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遷怒
這一聲将惜翠從神游天外中,拉回了現實。
她回頭一看,之前那個舞劍的少年正站在她身後,猶猶豫豫地望着她。
惜翠有些吃驚,沒想到褚樂心突然主動叫她是為了什麽事。
這褚樂心是高骞迷弟,不去找高骞,跑到這兒來幹什麽?
惜翠目光詫異,褚樂心不好意思地漲紅了臉。
她還沒開口,自己已出聲解釋道,“我方才只是看高娘子你站在這兒,才想過來打個招呼。”
他覺得這高家三娘雖然确實木了點兒,但遠遠還沒到那種傳言中那種地步。
看她一人孤孤單單地站在這兒,褚樂心莫名覺得她有點兒可憐。
她是二郎的妹子,二郎不在,自己也要照拂她一二。
“娘子是不是在找高郎君?”怕惜翠尴尬,褚樂心很體貼地給她找了個理由,“我剛剛看到二郎他回到帳子裏去了,娘子若找不到帳子,我帶娘子一起去罷。”
惜翠看了他一眼。
少年好看的眼中略含緊張,但更多的是天真與清澈。
“那便麻煩你了。”她很給面子地順坡下驢。
回到帳中,高骞果然已經回來了。
瞧見是褚樂心帶着她回來的,他可能也猜到了些什麽,當着褚樂心的面,沒有多言。
“可累了?”将茶盞和果盤推到她面前,高骞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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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翠搖搖頭,“沒走幾步路呢,哪裏累。”
高遺玉的身子骨不像大多數的士族少女們那樣弱不禁風。
她從小就幫着田家幹活,有一把力氣,身體也特別健康,沒病沒痛。
高骞想想确實如此,至少在健康方面,遺玉從沒讓他操心。
回到高家後,高家不單單是找人教高遺玉學了詩書翰墨,還教她學了些捶丸、馬球和投壺一類時下正流行的游戲,好讓她能盡快融入京城的社交圈中。
高遺玉詩書學得不怎麽樣,卻很喜歡騎馬,有事沒事常去馬場轉轉。
褚樂心一屁股坐下後,就不肯走了。
他似乎格外珍惜這次的機會,一直逮着高骞問東問西。問的內容大多與兵營有關,末了,再一臉豔羨向往,“倘若我也能跟二郎你一樣便好了”
高骞:“為何要這麽說?”
褚樂心蔫吧吧的,“家父一直想讓我走科試這一條路。”
他們褚家以文傳家,褚樂心倒像是生錯了。他自小就喜歡唐傳奇裏那些劍客游俠,夢想着有朝一日能仗劍走天涯,再不然就是投身兵營,劍斬夷狄。
正因為如此,他一直就特別崇拜這大名鼎鼎的高家二郎。
聽說,前些日子有賊子摸入皇城想要行刺官家,還是高家二郎反應迅猛,當機立斷,将賊人斬殺于禦前呢。
這等威風,每每想起都讓他熱血沸騰,好像自己也跟着親身經歷了一遍。
帷帳被拉開,帳外能看得一清二楚。
惜翠坐在案幾前,捧着茶杯,看着帳外的春景,漫不經心地聽褚樂心在和高骞說話,倒算惬意。
中途突然有人入帳來尋高骞,似乎又有什麽要緊事。
高骞要走,褚樂心不方便繼續多待,也跟着他一塊兒離去。
臨近午時,高瑩總算回到了帳中,但高骞卻一直沒再回來。
侯夫人吩咐下人們在柳樹下擺上了酒席,叫大家一起來吃酒。
大梁民風較為開放,男女同席不算稀奇。
惜翠坐下來的時候,衛檀生正巧坐在她對面,而吳懷翡卻坐在她身側,惜翠與吳懷翡問了聲好,又看向了衛檀生。
瞧見惜翠正看着他,他溫潤端方地笑了笑。
她對這場酒席的劇情有印象,待會兒席上要行酒令,而吳懷翡正是在此間脫穎而出,獲得京中貴族們另眼看待。
畢竟是女主,吳懷翡從小跟着學醫的恩師,其實是游歷至鄉間的當世聖手,同時也是個博學的耆儒。
她天資聰穎,跟着恩師一起既學醫又學文。直到今日,才在這場酒席上大放異彩。
看着坐在不遠處的吳懷翡,惜翠靜靜地想。這段劇情吳懷翡的主場,她只要做個捧場的觀衆就沒問題了。
席間果然有人提議要行酒令。
行的是“春”字令,“春”字在句首,依次論吟。
這沒什麽難處。
褚樂心吟了一句,“春江潮水連海平”。
吳懷翡看了眼桌前的酒盞,吟了一句,“春風送暖入屠蘇”。
衆人依次吟了下來,輪到惜翠的時候,席上的目光不由得都看向了她。
畢竟都聽說這個高家三娘性子蠢笨,高家雖派人教了,卻還是大字不識幾個。
坐在她對面的青年僧人,眼珠一轉不轉,安靜地看着她。
惜翠:“春……春眠不覺曉?”
