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昨日的事情陸清宴記得不大清楚, 她飲了幾杯酒後就人事不醒, 迷糊間發覺自己渾身無力, 只能順着人擺弄。現在細細想來,定是那酒的緣故。
她整理好自己的衣物, 脊背處抽痛,踩着石子路上腳底板磨得生疼, 忍不住走一步停一步。連菊見陸将軍走路姿勢不對, 暗怪殿下下手太狠,她走過去,“将軍要扶着嗎?這裏距離關采花賊的地方還有段距離。”
陸清宴也非不知好歹之人, 由她扶着往前走,問及昨晚的事情。連菊一五一十答了,連廣陵王被殿下暴揍之事都沒省去。
陸清宴心情很好, 阿彌這個人脾氣也算好,大抵可稱得上懦弱, 能讓她動手打人約莫着也是氣狠了, 走到半道上想起連菊方才的話,她們并不認廣陵王的身份,她眼下不管不顧的跑去, 只怕得不償失。
且将軍府裏亂成一盤散沙, 應該先去處置這些人才是,至于高峤不如先晾着他。
她又轉身回将軍府,自己這個樣子約莫也翻不了牆,欲從正門走, 連菊喚住她:“将軍不如從府內走,兩府相接的牆塌了……還砸傷了您府上的婢女,不過已經請大夫治了。”
連菊有些不好意思,細細想來幸虧昨晚牆塌了才會讓人察覺到将軍府的怪異。
陸清宴走過坍塌之處,多打量兩眼後便輕嗤一聲,也不說話。
虧得阿彌想出這個爛招數,想在牆角下挖溝渠阻止她翻牆,竟不想牆下地基不夠堅固,挖得多了便塌了,她道:“連菊,這件事交給将軍府處理,保管你們殿下滿意。”
正好利用這個機會開一個角門,太後皇帝若問起來便剛好拿此話搪塞過去,是公主府将牆角挖榻了,将軍府補救而已,地基不穩只能開道角門。
陸将軍極其開心,連菊蹙了蹙眉,她有些苦惱,長公主好像又做了件對不起自己的事。
昨夜鬧了整夜,陸清宴愛幹淨,回去後命人準備熱水沐浴,被陸平困住的婢女也被公主府的侍衛救出來,婢女給她講了大致經過。
昨日宴飲是因為大夫人膝下的兩個嫡女待嫁,看中了廣陵王府潑天的富貴,嫁入宮廷自然是不可能的,五品官的嫡女入宮必然不受待見,不如走險路去攀附廣陵王高峤。
酒中有藥,只是那酒是給高峤喝的,不知怎地轉到陸清宴手中,自家宴席她根本不會想到酒中有古怪,喝完發覺不對。高峤出自皇室宮廷,什麽肮髒計謀沒見夠,立即識破,并威脅陸平,若不從他便将整個陸家告到禦前。
陸平害怕極了,自然乖乖答應,沒想到半路上殺出長公主,牆塌了進來找陸将軍。
惱恨的是陸平,被戳破後竟所有的屎盆子扣在陸清宴的身上,長公主也不是傻子,打了大夫人又将陸平捆住丢到柴房裏,等着陸清宴醒來再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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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宴的生母文蘭早就聞風而來,她是府內家生子出身身份卑微,若非陸清宴争氣還不知她縮在哪個角落裏過着下人的生活,她見女兒神色尚好,心中大石頭落下,為人母者事事念着兒女,哭着抱着陸清宴。
只是陸清宴一個踉跄,腳疼背疼,一路走回來已不易,被母親這般沖撞,身上所有的痛經都在叫喊,她倒吸一口冷氣。
文蘭察覺出女兒的異樣,又見下人備水,立即脫開女兒衣袍查看,背上本是白皙白嫩的肌膚,現在布着數道鞭痕,她心疼得掉眼淚,“這……怎麽弄的……”
“摔的……娘,你先出去,我要沐浴,還需要去父親那裏看看,朝堂上還有事情等着我去處理。”陸清宴忙将衣裳穿上,又将母親推出去,寂靜的院子裏又是一陣叫嚷。
頭疼的是長公主又跑來了,那道牆榻了之後,來往特別方便。
陸清宴撐不住便斜靠在門板上,瞧着氣勢洶洶的長公主走近。只是她還未走近,身後撲來一個女孩,抓住她的衣袖哭喊:“殿下……您開恩救救我父親母親……他們都是無辜的。”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阿九腳下不穩,差點被她拽倒在地,将軍府的人都這麽蠻幹?她一腳踢開女孩,“好好說話,哭甚哭甚,有什麽委屈找你姐,關孤何事,滾!”
