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未來，與你（2）

自原議長歐裏斯特·庫克被處決以來，獨占軍政頭權的諸善德, 日子過得并不安逸。

不斷有從戰報傳來, 與十字焱衛隊短兵相交的軍團遭受重挫, 屢戰屢敗。

從前偏安一隅，與聯邦軍井水不犯河水的十字焱衛隊, 突然之間高調起來, 再也不妥協退讓, 一邊要求聯邦道歉, 一邊一點點從α、β星系交界處向內進攻。

一顆顆殖民星, 或主動或被動地向十字焱衛隊敞開大門，甚至為他們提供補給。

“廢物！不過是一隊喪家之犬！連紀燃都已經下落不明，你們居然還敵不過？聯邦養你們是當插花用的嗎？”一貫冷淡的諸善德，終于挂不住冷漠的面具，怒不可遏地将戰報電子屏砸碎在地。

“元帥, 如今的十字焱衛隊有P星那群財閥的支持，又有……‘那群怪物’駕駛新式機甲，以聯邦如今的星際戰鬥體系，要對付他們根本就是以卵擊石。”

“混帳！”諸善德目眦欲裂，“要不是你們弄丢堕天號, 要不是你們自以為是要提前棄用秩序者, 現在會是這種狀況嗎？！”

“元帥稍安，辦法不是沒有……”一直隐身在側極少說話的佐利安, 忽然開口道。

諸善德冷眼看他：“說。”

“艾思提·庫拉。”佐利安簡單地吐出一個名字。

諸善德微怔，這個被他刻意淡忘的名字, 再度回到眼前。他深灰色的眸光一暗，語氣森然：“……找他過來見我。”

“但是，艾思提已經遠離聯邦核心很久，現在的忠誠度……”

“不礙事，”諸善德冷笑，“他不敢背叛我，除非想死。”

很久沒有出現在元帥府的艾思提·庫拉，在一個清晨被親衛領進了會客廳。

諸善德坐在唯一的沙發裏，背對着他，語氣冷硬：“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從艾思提的角度，只能看見中年軍人灰色的短發和指尖升起的袅袅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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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是戴着面具，看不見神情，但語氣尚算恭敬：“敬請元帥吩咐。”

“很好，算你還知道分寸。”諸善德說，“我需要你重啓秩序者計劃。”

艾思提靜了一下，并沒有質疑諸善德的決定：“什麽規模，什麽時候要用？”

“越大越好，越快越好。”諸善德掐滅了煙，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将從窗戶射入的陽光擋住了，使得艾思提·庫拉瘦削的身軀被陰影覆蓋，“新的軍團取名屠魔者，我要他們，殺盡十字焱衛隊的那群魔鬼。”

“……好。”艾思提·庫拉毫無情緒地領命，“屬下這就開始安排。”說罷，行禮就要離開。

“等等。”諸善德出聲阻攔。

艾思提站在玄關，微微垂首等候他發話。

諸善德眯眼：“你不恨我此前冷待于你？”何止是冷待！

從淩湮開始，陸續有不聽話的秩序者出現，打聯邦意識到秩序者的天然缺憾，打算用人造人取而代之，諸善德就再沒有正眼看過艾思提·庫拉。經費斷了、倉庫燒了、秩序者們也盡數屠戮……

曾經的軍中紅人艾思提·庫拉，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無人敢在元帥面前提及的人。

艾思提·庫拉慢慢擡起頭，目光從面具後看着對方：“只要能活下去就行。”

諸善德輕蔑地笑了下，攆蒼蠅似的揮了揮手，讓他離開。他自然聽不到戴着面具的男人心底的聲音。

——活下去就好。

——活到你死的那一天，就好。

P星的孩子們近日很開心，因為無往而不勝的十字焱衛隊常駐在P星。

那是他們的保護神，他們的英雄。

這日，星焱號又要啓程。

平民和孩子們照常來送，人群中傳出孩子略帶稚氣的歌聲，調子輕快，語聲清脆，聲聲入耳。

“在那璀璨星河的深處，有個大魔王

大魔王有支軍隊，戰無不勝、無堅不摧

他熱情又冷酷，他骁勇又神秘

他在這個世上什麽也不怕

只怕一個人

大魔王只怕一個人吶

就是他的小魔女

小魔女是他的掌中肉、心頭寶

小魔女是他的手中刃、身後刀

大魔王藏得很深，小魔女站得很高

小魔女要上戰場大殺四方

大魔王就在身後保她平安”

歌謠是重複的，小孩子們你一句、我一句唱得不亦樂乎。

淩湮終于聽全乎了，眨了眨眼睛，問：“小魔女是誰？”

穆九歌笑得像只狐貍：“當然是你。”

“為什麽？”淩湮非常不滿這個稱呼，她明明是根紅苗正、保家衛國的女将軍。

“因為紀燃那家夥是被小孩子們叫大魔王，所以你就是小魔女咯。”

淩湮撇撇嘴，看向左側安靜的少年。

黑發少年神情清冷，星眸微閃，正看向唱歌的人群。

“那個，”淩湮想了想，說，“以後別做魔王了好不好？我不喜歡當魔女。”

成燼面無表情卻毫不猶豫地說：“好。”

聽見對話的衆人面面相觑，穆九歌與遙步相視一眼，遞給對方一個心知肚明的笑。

成燼，還是紀燃？怕是這家夥自己，都已經混淆了吧。

星焱號和曙光號啓程在即，同艦出行的有十字焱衛隊的隊員們，重獲新生的秩序者們，還有跟随白飒而來的P星的獸人戰士們。

臨行，穆九歌對淩湮說：“紀燃不在，你替他跟大家說句什麽吧。”