她确實沒文化,躍入腦中的卻是只有孟浩然這首詩。
雖然沒見識了一點,但确實是過了。
一輪一輪下來,大多數詩句都讓人念過了,能吟詠的已經很少。衆人紛紛敗下陣來。
衛檀生想了一會兒,微微一笑,也棄了權,以茶代酒自罰了一杯。
此時,席間只剩下吳懷翡與另一個妙齡少女在對壘。
這是詹士府賀詹士家的女兒——賀妙,是京中鼎鼎有名的才女,也是這段劇情中襯托吳懷翡女主光環的小炮灰。
就連飽讀詩書的賀妙,此時也不免要思索一番,才能對上。而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醫女卻能脫口念出一些生僻的詩詞,衆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就要被吳懷翡比下去,賀妙神色已有些難看。
眼見着如此下去不好收場,趕緊有人替賀妙打圓場,換了規則,重頭再來。
這次規則是要求第一人所吟詩句,“春”字居首位,第二人所吟詩句,“春”字處第二位,依次而降。
輪到衛檀生時,他未有思索,吟了一句,“柳色春山映”。
頓時贏得了一片叫好聲。
這一句貼合時景,酒席設在柳樹下,遠處正是綿延青山。
而“柳色春山映”出自于王摩诘的《春日上方即事》,正是一首禪詩。
此句一出,有人喟嘆道:“不愧是京中赫赫有名的衛家三郎,果真是天資不凡。”
先被吳懷翡比下去,現在風頭又被這和尚搶去了。賀妙心中不平,面上卻笑道,“背前人的詩實在無趣,不如我等一塊兒行酒聯詩好了。”
背詩惜翠還能蒙混過關,但作詩,她還是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的。
賀妙她自己起令,先作了一句,其餘人稍加思索,也随其後。
等到惜翠的時候,又不免好奇起來,這高家三娘要如何作詩。
褚樂心望向她的目光隐含擔憂。
惜翠搖搖頭,端起了酒盞,“我愚笨,不會作詩,自罰一杯。這場酒令我還是不參與了。”
賀妙突然攔住了她,笑道,“娘子無須自謙,随便作一句即可,這都算數。”
惜翠擡眼看着這個京中久負盛名的才女。
她不慌不忙,好像确實不知道她不會作詩,只以為她在自謙。
惜翠心裏很清楚,賀妙她性格自負,心眼極小。不過是看她與吳懷翡相識,而且關系不錯,這才遷怒于她,将氣撒在了她身上,順便襯托自己。
在場衆人都在等她會作何反應。
褚樂心聞之不由得一愣,忍不住開口道,“高娘子不願你又何必逼她。”
賀妙還沒回答,衛檀生卻替她回答了。
他望着褚樂心微笑道,“六郎你此言差矣,賀娘子這如何算得上在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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