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心尖上的舞步（5）

遙步說要去機庫，在岔路口分開了。

淩湮以為戰術室裏應該有許多人, 沒想到敲門進去, 只見紀燃一人靜坐在指揮臺邊, 正對着臺面上的三維立體畫面出神。

臺面發出的白光映着他安靜的面孔，淩湮站在門口, 不忍心打擾。

“來了？過來吧。”紀燃沒擡頭, 朝她招了招手, 目光還停在三維圖示上。

淩湮走過去, 才發現立體圖上是中世紀風格的宮殿內部, 地毯、壁畫、旋轉樓梯以及壁燈……一應俱全，細致逼真。

甚至還有厘米高的小人，往來于走道，攀高打掃。

她不由站在側面看得出神。

紀燃一言不發，傾身将她拉到跟前, 讓她站到三維圖的正前方。

這下看得更清楚，淩湮不由好奇：“這是模型？”

“全息影像，”紀燃說，“你的阿彌也在裏面。”

淩湮立刻瞪大了眼，試圖從那些根本看不清眉目的小人裏找出葉彌來。

紀燃被她逗笑, 站起身與她并肩：“別看了, 我是說她也在這座城堡裏。明晚我們就去這裏參加歐裏斯特·庫克，也就是銀河聯邦議長的壽宴。”

壽宴……

這個詞一下讓淩湮想到了拄着拐棍的老人家, 可是他們又都說阿彌，不……金玉葉是庫克議長的寵姬。

“庫克議長, 他到底多大了？”

“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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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湮吓得打了個嗝。

“那麽驚訝做什麽？”紀燃笑起來，伸手拍着她的背，“你覺得我多大？”

淩湮捂着嘴看他，那張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面孔，若讓她猜，大約也就二十四五。但12年前他就已經是聯邦少校了……怎麽也不止這麽點歲數。

可是讓她開口說“你有四五十歲了嗎”，她又憋不出口。

紀燃見她一邊打嗝，一邊滿眼為難，笑着在她頭頂一揉：“庫克和九歌是同一年出生。”

這下淩湮更懵了——穆九歌那個沒長大的纨绔子，居然已經八十“高壽”？這樣想着，她擡頭，用狐疑的目光看向紀燃。

她隐約記得，穆九歌說起過自己年長紀燃一些，算是遠房兄弟。那麽，紀燃也有五六十以上了？

這個認知，讓她……又打了個嗝。

紀燃哭笑不得：“你這是什麽眼神？八十歲對于政客而言正是旭日東升，庫克是聯邦歷史上最年輕的議長了。你看，九歌一把年紀了，也不過才是中尉。”

淩湮聞言用憐憫的目光看向他。

潛臺詞是，本以為你年少有為，好歹曾是少校。沒想到，都這麽一把年紀了……還不如九歌呢，人家好歹是個中尉。

那雙藏不住心事的大眼睛。

紀燃一眼就看透了她的腹诽，頓時好氣又好笑。

恰好門外有人按鈴，畫面顯示是個幹癟的小老頭，穿着奇怪的中式短褂。

得到紀燃的允許之後，小老頭抱着一只白色的大盒子走了進來。他個頭很矮，只比作戰指揮臺略高一點點，淩湮見他踮着腳想把箱子放在臺子上，頓時熱心地上前替他擡起箱子放好。

這一來，全息投影就被扭曲了。

小老頭驚愕地瞪大了眼睛，連聲說：“不不不。”就跳起來想将盒子挪開——要死啦！居然敢把雜物堆在燃殿的作戰指揮臺上？那豈不犯了魔鬼隊長的大忌？他雖然年紀大了，可還想再快活幾年……

淩湮一頭霧水地看見小老頭漲紅了臉去夠箱子，一時不解：“老先生，你要做什麽？”

小老頭尖着嗓子叫：“快拿下來，夭壽了！夭壽了！”還不快拿下來，一會燃殿惱了，連人帶衣服一起丢進穿梭機扔出去，這丫頭小身子板到哪裏吃得消哦！

“沒事，就放着吧。”

紀燃的語氣輕快，說完人已經走上前來，伸手開箱。

小老頭用太陽從北邊升起來了的眼神，瞪着眼前毫不在意的焱衛隊隊長，簡直疑心自己遇見了冒牌貨。

幾十年了，從E星開始，這位殿下是啥時候變這麽随和了？

紀燃從盒子裏拎出一條長裙，雙手托着裙擺将它放在淩湮身前比劃。

淩湮低頭，擡頭，指着自己：“我的？”

“試試吧。”紀燃遞給她。

淩湮吓得倒退兩步：“這怎麽能随便穿？”白紗，長脫擺……這明明就是婚紗啊！

小老頭像是受了莫大的诋毀，頓時臉紅脖子粗地跳腳：“這怎麽叫随便！？莫唧我傾盡所有的鲛珠石，研磨成粉煉成絲，使它能順應主人的心意變幻色彩。這禮服，可以說是我莫唧此生最滿意的作品之二，你居然說它随便！”

“唧叔，你稍安勿躁。”紀燃安撫着這個專業素養被遭到質疑的星際頂級裁縫，“阿湮她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莫唧嚷嚷：“那是什麽意思？”

淩湮沒想到小老頭這麽生氣，連忙解釋：“我不是說這禮服裙随便，而是相反——它太正式了，明明就是婚紗啊！怎麽能随随便便地穿？”

這下輪到莫唧發怔了，轉頭看向紀燃：“婚紗？她說的是千年之前，古E星婚禮上新娘穿的那種白色曳地長裙？”

紀燃眸光一閃，暗喜從眼底劃過，但他還是不動聲色地問淩湮：“你覺得這是婚紗？”

