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心尖上的舞步（4）

焱衛隊所有人都知道，最近有兩個人惹不得。

一個是敬愛的隊長大人, 自從打狄思密港帶了一水傷員回艦, 就一直情緒不良, 絕大部分時間都獨自待在艦長室，偶爾出現在衆人眼前也是生人勿近的模樣, 獨自去艦尾的觀景臺怔怔出神。

另一個, 則是向來在星焱號上來去自如的宇宙大閑人穆九歌, 但最近穆先生很忙——作為常年星際作戰的隊伍, 焱衛隊日常也是要操練的。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隊長紀燃親力親為, 這兩天魔鬼隊長居然把這重大責任交給了穆先生。

于是，好不容易逃過了聯邦訓兵的中尉先生，不得不比在月球軍營更加辛苦地操練，只因為紀隊長說了：“作為教官如果你的體能還不如底下的兵，你憑什麽訓他們？他們怎麽練你怎麽練, 只能多，不能少。”

可憐了穆公子向來養尊處優，在聯邦說什麽也是進出有親衛的貴族，如今每天累得餐廳都不想去，只剩卷着袖口躲在機庫裏喘粗氣的份, 一邊在黑暗裏腹诽鐵血隊長一萬遍。

被腹诽了一萬遍的隊長大人, 早已經對此習以為常，每天集訓點他就出現在二樓看一眼, 确定人員都在，懶怠的穆中尉沒有偷懶, 就轉身離開。

在穆九歌哀怨的目光裏，紀燃收拾着衣袖轉身離開機庫，沒想到剛走進通廊，就看見了那個纖細的身影正迎面走來。

已經第四天了，從那天他告訴淩湮成燼還活着的消息之後，這已是這丫頭一言不發的第四天，像是什麽信念被戳破了，這個一直生機勃勃的小丫頭忽然就蔫了。

偶爾能看到她和遙步去餐廳，但兩個人也很少交談，沉默用餐，并肩離開。

有一次，紀燃端着餐盤試圖坐在她對面，結果盤子才剛放在桌面，她就擦了下嘴角，對身旁的遙步說：“我先回去了。”然後頭也不回就逃了，連個目光對視的機會也沒留給他。

那之後，在餐點時間紀燃再沒有在餐廳遇見過她。

再然後，他自己也不去餐廳了。

說起來，這是四天來第一次狹路相逢。

紀燃看着換上了星焱號的普通機組服的淩湮，紅色工裝褲，黑色背心上衣，勾勒出少女特有的生機，長發清清爽爽地垂在肩頭，正忙着撥弄手裏的東西，完全沒注意到迎面而來的人。

直到近在眼前，淩湮才猛地擡眼，錯愕地發現再往前兩步就該撞上她躲了4天的人了，頓時停住腳步，立正，轉身就走。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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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傳來某人不輕不重的聲音，淩湮頓了下，低頭繼續大步流星往回走。

一只手落在她肩頭，力道不大，但她還是被迫停下了腳步，下意識地将手裏的東西藏了起來。

紀燃繞到她正前方，低頭只能看見她的睫毛和鼻梁，餘光瞥見被她慢慢藏往身後的東西，問：“本來要去哪裏？為什麽看見我就調頭？”

淩湮搖頭：“走錯了。”

“這條路？”機庫走道盡頭上樓，就是淩湮他們暫住的起居室。這條路就算傻子也不會走錯。

“……嗯，”淩湮朝後躲了半步，讓開了他的手，“我回去了。”

“阿湮。”身後傳來的聲音不急不徐，“你那天不是說将來如果有用得上你的地方，一定萬死不辭？”

一心想逃的淩湮，這下反倒不好意思走了。

是啊，當初承諾報恩的是她，欠人一件衣服錢和許多人情的也是她……淩湮轉過身，無比誠懇地問：“要我做什麽？”

回過身才發現，那人正安安靜靜地看着她，深黑的眸子裏藏着千言萬語。

心頭一突，淩湮猛地低下頭，再不敢看紀燃。

“你的話還作數嗎？”

“你說吧。”除了以身相許，大概沒什麽她不能做的。

紀燃伸出手：“手裏的是什麽，給我看看？”

淩湮搖頭：“這個不行，換一個。”

“這點小事都不行，”紀燃輕笑，“還能指望你答應別的？”

“除了這個，其他都可以。”脫口而出之後，淩湮有點後悔沖動誇了海口。

紀燃等的就是這句話，登時眉目舒展：“那好，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他本是線條硬朗的容貌，只因一雙與成燼相似的眼尾微垂的眉眼而微露少年神态，此刻眉目舒展，如同五月春風宜人，全不複片刻之前的陰郁。

淩湮一時看走神，回過勁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應了一聲“好”。

正在機庫空地操練的船員們在“穆大教官”的帶領下，開始環艦跑步，一行人剛剛從樓梯拐上通廊，就看見不遠處相視而立的年輕男女。

年輕男人穿着白色襯衣，挽着衣袖，肩背挺拔，面前的女孩子面色微紅，黑衣紅褲元氣滿滿——養眼自然是養眼的。

但，落在穆九歌眼裏，則是咬牙切除的“嫉妒”。明明在他的撮合之下，兩人才有了感情的升溫，憑什麽紀燃花前月下，他就得帶着一幫毛頭小子繞艦三圈？！

“啊，隊長笑了。”跑在前頭的少年忍不住說出口。

穆九歌眉頭一抽：“你不說我也看見了！”

