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親師父小嘴

——豐姨說得沒錯, 晏欺的确是個不折不扣美人胚子, 這樣的形容放在他身上,當真是再合适不過了。

他笑起來的樣子,總是在異常淩厲的隐忍當中, 攜帶了幾分柔軟的釋然。透過頭頂不斷四散折射的斑駁光影, 薛岚因甚至能看清他鬓間一縷和順的白絲之下,唇角微微勾起的弧線。

“師父……”

薛岚因眯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将晏欺骨節分明的五指拖起,置于唇下, 謹慎而又輕柔地落下一吻。

随後仰面擡頭,漆黑深沉的目光正對上他的。

晏欺卻側過臉,刻意将那道溫熱的視線避開, 頗為僵硬道:“……別這樣,街上人多。”

“又沒人看見。”薛岚因挽過他的袖口,一絲不茍地探出手來,為他別起雪白的衣袂, 交纏繞過手腕, 一面細細打了個扣,一面溫聲絮叨道, “再說了,看見又怎麽了?這過七夕節呢,我喜歡的那位,卻跑去給別家女人買胭脂,而我呢?牽個手都要戰戰兢兢的, 你說委屈不委屈?”

晏欺反唇相譏道:“委屈什麽?你也要搽胭脂不成?”

“我……”薛岚因眼睛一瞪,随後低頭咽了咽口水,局促不安道,“我一個大男人,要什麽胭脂?”

晏欺揚眉道:“那你要什麽?”

薛岚因左右環顧兩眼,忽又不曉得是哪根筋搭錯了,反手将他朝後一拽,一股腦地,邁腿鑽進路旁漆黑狹窄的小巷子裏。晏欺由他強行拖着,手又一時沒法松開,只得勉力壓下火氣喝問他道:“你又幹什麽去?”

話沒說完,只覺唇角倏然一涼。

薛岚因輕車熟路地堵上他的嘴唇,幾乎是毫不費力地,抵開他的牙關将舌尖探了進去。

不同于往日裏費盡心機的試探,亦或是數次極端失智的噬咬。薛岚因緊閉雙眼,似乎要将所有能捧出來的溫柔與克制,都毫無保留地獻給晏欺一人。

那一刻,彼此氣息纏繞,心底最柔韌薄弱的情緒随着溫度的上升而蓄意撕扯開裂,後又如膠似漆地貼合在一處,矛盾使人難以通融,卻又在同時,不得不為此通融。

晏欺一雙冰冷的鳳眸漸漸濕潤下來,攥握成拳的手掌青筋暴起,良久偏又緩緩舒開,無力垂在腰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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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外的燈影人聲仍在紛擾不斷,巷內卻安靜得仿佛空無一人。

晏欺朝後緊緊靠回牆上,微別過頭,與薛岚因錯開一定距離,道:“……別弄了,停下來。”

“就今天,原諒我好不好,師父。”薛岚因将他雙手捧起,貼在發燙的頰邊,懇求出聲道,“徒弟想和師父再親近一些,一會兒就好……就當是,也給我送了一盒胭脂吧。”

晏欺呼吸紊亂,卻仍是不忘嘲諷道:“你若真是想要,為師不介意給你添上一盒……唔!”

薛岚因不由分說将他唇瓣封住,抵弄吸/吮,來回舔舐,溫軟的唇舌依照本能的渴望朝裏不斷輾轉,厮磨,占/領。

那樣的感覺,實在太美好了。

薛岚因在這一方面,其實并無多少經驗。只是唇齒相依所帶來的巨大刺/激,就像是一塊融不開含不化的蜜糖,嘗過一口,便再難輕易将之抛置一邊。

——何況他的師父,平日裏咄咄逼人慣了,實際在某些程度上,純粹到了一種讓人很是意外的地步。

晏欺一向不習慣與人過于親近,他能容許薛岚因這樣放肆張狂,完全是因為他不會——又或者說,是不适應。他那一副刻薄又兇利的唇齒,好似天生就是在發狠時用的,只是這點狠意在薛岚因銅牆鐵壁似的臉皮子底下,根本就微不足道。

薛岚因吻他,總在強硬裏帶了幾分懇求的味道,甚至能讓他在幾乎昏沉渙散的意識裏,有種自己是在垂憐施舍,而非被迫承受的錯覺。

及至晏欺終于覺得這樣的“施舍”太過被動又刻意,才擡肘将薛岚因輕輕推往一邊,擰着眉頭開始大口往外喘息。

兩人緊密貼連的地方拉開一小串甜膩的銀絲,被薛岚因勾着舌尖卷回嘴裏。而後面不改色地注視着晏欺的眼睛,一滴不漏地咽了下去。

末了,還不忘啧啧稱嘆道:“……師父,你好香。”

香什麽?哪裏香?

