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失算

覺得自己還算是個善良人的紀柳曾經無數次幻想末日到來的景象，這些幻想基本上都分布在這兩年作為“被抱錯的借住孤兒”時期。但是，她沒有想過一次如現在這樣。

她将手機重新轉到直播頁面，很多播主的直播還在連線，可是，只不過是幾十分鐘時間而已，有一些人已經不能被稱之為“人”了。

對北方的濱城人來說，夏天最熱的時候已經過去。紀柳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蓋的棉被，可南方一些城市還有将近三十度的天氣。一些播主家裏都是開窗的，即使是下冰雹的情況下只要不是能淋進雨的方向也會留着窗子透氣，而且他們都穿短袖、短褲，所以傳說中因為穿過大氣層而導致超高溫輻射的隕石雨對他們來說幾乎等于完全直射。

這些毫不知情的主播就在衆多圍觀直播的觀衆老爺面前清清楚楚地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其實說他們是喪屍也不完全正确，因為，這些人沒有像二次元作品中一樣被咬得到處殘破，整個身體都是完整的，但是他們的眼珠立刻深陷了進去，身體變得遲鈍，最明顯的還是膚色。亞細亞黃皮膚暗淡成灰白色，甚至有人的皮膚接近于純白。

紀柳被吓傻了。因為對之前那個“末日預言”帖非常的緣故，她看到上面寫過，膚色特別白的喪屍是初期就直接有異能的那種，很難被普通人打敗。

二次元中描寫的東西真的一一映照進現實，紀柳是懵逼的。

她從小生活在優越的環境中，又是個小學霸，以她的頭腦和閱歷來說，很少有東西能這麽樣的震撼她，但是，今天一天，确切地說一個早晨而已，經歷的震撼比她一生的總和都要多。

她以為那種厲害的喪屍是在喪屍普遍進化之後才會有的，像一些作品中，喪屍之間互相攻擊、喪屍吃普通人、或者喪屍吃了異能者。而且男主角和女主角初期遇到的喪屍都不會很厲害，等到男主女主升級了，遇到的喪屍也都升級了……最後打boss。所以，她本來打算等這段最混亂的日子和永夜過去之後，就出去按照坐标找比較近的、可靠的幸存者基地了。可是現在，這種高起點的喪屍在第一時間就出現了，可是，有能力對付他們的異能者在哪兒呢？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心想，裏面的異能都是怎麽出來的？“發射——火焰！”雖然有點中二但是她還是抱着僥幸的心态試一試，怎麽人家都是喊一喊就出來，我喊就沒有？還是運氣問題嗎？

之前那個預言帖她也只是關鍵字和快照勉強拼湊的，據說帖子原文很長，內容很多，她也只看了個七七八八。就算是手機裏如今還有剩下能找到的截圖，但此刻卻深深地後悔還是當初查得不夠仔細。她做得最精确的是路線圖，那是按照帖子上面說的距離濱城比較近的最大奉城基地路線，她在報刊亭買了最新的全國地圖冊、和單張的省級地圖不全，一些不常見城市沒有賣，只能看地圖冊上的小地圖。為了在手機不能用的情況下确保自己的幸存路線，她一共标注了四條從濱城去往奉城的可能路線，兩條最近路程，一條中程和一條超遠繞路作為備用，畢竟末日什麽都可能發生。四條路線互相都不交叉，她原本還是覺得自己準備齊備的，可是隕石雨到來了之後，她只剩下渾身顫抖，覺得再多的準備也不夠。

有用的資訊，永遠都不嫌多。

她不記得帖子裏寫的異能是怎麽回事，但毫無疑問樓主表示确實是有異能者的。她不知道什麽契機會觸發，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幸運潛在的能力者，而最壞的是，想想自己一向的幸運值……

金木水火土都挨個試了一遍，甚至她還特意翻了翻之前攢下的各種末日大合集、網友總結的各種異能者技能名稱、使用方法和介紹，一直喊到嗓子啞了，居然一個技能都沒有。

紀柳簡直絕望了。如果說有什麽是比父母突然之間就死了她斷定更慘的，那就是自己弱爆了！怎麽當初就沒想過說服幾個隊友一起來呢？說不定錢多點還可以多放點儲備糧以你那個交友關系的尿性，誰會搭理你？誰會信世界末日？。

她頹廢地縮進了牆角的角落，關了燈，也關閉了自己所有的電子産品。牆角那個本來是房東友情租借的發電機原本老板是想借她抽水機的，可是她堅持要發電機，不過這個發電機已經很老了，很不值錢的，是倉庫老板管別人免費借的，但卻要向她收租金也是有使用限度的，要留在關鍵的時刻用。

