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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等蘭畢回去的時候，他又是公主了。

精靈說：“蘭畢，你手肘破了。”

蘭畢默默地給自己穿上長袖的裙子。

但公主不能總穿長衣服。

她要漂漂亮亮的，即使打架也要漂漂亮亮的。

第三次打架的時候，蘭畢說：“不要打臉。”

“咦，可是為什麽啊，”杜依斯谷是個好奇寶寶：“但是打臉的話效果超好的。一下就能放倒你。”

蘭畢想一下就放倒教杜依斯谷這招的人。

他說：“打臉會很難看。”

“都是男人，怕什麽難不難看的。”杜依斯谷拍着胸口，哈哈大笑。

“但是阿赫蒂會變難看。”蘭畢忍不住了。他同杜依斯谷分享了他最要緊的秘密。

杜依斯谷不說話了。他難得正經起來，湊近去看蘭畢。

蘭畢也緊張起來。他縮着氣，睜大眼睛去看杜依斯谷。

但看完了，杜依斯谷松口氣，嘴巴大大咧開，笑了：“太好了，你比阿赫蒂公主難看些。你再難看也沒關系，阿赫蒂公主比你好看。”

蘭畢忍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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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忍了一次。

蘭畢王子決定不忍了。他沖上去揮舞起了他的拳頭：“誰醜了？你說誰醜了？”

回去後蘭畢給阿赫蒂公主加上了又一層外套。

夏天到了，蘭畢覺得他們不能打架了。

不然阿赫蒂就只能穿熱死人的長裙了。

蘭畢說：“杜依斯，我們不能總這樣。”

杜依斯谷說：“我們總哪樣了？”

“我們不是三歲的小孩了，”蘭畢很正經：“我們十歲了，不能總比誰的拳頭更厲害。”

因為蘭畢的拳頭不厲害，所以蘭畢才會這麽說。

杜依斯谷也很正經地回瞧着蘭畢。然後杜依斯谷說：“你說得對，蘭畢。但我是十二歲了。”

蘭畢松了口氣：“好，你十二歲。所以我們……”

“我們應該比劍的！”

杜依斯谷丢給蘭畢一柄木頭劍，他說：“來吧，看誰的劍能先劃破敵人的衣裳！”

杜依斯谷喜歡騎士小說，他也就會說幾句小說裏的話。

蘭畢想還不如拳頭呢。

蘭畢撿起了劍，很認真地說：“杜依斯，我們能比魔法嗎？”

六.

杜依斯谷十五歲了。

杜依斯谷說：“蘭畢。”

“嗯。”

“我要去參選騎士隊。”

“哦。”

杜依斯谷不高興了：“你高興點。”

“我高興什麽啊？”

蘭畢生氣地回頭看。

蘭畢舉着他手上的草蝈蝈，說：“叫你別動我，又沒折好。”

杜依斯谷垂着眉頭：“我也沒想到你學不會草蝈蝈啊。”

他們倆在草地上折動物比賽呢。

杜依斯谷和蘭畢還是會比賽。

他們比打架、比拳頭、比劍術。偶爾蘭畢會躲起來，教杜依斯谷幾招魔法。然後兩個小男孩跑進山洞裏，咻咻咻、砰砰砰，歐拉歐拉歐拉。

男孩們笑得太大聲了，蝙蝠尖叫着跑出來，像誤闖女廁後被趕出來的男同學。

但明明杜依斯和蘭畢才是那兩個男同學。

最後精靈說：“你不能再受傷了。”

蘭畢同杜依斯谷說：“我們不能比魔法了。”

杜依斯谷有些不舍得：“啊，那我們玩什麽呢？”

蘭畢想了想，說：“看誰學得快。”

“學什麽？”

“我教你啊！”

蘭畢舉出了他的繡花針。

七.

杜依斯谷真的去參選騎士隊了。

蘭畢不想讓他去，他想利用公主特權劃掉杜依斯谷的名字。

阿赫蒂公主看到了名單。

杜依斯谷報了公主近衛隊。

阿赫蒂一下高興又一下生氣。

公主抱着名單轉了個圈，提起裙擺蹬蹬瞪在宮殿裏跑。

大家都說：“阿赫蒂公主，請小心些，小心摔着您纖細的腳。”

阿赫蒂說：“沒事的，我沒事的……謝謝！”

啊、啊，大家張大了嘴。

大家又笑了起來。

我們的阿赫蒂公主怎麽了？

我們的阿赫蒂公主戀愛了。

她有喜歡的人了。

八.

