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一金絲雀（3）

風揚起了紅色的鬥篷，站在B區盡頭的少女身形纖細, 在衆人的視線之中慢慢解下了鬥篷的帽子, 露出淺金色的卷曲長發。

她站在廢墟般的背景前, 擡起臉來，正對着艾思提·庫拉的機甲, 一雙琥珀色的丹鳳眼是她看起來有種撩人的風情。

“我說放開她, 沒有聽見嗎？”少女聲音嬌稚, 仿佛撒嬌似的柔軟。

艾思提·庫拉沒有動, 冷冰冰的聲音傳了出來：“哦, 請問你以什麽身份要求我放人？星寇俘虜，還是議長大人的寵姬？玉葉大人？”

金玉葉在他暗含嘲諷的話語中，眸光一黯，但很快振作起精神：“你既知我身份，還不快放了手裏的人？”

“她是我聯邦的B級通緝犯, 如果沒有合适的理由，就算是玉葉大人這麽說……我也很為難啊。”口裏說着很為難，可任誰都看得出艾思提壓根沒打算買金玉葉的面子。

金玉葉從袖口掏出一柄金色小槍，一手可握的尺寸，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明亮的眼睛看向機甲的駕駛艙：“閣下應該知道, 我并不想回去。如果……你不答應放了手裏的人，我怕是就真的不用回去了。”

艾思提還沒有開口, 倒是被機甲捏住的淩湮在聽見金玉葉的話之後脫口叫道：“阿彌，不許做傻事！”

金玉葉漠然地看了她一眼, 就轉移了視線：“上尉，聽得懂我的話嗎？”

那是個非常冷淡的眼神，換作任何人，大概都要相信金玉葉根本不是葉彌。

可淩湮卻心裏早已百分百地确定，眼前這個佯裝與她素不相識的女孩子正是葉彌本人。

她是誰啊……在片場了打了七、八年的滾，每一部戲都是實打實地靠演技拼出來的。別說演陌生人了，就算要葉彌演出殺父仇人都是分分鐘的事。

只是，淩湮不知道葉彌為什麽會變成什麽金玉葉，更不知道她為什麽裝作互不相識。

即便如此，她還是怕極了——這個沖動的虎妞啊，千萬不要真做出什麽傷害自己的傻事來。

艾思提看了眼騰在半空的紅魁，又看向地面上的紅衣歌姬，似笑非笑地說：“哦，玉葉大人是打算以死相逼嗎？如果你死了，議長大人大概會傷心欲絕吧。”短暫的一沉吟，他接着說，“可是那又與我何幹呢？是玉葉大人自己不想活着回去的啊。”

艾思提的話，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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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燃生怕貿然出手會令艾思提傷害淩湮，同時又見金玉葉出面阻撓，本想再忍一忍，如今從艾思提的字裏行間分明就不信金玉葉當真會對自己開槍。

“紅魁交給你，引着他們往魂機方向去，想辦法丢我下去。”紀燃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上在機甲手中只露出肩以上的少女，一邊低聲吩咐身邊的穆九歌。

“沒事~”穆九歌安慰說，“以你操縱紅魁對付這三臺機甲還是沒問題的，搶了小美人回星焱號，他們也無可奈何。”

紀燃說：“魂機裏還有阿湮的朋友。”

穆九歌恍然，終于收斂了吊兒郎當的笑容，替下紀燃坐上了駕駛座。

敵機只覺得這臺紅色的機甲防禦塗層在瞬間切換了色澤，而且突然戰力不那麽猛了，甚至在兩臺機甲的圍攻之下邊打邊退，隐隐有不敵之勢，不由大喜，越追越近。

穆九歌如願地“被逼着”越打越低，招架得極其吃力的模樣，但同時，離灰色的魂機也不足十米距離了。

“可以？”穆九歌問。

紀燃最後看了眼顯示器上的淩湮，點頭：“可以。”