淩湮看了眼成燼，對方微微颔首，她笑了下，将頭發撩到耳後，挺身站上高臺，面對着下方密密紮紮的人群，唇畔帶着明媚的笑容：“為了——重回陽光下！”

為了重回陽光下！

在震天的歡呼聲中，星焱號與曙光號相繼起航了。

“成燼他，真的沒有恢複記憶嗎？”遙步壓低嗓音問。

穆九歌疑惑：“為什麽這麽問？”

遙步将電子屏的畫面放大，那是艦橋上淩湮正在與舵手希文交談，成燼恰好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手指在鍵盤翻飛，眼神卻停留她的背影上，眸光裏如星辰閃耀。

“如果沒有恢複記憶，為什麽會這樣看着淩？這明明白白就是愛情。”遙步說。

穆九歌唇角一勾，偏頭看着身邊化身戀愛達人的女友：“這是愛情，但并不代表他恢複記憶了。”

遙步挑起濃眉，表示不解。

穆九歌說：“就算沒有恢複記憶，也完全可能重新愛上這個人。”說着，他目光柔軟地看向臉色驟然泛紅的遙步。

遙步感覺自己在他的視線裏快要自燃，慌忙轉移話題：“那你怎麽就知道他一定沒恢複記憶呢？”

穆九歌半真半假地說：“因為成燼沒跟我索要過我欠他的兩億星幣，這可不是那家夥的作風。”

淩湮代表十字焱衛隊發往聯邦的訴求，終于收到了諸善德的回應。

她要求諸善德代表聯邦公開承認秩序者計劃是聯邦決策，承認他們的身份與人權，并給予鄭重道歉，否則将采取武力要求自由與正義。

而諸善德給予的回應是——派出了屠魔者軍團。

聯邦諸星的各大頻道，都被強制切換成了聯邦的新聞直播。

諸善德站在演講臺前，身邊跟着聯邦軍地位最高的軍官，還有聯邦民衆中最負盛譽的歌姬、或者說精神領袖“金玉葉”。

“諸位都看到了，十字焱衛隊公然挑釁聯邦主權，在他們的艦隊裏有獸人！這就是叛國的證據，這就是侵略的證明！”諸善德手握成拳，沉聲煽動着民衆的情緒，“是時候站出來，将這幫魔鬼一網打盡，否則，十三年前的悲劇還會重演！月球将很可能淪為下一個E星！”

所有大大小小的屏幕前，民衆們都在看着諸善德的講話。

忽然，畫面在一瞬的漆黑之後，突然變成了色調溫暖的小屋，陽光從窗口照射在粉色的牆壁上，鮮嫩的花瓣隔着屏幕仿佛都能透出清香。

一張所有人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龐出現在鏡頭前，是金玉葉，或者說……是葉彌。

那是張天然去雕飾的面孔，丹鳳眼，柳葉眉，唇如花瓣，只少了幾分豔色。

葉彌對着鏡頭笑了笑，将微微暗淡的金發撩在耳後：“抱歉，唐突地出現在大家面前。但是我想有些話一定要告訴大家，這是我的義務，是我曾被大家喜愛過，所以必須回報大家的義務。”

她沉吟了一下，繼續說：“我的名字叫葉彌，但是你們可能更習慣于叫我‘金玉葉’，‘夜螢火’、‘流光’、‘隕星’……唱這些歌的金玉葉，就是我扮演的。對……扮演，我的軀體是聯邦工廠裏生産的，我大概是你們所說的‘人造人’。剛剛，你們在諸善德元帥旁邊看見的那個‘金玉葉’也一樣，我們都是金玉葉，但也都不是她。”

“我扮演了很久的金玉葉，但是現在我不想繼續扮演了。我叫葉彌，我原本是人類。人類應該有自己的人格，而不是永遠活在別人的僞裝之下……”葉彌稍微退開身，讓開了鏡頭，令身後安靜地躺在床榻上，仿佛正在安睡的歐裏斯特·庫克出現在鏡頭裏。

“這是歐裏斯特。曾經的聯邦議長，被諸善德元帥下令處死了的那個。他還活着……你們看見的那個身首異處的人，不是他。”葉彌輕聲說，“我們都是人造人，而他跟我一樣，決定從今往後，作為真實的自己而活着。”

話說到這裏，葉彌柔和的目光忽然銳利，看向鏡頭的眼神飽含怒氣：“諸善德元帥，你說秩序者是十字焱衛隊所為，說人造人是聯邦絕對的禁忌。那麽我問你，如今被聯邦派遣出去，與十字焱衛隊交戰的屠魔軍團是什麽？以人類的精神力與體力，是如何操縱機甲的？如果，如果真的獲勝了，再也用不到他們的時候，元帥你又打算如何處置這些操作機甲的戰士們？他們在你眼裏，到底是什麽？”

與此同時，議會報告廳，電子設備庫。

一群人工智能正在緊鑼密鼓地調試信號，試圖将通訊信號從被劫持的狀态裏搶回來。

誰都沒在意，混跡其中的一個小短腿大眼睛，正用靈巧的小手噼裏啪啦地輸入着代碼，一遍遍地将被搶走的頻道管控權搶回來。

小Q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突然眼神一亮，将訊號從葉彌那裏猛地切回了聯邦演播廳。

對于信號已經被奪回一無所知的諸善德，毫無預警地重新回到鏡頭前。

人們看見一向正氣淩然的元帥，正單手揪着親衛的領口，怒聲呵斥：“怎麽還沒切斷金玉葉的信號？她不是跟庫克一起，在底禮斯堡被炸死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Q神助攻，求打CALL，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