杜依斯谷好難過。

杜依斯谷耷拉着嘴。他不編草蝈蝈了、不練劍了，他甚至連蘭畢都不搭理了。

蘭畢不生氣。

蘭畢說：“杜依斯，你怎麽了？”

杜依斯谷說：“我……公主有喜歡的人了。”

蘭畢心說：“我才沒有！”

但蘭畢不是阿赫蒂，他沒有穿裙子也沒有編發髻。

但蘭畢還是說：“公主才沒有。”

“但大家都這麽說。”

“大家說什麽了？”

蘭畢很好奇，畢竟他是阿赫蒂，阿赫蒂也是蘭畢。

杜依斯谷抽了抽鼻子。

蘭畢損他：“杜依斯，你十五歲了，你不能随便哭了。我六歲過後就沒有哭過了。”

杜依斯谷沒有理他。

杜依斯谷說：“公主在宮殿裏跑呢。”

“她之前也跑過啊。”

“她沒有！公主是不會随便跑的。她那麽的溫柔。”

蘭畢想了想，說是诶，我好像只同杜依斯一起跑過。

他就說：“好吧，那公主第一次在宮殿裏跑起來了。”

杜依斯谷說：“公主她笑了。”

“我也會笑啊！”蘭畢伸手扯自己的嘴角，歪斜斜地笑。

杜依斯谷說：“不是那樣的、不是那樣的！是更好看更甜的笑。”

“怎麽甜呢？”

“像吃了糖一樣。”

蘭畢想了想他吃過的糖：“像蜂蜜一樣嗎？”

杜依斯谷也想到了他同蘭畢一起去偷的那罐蜂蜜，笑了：“對，應該就像蜂蜜那樣甜。”

蘭畢盯着杜依斯谷的臉，說：“你見過公主嗎？”

杜依斯谷愣了：“沒有。”他有些難過。

“那你怎麽能說公主又是跑又是跳的，笑得又甜滋滋的，就是公主有喜歡的人了呢？”

“但是大家都這麽說。”

“他們說謊！”蘭畢最後下了結論。

因為、因為如果真就是這樣的話——蘭畢想：“杜依斯朝我笑得那麽甜，比蜂蜜還要甜的笑，他就是喜歡我嗎？”

“杜依斯喜歡我嗎？”蘭畢偷偷看了眼杜依斯谷，紅了臉：“不可能的。”

“杜依斯喜歡阿赫蒂。杜依斯不喜歡我。”

蘭畢這麽想着。他捂着心髒，感覺自己的心砰砰砰，跳得他疼。

他忽然間好讨厭阿赫蒂哦。

九.

杜依斯谷要去參加騎士選拔了。

師傅不放心他，送了他一柄長劍。

蘭畢很放心他，送了他一幅手套。

師傅說：“長劍太鋒利了，不要朝人，不要傷人。”

蘭畢說：“你太笨了，打不過就用手套轟他們。轟跑了你就不會受傷了。”

杜依斯谷不是很聰明，但他也沒有非常非常笨。

他知道這世界上有兩個人很關心自己，盡管他們的方式不大一樣。

但杜依斯谷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即使見不到阿赫蒂公主也不要緊了，他現在真的好幸福。

他希望把這幸福分給更多的人。

當然，如果能見到阿赫蒂公主就更好啦。

十.

杜依斯谷贏得了比賽。

他真厲害，整個國家可能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厲害的了。

騎士長走下了高座。

騎士長說：“你這是屈才。你要不要跟我去戰場。”

國家最近要打架了。王後還是很記恨攪湯婆婆的，她想要去燒了攪湯婆婆的森林。

但杜依斯谷說：“我不要打架。我要阿赫蒂公主。”

大家都笑了。

大家說：真是癡情的人兒。

大家又說：可越是癡情越是傷情。阿赫蒂公主要遠嫁了吶。

杜依斯谷說：“我不知道啊。”

大家安慰他：“就快了，就這幾天的事了。”

騎士長拍着杜依斯谷的肩：“要不你去送嫁之後，再回來參軍？”

杜依斯谷眨着眼，搖頭後又點頭：“至少讓我看看公主吧？”

“我還沒見過她。”

十一.