紅魁的駕駛艙出人意料的開了。

黑色的人影從淩空墜落，靠着一截扶梯向下蕩去。

“攔住他！”艾思提的聲音瞬間響徹B區。

頓時，各種飛彈、光束向半空中的人影掠去，他卻如有神助，在松開扶梯的瞬間，順利降落在魂機的駕駛艙前，娴熟地打開艙門，躍入駕駛座內。

灰色的魂機很快染上了一層火紅的精神力盔甲，穩穩地站起身來。

“蠢貨。”艾思提·庫拉罵了一句。看看！聯邦軍現在都是些什麽人？就憑這種戰鬥意識，別說對付紀燃，就算是當年的獵星者只怕也能将他們全殲吧！

機甲的手勁一時失控，捏得過緊。

淩湮只覺得筋骨仿佛将要錯位一般，五髒六腑都不在原位了，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呓出一聲喘息。

被艾思提的機甲挫傷的白飒眼睜睜看着卻無能為力，臉色煞白，仿佛那機械手臂捏碎的是他的筋骨一般。

豆大的汗水從發絲中順着下颌低落，白飒的瞳孔急速地忽張忽縮，終于向旁一栽，手中一直緊握的鞭子也松開了。逶迤在地的長尾，從鱗片下方透出隐隐約約的紅光，仿佛随時都會破殼而出。

而看見淩湮這一幕的，還有金玉葉。

那雙原本無動于衷的眼裏隐隐浮現着焦心，持槍的手抖着，心一橫，她彎過手臂，硬生生朝自己左上臂開了一槍。

紅色布料上，立刻滲出一片深色的血漬來。

“下一槍，就是這裏。”金玉葉的聲音顫抖着，擡了幾次才對準自己額角，“上尉，你不要以為我只是說說而已。”

淩湮疼得頭昏眼花，卻咬着嘴唇哆嗦着擠出低低的聲音：“傻阿彌……”

艾思提确實本以為這只議長座下的金絲雀不過是逞一時意氣，以那般嬌滴滴又恃寵而驕的脾氣，根本不舍得自傷半根毫毛，哪料到她居然還真就玩真的。

紀燃所駕馭的魂機已近在咫尺，現在他手中握着淩湮根本無法迎戰。

別說對淩湮下殺手，就算是在交戰裏再傷着這丫頭，也怕金玉葉再做出什麽莫名其妙的舉動來。議長那個人……艾思提扶了下面具，終于開口：“我知道了，玉葉大人。”

說罷，随手将淩湮放在金玉葉身前地面，艾思提說：“戰火無情，大人保重。”

金玉葉理都沒理他，向前兩步跪倒在正撫胸不住咳嗽的淩湮身邊，單手扳着她的肩膀：“……還好嗎？傷到哪裏了？”

淩湮一陣急喘之後總算稍微緩過氣來，連忙反手位拉住她的手臂：“你怎麽下得去手啊！切菜割個手指你都能哭一晚的——”看見她衣裳上越染越大的血跡，淩湮感覺比自己身上的傷還要疼。

金玉葉臉上無動于衷的表情像是碎開的面具，終于一點點地垮了下來，琥珀色的眼中蓄積起霧氣，單手抱住了身前的人：“……我好疼啊，淩淩。”

那一聲“淩淩”令淩湮瞬間跟着紅了眼眶，擡手抱緊了“金玉葉”的背脊：“阿彌，阿彌！我就知道是你！”

說完，淩湮推開她就要去撸她的袖子，卻被葉彌按住了手腕。

“先別碰，”葉彌驚慌地阻止她查看傷口的動作，“等，等逃走吧……已經不怎麽疼了，沒事。”

可她明明疼得臉都白了。

“好，”淩湮咬牙站起身來，與葉彌相互攙扶着看向半空，“會贏的，很快。”

葉彌蒼白着臉，看着與神出鬼沒的艾思提·庫拉交戰的紅色機甲，問：“那個人是誰？”

“紀燃，”淩湮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緩緩地側頭看向好友，“大多數人稱他‘燃殿’。”

