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阿修羅
拎着食盒,惜翠找到了衛檀生所在的禪堂。
繞過正壁,門上垂下一塊布幕,上面挂了個木牌,書有“放參”二字。
禪堂此時已經空了,僧人都已經去齋堂用膳,唯獨衛檀生還在裏面參禪。
他前幾天一直在招待吳懷翡,侍奉善禪師,昨天半夜幾乎沒合眼,一直到今天晚上才得空到禪堂裏參禪。
惜翠走進去的時候,他正坐在貼有他名姓的椿凳上打坐。
禪堂中空落落的,山風卷起布幕,吹入室內,四角點燃着的燭火微微搖曳。
中央佛龛中供奉中的藥師佛,面容溫慈寧靜。
燭光倒映在他臉上,泛着如玉般的光澤,明明滅滅。
香案正中設有慧命牌,上書:“大衆慧命,在于一人,若爾不顧,罪在爾身”。
屋中安靜,襯得她腳步聲清晰可聞。
衛檀生盤坐在椿凳上,好像睡着了一樣。
惜翠知道他沒睡着。
沒打擾他,惜翠出了屋靠着門,抱着胸等他禪定結束。
很奇怪,當初瓢兒山上那個髒兮兮的小男孩,卻出家當了個大和尚。
四周很安靜,她能聽到風吹簾幕,聞見從禪堂中傳來的縷縷芳香。
夜已深。
Advertisement
惜翠等得有點兒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間,衛檀生終于出來了。
“高郎君?”
惜翠昏昏沉沉地睜開眼,雙眼迷蒙間仿佛看到了一雙沉沉的绀青色雙眸,眸中含着抹諷意。
冷得透骨。
惜翠徹底清醒了。
但一晃神,這一抹諷意霎時又消散得無影無蹤,化為了平日溫和的笑意。
好似剛剛的諷意只是她的錯覺。
惜翠甩甩腦袋,将食盒提起來,伸到衛檀生面前,“喏。”
“這是?”他擡眼。
“吳娘子要我轉交與你的藥膳。”
衛檀生接過了食盒,臉上神情說不上來是何種模樣,他莞爾,“麻煩郎君跑一趟。”
經過昨天這事,惜翠也不太清楚該用何種态度面對衛檀生。
見他接過食盒,便準備告辭。
但衛檀生卻主動叫住了她,提着食盒,定定地問,“郎君可否同我去寮房一議?”
他腕間的佛珠泠泠的響。
衛檀生正跪坐在一張矮幾前點茶。
他今日穿了一件青縧玉色袈裟,僧袍寬大曳地,眉眼鎮靜。
惜翠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小師父叫我過來有什麽事?”
“我今日找高郎君,”他頓了一頓,绀青色的眼直直地看向惜翠,“……不,應該是說高娘子,确實是有要事相談。”
惜翠沒有特別吃驚。
他那麽聰慧多疑的人,她本來就沒指望自己的僞裝能瞞得了他。
她只是沒料到,既然衛檀生這幾天一直都在配合她演戲,為什麽偏偏要選在今天挑明她的身份。
惜翠心下一沉。
是因為昨天的事嗎?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惜翠沉默了一瞬,問。
“前些日子,在殿前,我同娘子與高郎君曾有一面之緣。”
他竟然記得那一面?難道他認得高骞?
這讓惜翠倒是有些訝異,“那當日在山門第一眼,你就認出來了?”
衛檀生沒有否認,接着說道:“我不知曉娘子是因何種緣故,要扮做令兄的模樣到空山寺來,娘子的事我無意過問。”
“我今日之所以找娘子來此一敘,”他平靜地說,“是為了請娘子下山。”
惜翠蹙眉:“為什麽?”
衛檀生沒有正面回答她。
“我聽聞,昨日娘子是因為看到一位女香客,這才急急忙忙避入山林,而那位女香客正來自高家,看來,娘子離家一事,定是瞞着家人的。”
“娘子離家日久,也是時候離開了,寺廟中畢竟沒有僧衆與女人同住的道理。”
衛檀生的話說得不客氣。
惜翠身子僵了一僵,“小師父這話什麽意思?”