她心中本就惱怒,見到姓陸的女孩子沒來由更加讨厭,若非陸清宴在她定再踢上一腳。
長公主目光冷淡,陸清檀則鬧了沒臉,淚水沒幹,臉上就青白一陣,不知曉這位長公主怎麽換了性子,往日只要對陸清宴不利的事,她都會上趕着去摻和。
陸清宴站于廊下,神色異常清冷,冷冷瞧着陸清檀在那裏裝腔作勢。阿九腦子裏有些回憶,南朝嫡庶分明,陸家的子弟被庶女踩在頭頂上,心中不服加之陸清宴行事霸道,大多面上情分,暗地裏死較勁。
想着攀上廣陵王這棵大樹也好挽回些尊嚴,豈料廣陵王壓根就沒看上她,反倒想着陸清宴,搬起石頭砸起自己的腳。
阿九才不會傻得去攪和将軍府的事,她公主府關着那尊大佛,殺也不是放也不是,都怪這個陸清檀,她越想越惱火,上前又想踢幾腳,陸清檀吓得滿庭院跑,邊跑邊哭。
“請三小姐出去,沒我的允許不準出來!”
看完戲的陸清宴慢反應過來,陸清檀見長公主不幫忙就厚着臉皮去求庶姐,低聲下氣:“阿姐,父親母親都那麽大的年齡經不起這般折騰,你心疼心疼他二人養大您,放了他們出來吧,我母親挨了打傷勢嚴重,您就念着她的好放她出來請大夫吧,若是旁人知曉了,曉得您不敬嫡母,禦史那裏也會生事是。”
蛇打七寸,這位陸三小姐很會說話,阿九不禁多看幾眼,這樣玲珑般的人物若是嫁給廣陵王,只怕府上也不得安寧。她眼珠子轉了轉,陸清宴則道:“打人關人的不是我陸清宴,三妹該去求旁人才是。”
陸清宴笑着看向阿九,道:“殿下您說是不是呢?”
阿九就知曉這人拿她當箭使,不過她既然摻和進來,又惹了那麽一尊大佛,想來也不能袖手旁觀,又覺得那個女人哭得心頭煩,就像死活不肯喝孟婆湯的鬼魂,她立即揮揮手讓人将陸三小姐帶出去,順帶堵住那張嘴。
陸清宴也對她的舉動有些吃驚,平日裏不嫌事小的長公主竟主動為她解決麻煩事,她站直身子,眼中清明又藏在幾分冷意,哪有方才淡笑的模樣,“殿下不如進來聊聊?”
“陸将軍主動請我進去,只怕心思不善,不去!”阿九才不上當,這個女人進屋動手動腳,簡直就是可惡。
陸清宴唇角勾了勾,毫不介意戳破自己的傷處,道:“殿下那幾十鞭子打在臣的身上,有心無力,殿下自己下的手應該清楚才是。”
阿九語塞,好似是這般道理,她也就進屋去了。
進去才發現裏面熱氣騰騰,屏風後擺着沐浴用的一應物什,她坐在屏風外,開門見山:“那個高峤如何處置,我可不願管這件事。”
“殿下不是已經說那只是采花賊嗎?哪有什麽廣陵王高峤。”陸清宴微微蹙眉,身後汗濕了衣襟,摩挲着傷處,痛得她站立不住。
阿九瞧着她蹙眉隐忍的樣子,軟軟靠在小榻上,撥弄着她榻上的兵書,悠閑道:“既然不是高峤,可總該将人處置下,放在公主府若的被外人知曉,你我囚住當朝親王,罪名可不小啊。”
“原來長公主也怕啊,臣以為殿下天不怕地不怕,單單怕臣胡攪蠻纏。”陸清宴站不住,便索性坐過去,在小榻的暗幾裏拿出一方盒子遞于長公主。
阿九不明所以,順手接過,陸清宴道:“殿下再想逃跑的時候可以帶着這個護身。”
這人真貼心!