蘭畢可從沒聽說自己要嫁人。

王後好久沒見過自己這個兒子了。

小王子的确又好看又聰明又厲害，但她嫌自己兒子臭臭的。她隔着幾層的香紗和好幾個傭人扇出的風，靠一列列忠心的仆人給她和自己的兒子傳話。

“不是你要嫁人，我的兒子。”

“是阿赫蒂公主。”

王子白了臉：“我難道不是她？”

王後說：“你頭發留長了就真忘了自己長了個什麽東西嗎，我的兒子。”

王後看蘭畢很可憐的樣子。她嘆口氣，搖着扇子托着頭發，頭發上綴滿了水果和鮮花。

她走到王子面前，屈尊纡貴地親口同兒子說道：“精靈再也教不了你什麽了。你要學習新的，獲得新的。然後死在那兒。”

“我？死？”

“我哪會兒舍得你死呢，我的兒。”王後撫摸着王子的臉，力度輕柔，眼睛卻堅硬如刀鐵：“是阿赫蒂公主吶，我可憐的。阿赫蒂公主為了哥哥死于異國，蘭畢王子為了妹妹帶病上戰場。哦、多麽感人的故事。你說是不是吶，王子殿下？”

王後的手卡在蘭畢的脖子那兒。手臂不上不下，手掌不大不小。

蘭畢擡頭看着王後紫色的眼睛，感覺自己要淹死在這片顏色的海裏了。

“你說是不是吶，王子殿下？”

“是的……母親。”

十二.

杜依斯谷沒有見到阿赫蒂公主。

要嫁人的公主，漂亮的公主。

這樣的公主怎麽可能給一個外人瞧見呢？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連送嫁隊伍都不給進去，就怕癡情人搞破壞。

大家都笑他。

就蘭畢一個人沒有笑。

他頂着大雨來。

雨絲傾注，但一絲都淋不到蘭畢的身上。

他來瞧杜依斯谷了。

蘭畢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回得來。他難過又惶恐，他想看看杜依斯谷，他想讓自己安心。

但是安什麽心呢？蘭畢自己也說不清楚。

但杜依斯谷好像不想見他。

杜依斯谷說：“哦，你來了。”

蘭畢忽然生氣了。他捶了下桌子，桌子一下就稀碎掉。

杜依斯谷還是不生氣。他沒有精神，像是被抽掉根的植物。

蘭畢看着杜依斯谷的眼睛，自己也生不出氣來。

他蹲下來，握着杜依斯谷的手，說：“杜依斯，你看着我。”

杜依斯看着他。杜依斯黑色的眼睛泛不出光來，烏沉沉的，像被霧罩住的水井，裏頭波着水光。

蘭畢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聲又一聲。

蘭畢看到阿赫蒂在宮殿裏跑着。她多麽開心吶，杜依斯谷為着她而來，只為她而來；而他又是多麽難過啊，杜依斯谷有喜歡的人了，但這個人不是他啊。

阿赫蒂跑得好快，她不敢停下，她怕停下淚就會掉下來。

啊，我知道了。

蘭畢想：“原來我喜歡這個人啊。”

蘭畢說：“杜依斯，你想見阿赫蒂公主嗎？”

杜依斯說：“嗯。”

“很想很想嗎？”

“很想很想。”

蘭畢低頭親吻杜依斯谷的手背：“我會讓你見到她的。”

“我發誓。”

十三.

阿赫蒂公主逃婚了。

她穿着潔白禮服跑的。

她能跑哪兒去呢？阿赫蒂公主那麽柔弱那麽嬌貴。

大家瘋了般去找她。

杜依斯谷也去找阿赫蒂公主了。

但他其實沒有去找，他就随便瞎走走。

他有好久好久沒有見到蘭畢了，之前他倆可從來沒有這麽久沒見過。他可真夠怪想他的。

蘭畢在幹嘛呢，草蝈蝈會紮了嗎，劍還有練嗎，如果下次自己放水故意輸給他，蘭畢還會生氣嗎？

杜依斯谷這麽想着，腳随便走啊走，等停下時，眼前又是那條眼熟的小溪。

杜依斯谷心想我認識你，我就是在這兒見到蘭畢的。

杜依斯谷忽然間好難受，他單膝跪在小溪邊祈禱：請讓我見到蘭畢吧，我希望他平安，希望他好好的，希望他……

馬在輕輕噴着它的鼻子。

哦擡頭看吶，杜依斯谷看見了什麽？是一頭頂漂亮的獨角獸，獨角獸走過的地方連大樹也要給它讓道。

真是頭蠻不講理的動物。

但現在這動物正在向杜依斯谷奔來，它跑得是那麽的快，它的腳蹄踏在地上花瓣上又彈起了露珠。

杜依斯谷踉跄着站起來，他走上去，想喊出那個名字：“……！”

