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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成親并不算是稀罕事, 但二者都是皇城內身份尊貴之人, 此番結合不亞于皇帝選後, 紅妝十裏不曾有,兩府相并, 角門便算徹底打開了。
兩府幾座側門打開,下人散着銅錢, 百姓都湊過來沾着喜氣。成親本就是天大的喜事, 長公主與鎮北将軍又極其大方,百姓将兩府圍得水洩不通。
小皇帝沒有過來,只派遣心腹過來恭賀長姐新婚大喜, 太後也是如此。
轟動全城的婚事辦得很是穩當,陸清宴本就不是矯揉造作之人,拜了天地就被軍中下屬拖出來飲酒, 杯盞推交,滿堂喜氣。
阿九不願出去迎合那些人, 便在新房裏等着陸清宴回來, 床上按照習慣放灑着桂圓棗子,她撿了顆棗子想要吃,季嬷嬷眼疾手快的勸住她:“殿下不能吃這個, 這是喜氣。”
阿九不理解, “吃進肚子裏更是喜氣啊。”
說着塞了一顆到嘴裏,很甜很甜,讓她笑彎了眼眸,季嬷嬷徹底沒了脾氣, 桌上的合卺酒靜靜放置在那裏。
她無憂無慮,對于成親這件事也沒有多大的歡喜,她與陸清宴本就同屋同榻,成親不過是一個形式罷了。她吃着棗子,想起陸清宴的話,欠她的今日就要還回去。
想着,她的心跳有些失衡了,咬着棗子望着季嬷嬷,低低道:“季嬷嬷,你先出去吧,我一人待會。”
“這可不成,新房不能讓您一人待着,奴婢陪着您。”季嬷嬷拒絕道。
這約莫又是人間的規矩,阿九不好拒絕,自己躺在榻上,又被紅棗硌得脊背疼,便索性站起來到外面走走,她又不是新娘子,沒必要待在屋子裏。
前院絲竹聲遠遠傳過來,她聽着有些不舒服,這個陸清宴就曉得自己快活,她勾勾手指頭讓連菊過來,低聲吩咐:“讓陸清宴過來,一刻鐘再不不過來,就不許她今晚入房。”
連菊笑了笑,殿下還是這樣任性,她輕聲應下。
此時的陸清宴一身紅袍,被屬下圍着無法脫身,正好聽到連菊傳的話,立即不客氣的推開屬下,大步往後院走去,走了幾步不料又被人拉住,生生灌了三杯酒才準離去。
她入新房時,阿九正盤膝坐在榻上,紅燭高燃下肌膚晶瑩,怒目望着她。
陸清宴一身酒味,阿九吸了吸鼻子,粉面紅唇,“好難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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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就有潔癖,眼下陸清宴與那群男子推杯換盞,将她一人丢在此處,怎會不惱。陸清宴站在幾步遠的地方,立即道:“我去沐浴。”
季嬷嬷攔住她,眼神略過精光,道:“殿下與将軍還未飲下合卺酒,怕是不合規矩。”
阿九蹙眉,“先讓她将自己洗幹淨再說,酒又不會跑的。”
季嬷嬷不願意,還想再勸,陸清宴冷冷睨了一眼,那眼神帶着寒芒,她不自覺地後退幾步,看着陸清宴大步離去。
阿九覺得那兩杯合卺酒就是季嬷嬷等在此處的最大源頭,待陸清宴進來後就拉着她飲下,将空空的杯盞還給季嬷嬷,急忙将人驅趕出去。
陸清宴沐浴出來,褪去一身凜冽的香味,身上散着熱氣,阿九笑着摸摸她的腦袋。陸清宴趁機捉住她的手,親了親手背,伸手将人抱起放在榻上。
阿九躺在榻上,感覺猶如案板上的肉,任着陸清宴宰割。
那只執着殺人劍的手觸上她的臉頰,此時少了殺氣,只有滿腔柔和,阿九眼中映入的是陸清宴帶笑的眉眼,漣漪四起,“你怎地沒醉?”
呆殿下問話太過直接,陸清宴笑了笑,壞心地掐着她臉蛋,肌膚柔膩,應道:“你就想着我醉,好像那次般占着我的便宜。”
許是剛沐浴出來,她感覺有些熱,額間滲出些許汗水,更加襯出她的緊張。
阿九遲疑了下,伸手擦去她的汗水,“上次又不是我灌醉你的,是你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怨不得我啊。”
她的手帶着淡淡涼意,不輕不重摸得更是舒服,陸清宴俯身壓在她的身上,低笑:“那今夜你我都很清醒,你可不能耍賴。”
阿九不應,一只纖纖素手已朝她腰間伸出去,阿九眼疾手快的握住,反倒伸手去捏她的腰,認真道:“你怎麽那麽瘦,以後我要養肥你。”
這大概就是她的宏偉志願。陸清宴聽得發笑,一雙羽睫帶着微顫,“人不能用肥字,只有豬才能用肥字,你知道嗎?”