盒子裏放的好似一個手镯,她翻了翻覺得奇怪,公主府內的手镯成百數千,只是這個寬且扁,裏面是中空的,一看就知有物。
陸清宴知曉她認不得此物,便道:“這是針匣,內置暗器,是個很好的防身之物,你且細細看去手镯內有處突起的點,遇到歹人按下機括,毒針便從那裏射出,比袖箭更為靈活方便,且它看上去就像是普通手镯,不會引人注意。”
阿九翻過去翻過去看了數遍,眉眼彎彎,瞧着就知道她很滿意,陸清宴把握機會湊過去,接過手镯,親自給她套上去,手腕大小很合适,好似量身定做一般,阿九很滿意。
陸清宴離她很近,炙熱的呼吸噴在耳廓,酸麻酥癢,阿九往後退了少許,“你就不怕我拿它對付你?”
“殿下舍得臣死就盡管試試。”陸清宴坐直身子,指尖上殘存着長公主身上的溫度,她憐惜地摩挲了須臾,“殿下昨夜救臣,臣很開心,從小到大除去營中的将士外,唯獨殿下對臣另眼相看,就如同昨夜,家中人為了前程利益而算計我,着實令人齒寒。”
阿九不料她會訴苦,拿人手短,自然不該惡言相待,不過陸家父母所為确實讓人不齒,為了一己之利就把女兒往火坑裏退。
阿九想,真是喪心病狂。
她扭過身子去看,陸清宴神色寧靜,如同黑夜下波瀾不驚的湖面,半分也不惱,她怪道:“你好像習慣這種事了,他們經常這樣做,你生母就不管不問嗎?這可是将軍府,是你陸清宴用軍功掙來的府邸,哪兒輪得到他們指手畫腳,打發出去不就得了。”
“孝字當頭,如置刀劍。”陸清宴道。
南朝以孝道仁義治國,自然不可随意置自己生父不管不問。
阿九覺得人間的事太複雜,微抿唇角,一時沉默。陸清宴盯着她微抿的唇角,如丹果般鮮豔,可惜帶刺,不過這樣的高彌才讓人喜歡,不為她手中的兵權。
那厮高峤多半是為了兵權,他野心極大,妄想娶她得到她身後的助力,以此有着與小皇帝抗衡的實力。
“那依我看不如讓那個高峤娶了你那個不省心的三妹妹,這樣他就不會在惦記你,再者這事也好解決。”阿九覺得這個主意甚好,兩人都是肮髒的心,結合在一起,約莫就是最好的一對夫妻。
陸清宴不想她會想起這麽個辦法,目光在她精湛的眸光上停留,“你想怎麽做,親王怎會五品官家的女兒為正妃。”
“這個好辦,将你免職罷官,這樣家中只有你一人盯着門楣,陸清檀對外可說出去是你的嫡妹,再加上他二人對外生米煮成熟飯,高峤應下便放他出去,不應就打死丢入河裏。”
這個主意太損,就算陸清檀嫁過去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一時間陸清宴蹙眉似是不應,畢竟是她的妹妹。
阿九察覺出她的意圖,戳戳她腦門,恨鐵不成鋼道:“陸将軍的腦子約莫丢在戰場上了,你那個三妹妹都拿你當作擋箭牌,你的名聲、你的官職就是她攀權的踏腳石,你竟然心疼這個,戰場上是你死我活,你們将軍府難不成就是不是你死我活?”
她頓了頓,把玩了針匣,心情甚好,不免又提醒陸清宴幾句:“你可憐人家,人家未必可憐你,昨夜我也曾看到了,高峤不會善罷甘休,你們将軍府也有錯,他若告到禦前,依着小皇帝的态度,你們陸家名聲肯定難聽,順便打擊打擊你的威信,何樂而不為。”
“你怎麽知道那麽多?”陸清宴奇怪,往日這個長公主呆呆傻傻就曉得看花娘,今日長篇大論頭頭是道,莫非以前是藏拙?
