燃打定主意要借機訛一把:“算了,先去洗洗看。”
見她還呆坐着,紀燃低頭:“還不走?”
“呃?”
“你不會以為我自己洗吧?”
淩湮猶豫了一下,到底是自己理虧,慢吞吞地跟上他。
為什麽,她覺得這家夥被潑髒了衣服之後,心情反而變好了?
沿着艦內通道走了許久,一個人也沒看到,淩湮走得很慢,紀燃時不時停下來等一等她。
終于,在第N次停下等她追上來以後,紀燃捉住她的手,将自己腕上的“手表”扣在了她的手腕上。
“這是什麽?”淩湮看着閃着淡淡紅光的“手表”問。
紀燃托着她的手心,手指在表上一滑,光線頓時從表身射出,投影在走廊的牆壁上,随着他的手指隔空點擊,牆壁的影像裏出戰了星艦的內部構造圖。
淩湮一頭霧水地問:“這是幹嘛?”
“你不是為了記路才走這麽慢嗎?”紀燃理所當然地說,“不用記了,別說星焱號內部路線,就算是整個星際航路圖,這裏面都有。”
他以為她是因為怕迷路。
淩湮想了想,決定不要告訴他自己其實是因為怕他圖謀不軌——認清了來路,才好随時撒腿逃跑啊!
“我要這個沒有用……”她下意識地想要褪下光表。
紀燃單手按住她的手:“留着吧,你遲早得熟悉。”說完,松開手繼續往前走了。
為什麽她遲早要熟悉這些?
淩湮疑惑地想,他到底為什麽要讓她了解敵艦的構造啊?就不怕她轉頭倒戈,全部交代給聯邦軍嗎?
終于,在一處自動門前,紀燃停了下來。
淩湮看了眼內間,應該是機組工作人員的宿舍。
空間不大,和所有星艦內的房間一樣,沒有窗,但牆壁上的液晶顯示屏随着自動門打開而亮了起來。
畫面上是星光隐隐的銀河,星辰明滅,虛無缥缈。
盡管在這個世界許久,這還是淩湮第一次安靜地欣賞這片星河,沒有飛船,沒有機甲,沒有無休止的炮火連天。
紀燃回身,被她專注的神情所吸引,靠在門邊抱肘默默地打量她。
顯然面前的少女對屏幕上幽深靜谧的太空充滿了好奇,而這份好奇對于常年在星際巡航的軍人來說簡直不可思議——恐怕古E星的海洋都比星河更加珍奇。
在還是“成燼”的時候,他也懷疑過淩湮的天真是被聯邦軍洗腦所致,但現在他知道這推理錯了——她完全處于聯邦的控制之外,甚至可以毫無顧慮地反抗長官的意志。
這根本就不是聯邦軍人的作風。
她的單純,是出于對這個世界的不了解。
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兒……柔弱又強大,脆弱又執拗,滿身傷痕,一腔孤勇。
“這是動畫嗎,真的很漂亮。”淩湮收回視線,第一次對他露出“和顏悅色”。
“這是外部影像的投射,是當前外面的真實直播。”紀燃徑直走向裏間,随着他的腳步,室內的照明亮了起來,是從天花板上漫反射的光,柔和而均勻。
這樣的光線,使得年輕少校的輪廓被柔化了不少,睫毛更顯纖長,瞳孔裏仿佛有光——讓淩湮不由自主又想起成燼,迷迷瞪瞪地跟着走進了屋。
随着她的腳步跨入宿舍,自動門無聲地閉合了。
紀燃拐進了磨砂玻璃的隔間,裏面的光線稍暗一些。
沐浴在電子屏的星河閃耀與屋頂的溫柔白光裏,淩湮嘆了一句:“星焱號的船員宿舍可真好,比海蜃號的好多了。”
“誰說這是船員宿舍?”
紀燃的聲音從隔間裏傳來,帶着一絲回音。
淩湮一呆:“不是嗎?”
“是我的卧室。”
他的聲音忽然清晰,淩湮下意識地看過去,一眼看見男人寬闊的肩頭和結實的胸腹……
紀燃手裏拿着脫下來的襯衣,一歪頭:“愣着幹嘛?來洗襯衣啊。”
作者有話要說:
燃殿:她說能洗掉,我就讓她洗啊。不然難道我自己洗?沒什麽別的想法,你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大心:哦,你為啥不先套件衣裳,再把髒衣服給阿湮?
燃殿:(冷眼睨視)……
大心:(不知死活)成燼那會大清早你就裸過。現在你又用成年體(擦把鼻血),還說自己是無心的?騙小孩呢,反正我不信!
燃殿:(微笑)誰管你信不信?阿湮信就夠了。
……突然屏幕一黑,大心被機械爪抓住領後,從鍵盤前丢了出去。
————————
【以下內容出自一雙骨節修長的大手】
胡說八道的作者好像承諾給nico小姑娘解釋解釋,我是怎麽對阿湮動的心。
其實我沒動心,我現在只不過覺得她有趣——
是什麽樣的腦回路,讓她選擇為了保我不死,而不切斷和魂機的精神銜接?墜落的時候,她如果拔掉導線或許可以毫發無傷,但她沒有。
真的,我現在只是對她好奇而已。
至于為什麽在沙漠之境喂血救她,只不過是怕她死了。那我以D體能怕是求生無門。
才不是有好感,或是一見鐘情,嗯,一見鐘情這種事怎麽可能發生在我身上?
就這樣。
請繼續陪蠢作者唠故事吧,我看她每天寫到半夜三更也怪慘,你們沒事給她打打雞血,免得這家夥哪天碼不動了,影響我與阿湮“溝通感情”。
以上。
——紀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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