“不知道,我只知曉陸将軍瘦了就不好看了。”阿九的指尖在陸清宴腰間打轉,不知何時将衣帶拽在手中,陸清宴察覺到後立即俯身吻上她的唇角。
一旁紅燭光色溫暖,阿九看向陸清宴的目光,如此溫柔,像是經過千年沉澱而來,陸清宴心動得吻了吻那雙顫動的眼睫,“阿九不要怕。”
“我說過,你在我便不會怕,幾百年來雖說你總欺負我,但是你都在保護我,我都曉得。”阿九傻傻道,有那麽短暫的一瞬間,感覺人間也不錯,至少她可以看到這樣的晴笙。
霸氣而不失柔意!
“傻子,你我認識不過幾年罷了。”陸清宴笑話她,這個呆殿下竟在洞房花燭夜胡亂說話。
她握住阿九的小手,兩手相交,緩緩地收攏,似是将這個呆殿下緊緊包裹在裏面,她眼眸深沉,閃着燭火般的光芒,沉聲道:“我既與你在一起就定會幫你幼弟守好江山。”
阿九歡喜地應了聲,主動收回手,緊緊握着被子。
陸清宴不想她這般主動,眸色愈發溫和,眼前閃過些許白芒,莫名有些暈眩。
她無力合上眼眸,瞬間卻又睜開,腳踩着踏板上,冷眼觑着榻上的長公主,眸色深邃,卻又是像極了冰霜。
阿九不明白她這番巨變,想爬起來卻發現陸清宴跄踉了幾步跌坐在地板上,她忙爬起來想去扶起她。陸清宴眸色隐着一種深而無力的怨恨,更是湧動着從未有過的絕望。
“陸清宴,你怎麽了?”阿九害怕,數次想要扶起她,都被拒絕。
“高彌,你在酒中做了什麽手腳?”
阿九彷徨,臉色煞白,陸清宴的冷漠讓她害怕,她不管不顧地想去拉她起來。陸清宴頭暈目眩,甩手一個耳光打上那張玉臉。
她仿若用盡了一生力氣,阿九被打得向前撲去,衣袖拂過桌上的紅燭,滋滋火星撲上了阿九的袖擺,她急忙用手去撲滅。
阿九沒有見過這樣滿臉煞氣的陸清宴,被打的臉也不知疼,不過須臾間,陸清宴就變得讓她害怕,她不知酒中有什麽變故,只一味搖首,更不知如何作答。
她尚處于一片迷蒙中,陸清宴來回走動,左右翻找着什麽,她有着随手帶劍的習慣,找了許久也不見自己的配劍,才想起今日大婚,配劍早就撤下。
阿九爬起來從背後抱住她,整個身子不住顫抖,紅唇微啓:“陸……你怎麽了,我不知道酒有什麽變故……”
話未說完就被陸清宴甩了出去,她回身冷冷望着高彌,朝着外面高聲喝道:“來人!”
阿九聽着這句話就覺得事态不好,眼見着陸清宴又在自己面前倒下。以前高大的軍人姿态,在此刻變得十分柔弱,然而她又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向門口跑去。
只是她尚未打開門,門前沖來一人,“将軍……不好了……”
沖進來的人是林全,是陸清宴最得力的左膀右臂,阿九識得,也在此時她看到林全雙手染血,沖進來的那刻一把劍從他背後插入,貫穿而出,僅僅一聲就倒地不起。
她再傻也明白方才的變故,她沖上前就陸清宴護在身後,看着帶刀提劍的軍士争前恐後地沖入她們的新房,兇神惡煞。
陸清宴不會領會她的好意,再次推開她,而從軍士後面走出來面如白玉的小皇帝,他毫不猶豫的将她拉起來,高喊道:“誰能拿下陸清宴,朕賞金賜爵。”
阿九登時驚恐萬分,望着小皇帝,毫不猶豫地推開他,“你別忘了是誰助你親政,穩住南朝邊境。”
這是這番話隐沒在刀劍相交之間,陸清宴尚存幾分理智,透過人群看着同樣在那裏掙紮的高彌,原來她也不知道這一切的謀劃。
這場嫁女的婚事,不過是小皇帝與太後除去她的謀劃罷了。
被歡喜沖昏頭腦的她,竟不知太後連自己親生女兒都可以利用。誰又能想到太好如此心狠,這樣迫不及待的殺她。前面賓客歡騰,喜氣洋洋,後院卻是腥風血雨,刀光劍影。
她在角落裏看到被阿九棄之如敝履的那把劍,大步沖過去,拔劍出鞘。
小皇帝知曉陸清宴的本事,力拔山兮氣蓋世,便是男子也不如她的,他拉着長姐,不斷催促她離開。
然而阿九滿心只有屋內厮殺浴血的陸清宴,凡人壽命很短,短短幾十年,沒有無盡的壽命,陸清宴若死,她便會永生見不到她的。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六道輪回之事,今生事今生畢,來生便如陌生人。