葉彌愕然，她顯然也還記得，那個總在論壇上匿名向她定制淩湮手作模型的大觸，也被衆人戲稱作“燃殿”。

“巧合？”葉彌問。

淩湮吶吶：“……也許吧。”

艾思提的機甲最大的優勢是可以潛行，所以常用戰術都是潛行先手。

但與紀燃交手的情況不同，即便他先手了，也幾乎沒有辦法帶來太大優勢。這個男人的戰鬥技巧，早在12年前就已經名冠聯邦。

否則，也不可能逍遙法外這麽多年。

否則，艾思提也不會絞盡腦汁地想要早出完美的“秩序者”，在他眼裏，完美的秩序者應該有不遜于紀燃的能力，比如……淩湮。

眼看着，艾思提這邊的能量值已經無法支持更長久的戰鬥，漸漸落入下風。

而與穆九歌的紅魁作戰的那兩臺機甲，早已僅存其一。

繼續下去，也是無果。

在判斷了局勢之後，艾思提在公頻說了一句：“後會有期，少校。”就果斷地消失在衆人眼前。

紀燃沒空多耽擱，一邊吩咐穆九歌“帶上半蛇，撤退”，一邊向心心念念記挂着的淩湮飛去。

遙遙看見兩個相互扶持的少女“完好無損”的站在那裏，正仰首看過來，紀燃一顆懸着的心總算落回肚裏。

“阿湮，到我手上來。”魂機蹲在淩湮她們面前，伸出兩只手來，紀燃的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魂機的駕駛艙裏只能容下兩人，現在裏面已經有紀燃和遙步，自然不可能再讓淩湮和葉彌進去。

淩湮點點頭，攙着葉彌登上其中一只手，自己又回頭去看白飒，剛要發問，只見穆九歌駕駛的橙紅色機甲邊打邊退，突然俯身一撈，單手将昏迷在旁的白飒握入掌心，然後立刻朝港口方向飛去。

“扶穩了。”紀燃再一次溫和地提醒，看見淩湮點了點頭，才操縱魂機追随紅魁的方向而去。

風獵獵，吹起了淩湮的頭發，她看向相隔不遠的葉彌，恍如隔世。

葉彌也心有靈犀地正看向她，相顧莞爾。

不管怎樣，她們又重逢了。

雖然是在這樣奇怪的場合裏——

就已經起航待命的星焱號映入眼簾同時，整個狄思密星上空，突然傳來回蕩的聲音。

那聲音大約是通過星球的官方通訊頻道發出來的，滲透了每一個角落：“聯邦通緝令001號，紀燃。終于見面了——”

聲音是陌生的，淩湮聞聲四處尋找，卻并沒有看見新的敵人。

之前一直與穆九歌顫抖的那架機體也沒有再追過來，不知道去了哪裏。

她正茫然，無意中看見葉彌露出的絕望神情，像是早就料到，又像是已經放棄抵抗。

“淩淩，有件事我想跟你說。”葉彌轉過臉，精致的面孔上沒有更多表情，“那時候車撞得很疼，手術室裏也很疼，半夢半醒的時候我疼得睡不着，也說不出話……”

“阿彌？”淩湮聽得心疼不已，卻不懂阿彌為什麽在此刻提起現世的事，“別怕……都過去了，以後我都會陪着你。”其實她怎麽會不明白呢？阿彌出了那麽多血，醫生都說晚一點就救不回來了。

“讓我說完，”葉彌固執地說，“我只是想告訴你，最疼的我都經歷過。沒有什麽更可怕了，你不要擔心我。你要好好的，我們……還會見面的。”

“阿彌？？”淩湮忽然生出強烈的不祥預感，連忙囑咐，“阿彌！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不許你做傻事，有紀燃在，我們一定可以逃出去的。你不許自作主張！”

葉彌忽然溫柔地笑了：“吶，果然最了解我的還是你啊……親愛的淩淩。”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開始緩步從搞事向撒糖進軍，放心吧(*/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