淩湮點頭。雖說婚紗款式千千萬，但眼前的這一條，毫無疑問是最端莊聖潔的那一款。

莫唧撫掌笑起來，滿臉的褶子頓時開了花：“妙極，妙極！小姑娘，好事将近啊。”

淩湮被恭喜得滿臉茫然，只聽眼前小老頭興奮地解釋：“你知道為什麽我說這裙子以鲛珠碾粉而制，珍貴無比，這珍貴在哪兒？用它制成的衣裳，在每一雙眼睛裏都呈現出不同的模樣——你想看到的是什麽樣，它就是什麽樣。小姑娘，你看它像婚服，那可不是好事要近？”

淩湮在短暫的錯愕之後，尴尬地一把将裙子攬入懷裏，逃去隔壁間更衣，一眼也不敢看嘴角噙笑的那兩人。

小姑娘走了，莫唧摸了摸下巴，問：“殿下，你瞅着我這裙子如何？”

“挺好。”紀燃簡潔地說。

莫唧不甘心，又追問：“好在哪裏？”

紀燃涼涼地瞥了他一眼，莫唧立刻醒醒嗓子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語：“哦喲，小丫頭片子動作怎麽這麽慢吶……”

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剛剛居然以為燃殿轉性了，變得平易近人了，錯覺，絕對是錯覺。

紀燃看向淩湮離開的方向。

在他眼裏，莫唧手制的這條禮服是正紅色的錦緞，中式高領，嵌着金絲錦線，團龍繡鳳。

那是瀚海帝國的……喜服。

門很快就開了，站在門口的女孩兒背光，但在紀燃眼中，那是個新嫁娘正倚門而立。

莫唧忽然伸手，抹了一把眼淚，轉過視線：“……這衣裳，怪戳人的，我又想起我的乖孫女兒了。要是沒那場破事，她也該跟這丫頭差不多年紀了。”在他眼裏，那是朝氣蓬勃的公主裙。

淩湮捂着胸口走進來，扭身看了看腰肩，詫異地問：“這衣服不光每個人看着不一樣，連尺寸也會跟着變嗎？”

莫唧抹眼，搖頭：“尺寸當然是莫唧我親手裁剪的啊，哪裏有衣服自己變的說法。”

“怎麽會這麽巧，大小剛好。”拿到裙子之前，莫唧壓根沒見過她啊！

莫唧理所當然地說：“我是什麽人啊！只要告訴我尺寸，做出來的衣服絕對沒哪兒不合身！”

“可我沒告訴你尺寸啊。”

“燃殿告訴我的呗！”

空氣，有一瞬的安靜。

莫唧看看“溫和微笑”的隊長，又看看漸漸紅了臉的小姑娘，常年混跡江湖的老人家頓時醒悟，三十六計走為上，毫不猶豫地跳起身，抱着空盒子撒腿就跑。

人都消失在門外了，聲音才飄進指揮室：“殿下，千萬星幣，老客戶給你八折！800萬星幣，打我賬戶，莫唧我先走啦——”

淩湮又打了個嗝。八百萬星幣？！

“為什麽我的尺寸……你，你會知道？”

“按你在狄思密港的旗袍報的尺寸。”

“可是旗袍一直在我那裏，你怎麽知道？”

紀燃無可奈何，只能有問必答：“那件旗袍是莫唧六十多年前做的，所有的數據他都有。”

淩湮意外：“怎麽會那麽巧？”

紀燃沉默了一下，決定如實回答：“因為那件旗袍，當初是做給我母親的。”

——這衣裳也只有沒調整過的小姑娘才襯得起來。

——這風華，不輸當年的王後大人啊。

狄思密港的那個胖老板，曾經這樣評價過。

紀燃，他千裏迢迢地帶着她去狄思密港，買回了當年莫唧做給他母親的衣裳？

淩湮心裏有一絲異樣。

在現世她沒什麽戀愛經驗，不是沒有追求者，而是生活真的太忙了，要學習還要養活自己已經花費了她百分百的精力，更本沒有多餘的時間花前月下。

可是沒吃過豬肉不代表沒見過豬跑。

男人将與母親有關的東西轉贈于人，其中的深意她依稀還是懂的。

“謝謝。”

“沒事，你穿着适合，所以才給你。”

淩湮不想揭穿他明明特意繞道去狄思密港的事實，點點頭：“知道了，什麽時候去找阿彌？”

“明天午後出發。”

“那行，我回去了。”淩湮覺得室內有點熱，臉上，身上發熱，莫名地心跳加速，轉身要走，沒想到一個小物件從換下的工作褲兜裏掉了出來。

紀燃俯身撿起小小的紅魁模型，一眼就看見機甲肩頭纖細精巧的金字，燃。

原來她那天匆匆趕去機庫是為了去模仿這個字跡，一筆一劃，還真跟他的機體上的原版一模一樣。

淩湮小聲說：“那個做好了……可以給你了。”

紀燃将模型握入手心，放在身前，眉眼一彎：“嗯，你想要什麽回禮？”

淩湮微愣，回禮？

她這本來就是還禮，他再回禮，來來去去，豈非無窮盡？

“你如果真心想回禮的話，”淩湮站在門口，安靜地看着紀燃，“就回答我一個問題吧。”

紀燃說：“你問吧。”

淩湮從臂彎的工作褲裏摸出一枚銀白色的鳳凰胸針，攤開手：“如果旗袍是莫唧做給你母親的，那這個胸針真的是成燼母親的舊物嗎？”

者有話要說：

漂泊的大心通過存稿箱向大寶貝們問好，預計下周五才回家，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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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殿的馬甲一點一點脫落，快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