她瑟瑟發抖,第一次落下淚水,像過奈何橋的普通女子那般哭得撕心裂肺,猩紅的血水在她眼前掠過,她掙紮着看向陸清宴,朝她搖首:“我……沒有……”
陸清宴殺紅了眼,一身白衣上血水交織成的紅蓮昭示她方才經歷的殺戮,她本就不是善者,見人殺人見鬼戮鬼,屋內的屍體堆積成山。
一時間無人再敢上前……
阿九從驚懼中回神,揪着小皇帝的手腕,懇求他:“解藥……解藥……我保證……她不會是你的阻力,解藥……”
眼下的地步更讓小皇帝惶恐,若讓陸清宴再活下去,死的便是他了。
小皇帝不應,阿九顫抖着扣動手腕的機括,毒針順勢而發,沒入小皇帝的身體裏,她踉跄着跑去陸清宴那裏。
陸清宴面色蒼白,眸中布滿猙獰的血色,看向阿九的眼神裏只有死亡一般的冷靜,震懾得那群想要殺她的人不敢前進。
她茫然将劍指向阿九,白皙的手背上因怒火而布滿暴凸的青筋,劍尖上鮮血滑落在地板上,一滴一滴,阿九迎着那般劍走過去,哭道:“你不信我,不如我陪你……”
被人重重保護的小皇帝不知不覺地倒下來,身體在抽搐,怒目圓睜,方才有神的目光在漸漸渙散,滿是不可置信。
陸清宴撐得辛苦,劍在此時應聲落下,無力地看着阿九在她面前倒下,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嘔出污血。她仰天大笑,看着門口趕來的太後,“真是厲害,拿你自己女兒做誘餌,竟不惜舍去她的性命。”
小皇帝已然沒有氣息了,太後滿臉惶恐,看向陸清宴的眸中更多幾分憎恨,嘶喊道:“殺了她……”
陸清宴撐着靈劍站在原地,戾氣心生,鷹顧狼視,盯着前方的兵士,“我陸清宴就在此,來取我性命便是,何苦搭上高彌的性命。”
白衣冷劍,所有人被她周身殺氣所震懾,都體會到她的勇猛,縱然她是折斷羽翼的雄鷹,亦不能夠是他們可斬殺的。
阿九喝下那杯毒酒,肺腑如火焚燒,她做不到陸清宴那般奮力厮殺,大口的血水從喉嚨噴湧而來,眼前已然近似于一片黑暗。
那個女人、那個鎮北将軍猶在手持靈劍,像極了阿鼻地獄來的厲鬼,她的鼻息她的心跳,好在都能感受到,太後在說什麽話,她聽不清了,就只能看見陸清宴揮臂斬殺。
刀劍之下,漫天血雨。
阿九躺在地上,陸清宴血目通紅,望着那裏的太後,身前的士兵面如土色,她手中的劍好似帶着靈氣,引着她去斬殺敵人,。
她的手中、衣衫、鼻息裏都是血腥味,她拖着劍往太後那裏走去,那群兵士忍着恐懼而上,未曾近身就被陸清宴手中的劍一劍封喉,一雙血眸在白皙的臉頰上更顯猙獰。
身後一個士兵企圖背後偷襲,陸清宴一個反手,劍插入那人的胸膛,快速抽出,那人來不及喚就倒下,那些士兵驚恐地往後退去。
她停在阿九面前,慢慢蹲下來,凝視那張痛苦的臉。
兩人四目相對。
阿九努力咽下喉頭湧上來的血腥,緩緩爬起來,昂首看向滿身鮮血的陸清宴。她的臉色已如白紙,眸色痛苦而悔恨,陸清宴垂眸不語。
安靜了片刻,陸清宴轟然倒下,長劍脫手,身體如山壓在阿九身上,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撫上阿九的臉頰,憐惜般的摩挲了下,旋即無力落下。
阿九不動,徐徐擡首望着太後,一雙圓潤的大眼睛空洞,呆呆地望着她,“她方才與我說……她要替你們守住南朝的江山……”
太後眼中只有恨意,恨不得眼下殺死了她。
阿九閉目,摸到那把劍,又摸到陸清宴那雙帶有餘溫的手,抱着她的手握上靈劍,劍刃割破陸清宴的肌膚,滿腔的血腥味讓阿九呼吸不順。
淚眼朦胧中,那把劍刺入阿九心口間,刺得不深,卻夠了。
有什麽滾燙的東西落在靈劍上,混着兩人的血綻開一朵妖嬈的花,金色的光芒籠罩着二人,小奶虎從角落裏蹿了出來,看着刺眼的劍光,它來遲一步了。
那個月老說,高彌若是有事,便拿它當柴燒了去。
它呆呆地望着兩人相擁的身體在地板上消失,那些兵士大喊有鬼,争先恐後的跑出去,接着月老一聲嘆息,“來晚了……來晚了,還是沒避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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