夜風從半敞着的窗戶中灌入。
伴随着佛珠撞動的當啷聲,僧人柔和地輕嘆。
“娘子還不懂嗎?”
“娘子瞞着家人離家,非但給家人造成了困擾,還給寺中諸位同修都造成了麻煩。”
“親人見不到娘子定會擔憂,而娘子扮做男人潛入山寺的事,一旦宣揚出去,定會為山寺,為娘子,為高家,招來無數流言蜚語。”
他唇淡而薄,說這話時,微微揚起看似溫和慈悲實則冰冷譏诮,“高娘子你一意孤行,可有考慮過他人的感受?”
惜翠一怔。
他低眉,低眉時,很是恭謙,宛如佛陀座下最謙卑的弟子。但口中吐露的話語卻銳利如刀。
如果面前是一個真正的十五歲的姑娘,恐怕會被他割得遍體鱗傷。
但惜翠不是。
她心頭只緩緩升騰起一種“果然如此”的念頭。
衛檀生在責怪她連累了吳懷翡受傷。
書中,也曾經有一個衛檀生與高骞争執的情節,起因也是高骞沒有保護好吳懷翡。
衛檀生很在乎女主,如果是因為昨天這事而生她的氣,也實屬常情。
惜翠垂下眼睫。
一個十五歲的姑娘,面對這種指責,會是什麽反應?
衛檀生在看着她。
她的鎮靜在這種情況下顯得十分古怪。
沐浴在衛檀生的視線下,惜翠轉過臉,望向了桌案上跳動的燭焰,看上去好像是因為衛檀生的話在怔愣愣地出神。
直到眼球一陣酸澀,終于泛出了生理性地淚花,惜翠這才收回目光,擡起眼。
就像一個不堪受指責的年輕姑娘,唇瓣在輕輕發抖,眼角也在流淚。
“此事,确實是我考慮不周。”
對面沒有動靜。
眼淚一淌下來,接下來就容易許多。
惜翠望着桌案上的淚痕,低低地說,“小師父若不說,那就不會有人知道。”
他靜靜地看着她流淚。
看着淚水順着她的臉頰一滴滴地滑落,被燭火一照,散發着些晶瑩的微光。
衛檀生心頭微微一動,绀青色的眼中流光一轉。
“娘子為何要哭?”
他原本有些冷淡的眼眸,倒映着躍動的燭火,竟添了幾分古怪的绮麗。
“紙包不住火。我既然能看出來,日後定也有其他人能看出來。我能幫娘子瞞得了一時,卻不能幫娘子瞞得了一世。此時下山,對娘子并無害處。”
“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惜翠反問,“還是因為吳娘子?因為我昨夜連累了吳娘子,小師父才讓我下山。”
“是。”衛檀生垂眸撫了撫手旁的白瓷茶杯,出乎意料地坦誠。
“娘子如今年歲幾何?”他狀似無意地反問。
“十五。”
“十五歲的年紀,也該懂事了。”
他半阖雙眸,複又睜開眼,那雙绮麗的眼眸含着些居高臨下的意味,吐出的話語非但沒有因為她的眼淚,而刻意放得輕柔,反倒愈加冷漠鋒銳。
“我并非有意。”惜翠抿唇。
“我也相信娘子無意。”
“但若不是娘子,怎會生出昨日諸多事端,因為娘子任性妄為,昨日已連累了吳娘子。”
衛檀生看着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柔情似水,又含着淡淡的冰冷的譴責之意,甚至是無來由的惡意。
“你為何還不懂?”
惜翠攥緊了手指。
燭火明明滅滅中,衛檀生的臉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在明的一面,當真貌若慈悲溫和的小菩薩。
在暗的一面,卻宛若修羅餓鬼。
光潤丹晖的唇,用最绮麗柔情的話語,吐出削骨割肉的利刃。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