“果然還是要嫂子才能治愈隊長啊……”

“隊長是因為跟嫂子吵架，才不帶我們訓練？”

“不可能，隊長不是那樣的人。”

聽着身後壓低了嗓子的議論，穆九歌抹了把臉上的汗：“他不是那樣的人？他那樣起來不是人！”

話音剛落，側對着他們的紀燃像是生了順風耳，偏頭看過來：“穆教官，你在說誰？”

又來了，穆九歌看着那個“僞善”的笑容，一咬牙：“我說跑不完三圈的不是人！小兔崽子們，跟緊了！”說完，一振臂領着隊伍朝前跑去。

淩湮被所有船員以各色眼光觀摩了一遍，直到最後一個跑過去，她一口憋着的氣才終于喘了出來。

“那麽緊張幹嘛？”紀燃問。

她還沒說話，又聽他補了一句：“遲早會習慣的。”

“習慣什麽？”

紀燃沒答，只說：“明天會有人來給你定制禮服，如果你有什麽別的需要也可以提前告訴我，補給艦會一并送過來。”

“為什麽要訂禮服？”

“我們要去參加一場盛宴，”紀燃看着她的眼睛，“你的朋友也會在那裏。”

淩湮遲疑地問：“……阿彌？”

“嗯，阿彌。”雖然更多的人管她叫金玉葉，但既然阿湮執意叫阿彌，那就阿彌吧。

紀燃早料到聽說這個消息眼前的小姑娘會開心，但還是低估了開心的程度，被兩條胳膊摟着脖子聽見她連聲說“太好了”的時候，他甚至心跳漏了一拍。

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只要你開心我就開心……這樣的事。

紀燃的手懸空着，護在她腰後，而後就聽見小Q在身後好奇地問：“淩，你手裏拿的，是紅魁嗎？”

紀燃偏過頭，正看見淩湮抽回的手裏捏着個紅色的纖巧模型。

淩湮再想藏已經來不及了，只好捏在身前，瞪了無辜的小Q一眼。

“你做的？”紀燃已經從她手裏抽了過來，半個巴掌大小的袖珍模型，塗漆是紀燃駕駛時候的殷紅，但是五短身材，光腦袋就占了身體的1/3，着實蠢萌可愛。

淩湮伸手想搶回來，沒想到那男人居然舉起手臂伸過頭頂，任她跳起來也沒夠得着。

“還我！”

“做的紅魁？”紀燃擡頭，細細觀摩小模型，發現打磨得十分精細，頓時嘴角一彎，捏進手心，低頭去看氣咻咻地小姑娘，“紅魁是我的，這個模型當然也應該歸我。”

淩湮看他滿眼耍無賴，知道自己是搶不回來了，無可奈何地說：“那你也得讓我做完再拿走啊。”

“還沒做完嗎？”紀燃又拿出來端詳，一不留神就被小丫頭劈手奪走了，他也不惱，手插回褲袋裏，微笑地看她面露得意。

淩湮将模型往手心裏一收：“還有一點細節沒做好。”

“意思是，做好以後就會給我？”

看着某人眼底孩子氣的光芒，淩湮抿嘴，終于點了點頭。其實……就算不被他發現，這個模型也是要留給他的。

“那你去吧，”紀燃大大方方地讓開路，“紅魁正在做機體保養，你讓他們把照明全打開，看得更清楚。”八顆白牙，笑容明亮。

淩湮揣着小紅魁，從他身邊一路小跑，還聽見身後人又囑咐了一聲：“做完記得給我啊。”

……

星焱號的補給艦抵達時，淩湮正在替紅魁勾線，金色的筆頭很細，寫下“燃”字時每一筆都小心翼翼，大氣也不敢出。

直到從自動門進來的遙步發出聲音，她才猛然驚覺，手裏正拿着的機甲模型來不及藏起，只好硬着頭皮問：“怎麽了？”

“既然醒了怎麽不去戰術室？通知了那麽多次，燃殿以為你在貪睡，才讓我來叫你。”在不知不覺中，遙步恢複了聯邦時期對紀燃的稱呼。

“不好意思，我真沒聽見。”淩湮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是補給艦來了嗎？我現在就跟你去。”

遙步的目光從她手心的模型掃過：“那是紅魁？”

沒想到一眼就被她認出來了，淩湮搪塞不過：“嗯……做來玩的。”

遙步笑了下：“不做化墟不做魂機，單單選擇紅魁？這是做給誰的，燃殿嗎？”

以遙步的性子，想到了就直接說出口一點也不奇怪，但淩湮還是覺得像是一枚飄浮在心口的氣球被人輕輕戳破，既慌張又釋然，仿佛終于不用揣着個秘密了。

“算是謝禮，”淩湮挽了下耳邊的發絲，“說什麽咱們也叨擾多日了。”

“那還真是用心至極的謝禮。”遙步嘴角帶笑，眼裏卻是落寞，轉過身，“別太當真了，淩。我們和他們不是一路人。走吧……他們在等了。”

遙步率先離開了寝室，沒走幾步，聽見淩湮追了出來。

“既然已經離開了海蜃號，遙步，我們可以試着重新開始的。”

那個總是溫柔又執拗的女孩，這樣說着。

作者有話要說：

大心出差了，盡量保持更新頻率，實在是回去晚了趕不及第二天的更新會在文案請假，請大寶貝兒們多見諒(*/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