阿九也是一愣,捂住自己嘴巴,這些彎彎繞繞是地府那些鬼魂與她訴苦時所說,幾百年來聽得多了,就曉得裏面的門道,但是不能告訴陸清宴的,她想了想就道:“太後告訴我的,聽得多了自己想了想,你到底要如何做,趕緊決定,那個瘟神還在我府上呢,真是麻煩。”
陸清宴沉默着,卻是審視着此事會帶來的結果,眼神陰沉,讓阿九毛骨悚然,她立即下榻,道:“我要回府去了,晚飯前給我答複。”
長公主主動來将軍府的次數少之又少,陸清宴怎會輕而易舉地放她離開,她立即攔着門,神色略帶柔和,委屈道:“你打了我,此事無人知曉,你得給我留些面子,等我沐浴結束給我上藥再去,婢女看到我面子往哪兒擱。”
說話間眼神在阿九手腕上流連,阿九立即明白她的意思,将手往後藏了藏,送出手的東西哪有那麽容易再收回去的,她道:“那你快些去洗。”
陸清宴得逞一笑,特地将門插上,以往這人悄無聲息地溜走。
屏風後傳來呼啦水聲,阿九覺得無趣便趴着屏風正大光明去頭偷看,她并非是正人君子,晴笙的身子都被她看過數次了,也不會覺得難堪。在看到陸清宴背上紅腫的鞭痕後,心中小小心疼一下,随即道:“傷口不能進水的。”
陸清宴也未曾想到她會入內偷看,臉色在暗處紅得剔透,她道:“殿下先出去,非禮勿視。”
“非禮勿視什麽,我又不是采花賊,你留我在此處不就是為了上藥,待會也是給我看的。”
她振振有詞,陸清宴覺得無奈,大致清洗後,就拿起一旁的髒衣服砸向‘采花賊’,她是自幼練武,臂力大得很,阿九沒注意被砸到臉上,聞到淡淡血腥味,沒來由地厭惡。
一眨眼的功夫陸清宴就已經穿戴好衣服了,發梢沾水打濕白色的內衣,凸顯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阿九見多了花娘的豐潤身段便不覺得如何,便道:“不如花娘。”
陸清宴:“……”
她這是被嫌棄了?
屋內暗格裏放着許多傷藥,陸清宴拿出一瓶藥膏給長公主,後者順手接下,恍惚了一瞬,人間的藥膏怎麽用?
待她回神時陸清宴已脫下內衣,露出半個圓潤小巧的肩頭來,傷口被水浸泡後更顯猙獰,橫七豎八地布在背上 。這般平趴着,讓阿九怔了怔 總覺得極是暧昧。
她握着藥膏,站在原地:“怎麽上藥啊?”
陸清宴以為她又在推三阻四,偏向一向側着臉,咬唇道:“随你。”
阿九盯着陸清宴的臉,眸色閃了閃,沉默片刻,慢慢走過去,掀開她剩下一半的內衣。其實陸清宴若不練武,這樣貌美的女兒家,定的很得男子歡喜。
她眨眨無辜的眼睛,目光落在陸清宴的後腰處,細細一掐,盈手可握,柔軟如柳,比那些花娘柔軟多了。她當真伸手掐了掐,手感好軟,比摸虎腦袋還要舒服,她樂道:“好軟啊。”
陸清宴疼得腦發暈,也沒聽見她說的話,冰涼的藥膏抹在傷處,身體被激得一陣輕輕的顫栗,那只溫熱的手在背上游走着,時而重時而輕,藥性較烈,她感到傷意在瞬間陡然增加許多倍,喉嚨堵得厲害,低低的聲音忍不住從唇間溢出:“殿下……疼……你輕點。”
明明是件簡單的事,阿九倍覺麻煩,打的時候都沒見她哼聲,既然輕那就輕。
可她再輕,陸清宴總在呼痛,慌的她臉色發紅,竟覺得陸清宴呼痛的聲音也挺好聽的。
滿室旖旎,呻.吟聲讓在用觀塵境偷看的月老頓覺眼睛被針紮過,偷看人家閨房之事不太友好,忙将畫面隐去,一人擠了過來,“月老在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下更晚上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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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