聽說，隕石雨結束之後天色就會漸漸變黑，然後進入為期三天的永夜，在黑夜的掩蓋下，太陽黑子狂潮爆發根本不引人注意，所有暴露在外的電子産品都被損毀，确切地說，就算不暴露的電子産品如果此時發送電波也有可能被損毀。有基站的通訊設施也會受到很大影響，網絡超級不穩定。

在完全黑暗的、沒有窗子的密閉空間裏，帶孔的鋼鐵篦氣窗傳來了窸窸窣窣的怪聲，然後，漸漸地有什麽東西靠近了，撞向了小氣窗，每撞一下都讓她心驚肉跳。

這個小區裏有很多流浪貓，她最初就發現了，然而，也有不少流浪老鼠。她不知道此刻正在撞擊的到底是什麽動物，卻清晰地記得樓主說過，一些動物也會發生變異，情況同喪屍一樣。

她打開了手電，抖抖索索地看了看上方的氣孔，估摸了一下，又無奈地放棄了。如果說位置比較低，她還可以用浴缸之類的堅硬物品來擋一下，可那裏太高了。

倉庫又恢複了一片黑暗。

對面大院的兒歌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止了，地鐵修築聲也沒有了，隐隐約約的微弱聲響中唯一清晰的就是人類的慘呼尖叫聲。

紀柳捂起了耳朵。

我能活過三天的永夜嗎？

如果活過去了，又能怎麽樣呢？

之前因為勸說過別人但是都被當成耳旁風，她還有過幸災樂禍的想法，比如：“看你們到時候怎麽辦！”在隕石雨發生的時候，她還有過一瞬的心情舒暢：“我就靜靜地看着你們倒黴。”

但現在，她想起來這個世界上可能大部分的人都沒有防備，八點多開始的隕石雨，帝國此刻正是上班、上學時間，人類活動最頻繁。大部分的人可能都變成喪屍了，敵人那麽多，幸存者那麽少，她一個人可能要面對10個以上的敵人。

孤獨慣了，但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麽需要同伴過。

………………………………………漫長黑夜分割線………………………………

三天過去了。

boiboi的直播居然還有一些在開着，只是那些正在直播的已經都不是人了。紀柳挨個看去，還是能偶爾觀察到附近的景象的，一些電腦直播的、攝像頭對準窗外的能看見外面零星游蕩的喪屍。

天空是從中午開始逐漸變亮的，但到固定不再變化的時候，也是灰乎乎的一片，像是揚霧沙霾天，又像是《寂靜嶺》的表世界。隐隐約約能看見在重重沙霧掩藏下發光的太陽，但至于是不是像從前一樣紅彤彤一片卻根本看不見，甚至，在這樣的天空下，連太陽的基本輪廓都分辨不出來。

這些喪屍播主的眼睛已經不像起初那麽紅了，眼珠整體的顏色逐漸變淡，渾濁成一團，連瞳孔和眼白都分不清楚，膚色也逐漸變暗，越來越接近于灰色，而且因為被困在房間內無法出去，他們的身體自我代謝過後越來越瘦。可能更多是因為沒有水分的補充，脫水才是讓他們看起來特別瘦、特別幹、特別衰老的原因。

那些最初就“超感白”皮膚的喪屍大多數已經脫出了密閉的房間，他們大多數都是使用異能出去的。紀柳看見一個前播主揮了揮手，整個牆壁就破開一個大洞，然後那個喪屍就搖搖晃晃地拖着腳往那裏走。因為洞不夠大，喪屍的頭被卡住，下面的腳也擡不起來，這個前播主居然會後退，然後重新用異能将牆壁的洞破壞擴大，最後走了出去。她懷疑這些初始就有異能的喪屍是有智力的，起碼智力在那些連門鎖都不會打開、或者撞不開門的喪屍之上。

但是，她又不能确定，只是懷疑而已。因為，很明顯從這個播主鏡頭對準的對面樓判定，播主的家并不是在一樓。那麽，他從這個大洞走出去只會掉到地上摔成肉餅，除非他會飛。

然後，繼續頻繁切換剩餘直播的她敏銳地發現了一種奇怪的現象。

有一些瘦得和木乃伊一樣的原本被困住無法逃出房間的喪屍開始開鎖了。

思考了十幾分鐘後，紀柳更加絕望了——她開始想的就是錯的！

這些喪屍并不是沒有智力才出不去，而是因為他們死亡了，身體有僵硬期，不同的身體僵硬期也不一樣，現在，他們已經能夠控制手指做比較細致的工作，甚至有一些喪屍播主已經可以稍微擡腳走路，明顯地能看到他們的走路姿勢不同了。

那麽，離他們會奔跑的一天還遠嗎？

就算曾經自诩為學霸，她也沒有覺得自己在和人鬥智方面有多突出，萬一這些喪屍越來越行動自如，她不是更沒有逃脫的勝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