是一位美麗的新娘。

新娘黑色的頭發挽成發髻，新娘紫色的眼睛帶着陽光與栀子的香氣。

新娘的婚紗潔白到耀眼，蚌看了也要羞于展露自己懷裏的珍珠。她是國家最美麗的公主，她也将成為大陸上最矚目的新娘。

而這新娘正為一個人不停奔來。

是阿赫蒂公主。瞧吶，蘭畢實現了他的諾言，他讓杜依斯谷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杜依斯谷往後退了一步。

他沒有多看公主一眼，他沒有僭越禮距的約束。

他遵守着騎士守則，他向公主單膝下跪。

“我向您起誓，”杜依斯谷說：“我願、我行、我禮。我向國家獻上我的忠誠，我向殿下呈上我的全部。”

杜依斯谷想要成為阿赫蒂公主的騎士，多麽令人、多麽令人……

阿赫蒂公主她有點難過。但她不會哭的，自從六歲過後，公主和王子就再也沒有哭過了。

“你想要成為我的騎士。”

杜依斯谷沒有說話。

“為什麽？因為你的忠誠嗎？”

“我忠誠于這個國家、這片領土、所有的人民。”

“那你為何要向我起誓！”阿赫蒂公主的聲音忽然尖銳。

杜依斯谷猶豫了，但他說道：“因為您将是我們的王。”

“我想要所有的人幸福。我不可以，現在的王也不可以。但您可以，我的公主。”

杜依斯谷想要所有人幸福。

但現在的王太懦弱，現在的自己不夠聰明。

但公主可以的。公主是那麽的聰明，那麽的能幹，那麽的讨人喜歡。

她能讓所有人幸福。如果不行……至少杜依斯谷想守護住她的幸福。

杜依斯谷是個笨蛋。

他真是個笨蛋。

“那你怎麽不考慮一下公主的哥哥呢？”阿赫蒂公主的聲音忽然變輕柔了。

杜依斯谷猶豫着：“他太病弱了。”

“不對。”

“他久未曾出現。”

“不對。”

杜依斯谷絞盡腦汁，最後說出一個最讨人嫌、但最多人認同的理由：“因為王子他，太臭了？”

阿赫蒂公主哈哈大笑。

公主是不能這麽笑的，這樣太沒禮貌了。

杜依斯谷低着頭聽着，但公主笑着笑着，他漸漸覺得耳熟起來。

“杜依斯你真是個笨蛋！”

杜依斯谷震了震。

“我說你真是個笨蛋！杜依斯你擡起頭來看我！”

杜依斯谷認出了這未加遮掩的聲音。

他快要吓死了。

他看到了紫色的眼睛，眼角微彎的輪廓同蘭畢是那麽的像；他看到了公主長長的頭發，那麽順滑而黑亮，讓他想到躺在他膝蓋上時，蘭畢也是這幅模樣。

哦還有公主笑罵的聲音：“笨蛋。”

公主說：“杜依斯就是個大笨蛋！”

杜依斯谷不知道眼睛該往哪裏放了。她真的好好看，甚至快比得上蘭畢了。

公主潔白婚紗上系的草綠色的東西，東一擺西一突楞地，紮着杜依斯谷的眼睛。

真眼熟，是什麽呢？是杜依斯谷同蘭畢一起紮的兩只草蝈蝈呀。

獨角獸又在溪邊躺下了。

小樹長得很高了，小溪轉大，魚還是那麽多，在石頭上輕輕游過。

獨角獸看着兩個在溪邊打鬧的大男孩，無聊到打了個哈欠。

哈呀，真是無聊呢。

作者有話要說： 好我應該下章就可以完結了！

一個半小時寫了四千加，滿意！

我愛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