晏欺舔了舔嘴唇,不知所謂地想道,分明沒有味道。

片刻,待得神智清明些許,他又趕忙避開薛岚因一張意猶未盡的面龐,僵聲訓斥道:“行了,薛小矛……适可而止。”

薛岚因回過身去,借着巷尾游走飄蕩的一層微渺燈火,将晏欺泛了水光的薄唇細細打量一番,似乎有些想笑,半途忍住了,彎着月牙兒似的雙眼走上前去,重新牽穩了自家師父稍有溫度的手掌。

晏欺這回沒再往外抽開,只悶頭徑直朝着車水馬龍的巷外走。半晌,似乎又覺得有什麽不妥,便轉頭叮囑薛岚因道:“下次別這樣了。”

下次?

薛岚因一邊随口哼哼着,一邊處心積慮地想道,下次就不是小黑巷了,直接拖小黑屋裏,想幹啥就幹啥。

然而還不等他開口反駁兩句,晏欺已将腦袋側了過去,看似漫不經心地詢問他道:“你……哪兒學的這套……那什麽?”

他說得含糊,薛岚因卻是不偏不倚地聽出來意思來了。這不要臉的機靈鬼似乎還頗有些得意,眉飛色舞地貼緊晏欺道:“怎麽着?徒弟技術不錯的吧?”

“還行。”晏欺嘲道,“比起之前的狗啃骨頭好了那麽一點。”

薛岚因失笑道:“就只是這樣?”

晏欺戲谑道:“你還想要哪樣?”

正說着不着邊際的葷話,二人一路緩緩穿過街道,便兜頭迎上一家人滿為患的胭脂鋪。薛岚因意味深長地瞥了晏欺一眼,陰陽怪氣道:“快去吧師父,人家姑娘等着美人兒給他送禮呢!”

晏欺讓他堵得無言以對,只得兀自跻身人群往鋪裏查探。可憐他一個大男人還真不懂這些胭脂水粉類的玩意兒,低頭挑了半天,終還是随手揀了幾盒包裝耐看的,叫那店老板一股腦地打包塞袖裏帶走。

彼時四面皆是擁擠的人潮,隔着一層喧嚣都能聽見薛岚因在後嗤嗤的譏諷笑聲,晏欺多少有些惱了,正待一個回頭擰上他耳朵,忽不知怎的,耳畔猝然一陣寒意,恍惚冥冥之中,似有另一道更為刺耳的詭異聲響,透過人群徑直前來闖入耳膜——

“怎麽想到要往這裏來?”

“過節了……想給師姐買兩盒胭脂。”

“哎,你……”

晏欺渾身一冷,條件反射地回轉過身,一把将薛岚因撈進懷裏,随後一個縱身懸空躍至屋頂,幾乎在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的情況下,悄然于人群上方站穩了腳跟。

薛岚因讓他撥得頭腦發昏,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師、師父你幹啥?”

“閉嘴。”晏欺将他嘴巴捂住,神色緊繃地又朝後小退了一段距離。薛岚因有些不解,随後順着他的視線朝屋檐下方匆匆一瞥,霎時駭得狠狠朝後一仰,險些失足從屋頂上滾落下來!

只見那大紅燈籠連綿纏繞的胭脂鋪前,赫然站有兩抹異常熟悉的身影——

一人紗衣薄裙,姿容溫雅,而另一人則烏黑長袍,帷帽覆面。兩人一前一後,相隔數尺之距,然彼此舉止親熟,言笑晏晏,難免叫人匪夷所思。

——不是別人,正是那聆臺一劍派的掌門夫人沈妙舟,以及……副掌門人谷鶴白。

沒錯了,那般嚴嚴實實一絲不漏的奇特裝扮,在這揮汗如雨的大暑之夜裏,除了谷鶴白,還真沒人能有這樣百折不撓的勇氣。

薛岚因一雙眼睛睜得老大,好半天,方才勉強倒吸一口涼氣,幾近失聲道:“他們怎麽會……在這裏?”

……而且,為什麽偏偏是他們兩個?

晏欺拽着他往裏側過一些,借着屋檐撐起的死角彎下腰身,語氣不善道:“我哪知道,出來買趟東西,還能遇見這種排場?”

“不是,這……”薛岚因欲言又止道,“你看他們兩個……”

晏欺原是一心警惕着谷鶴白周圍一圈動靜,遂也未曾有過任何多餘想法,如今見着薛岚因一臉古怪又扭曲的八卦神情,亦不由心生幾分疑頓,緩緩朝下投去了略帶關注的目光。

此時的胭脂鋪外圍滿了往來不斷的層層人影,恰是因那二人音容出挑,氣宇不凡,一眼便能叫人瞧出些許不同。

約莫也是順路上街來随便逛逛,他們似并未攜帶任何随從,但若要眯起眼睛盯得仔細一些的話,很容易看清沈妙舟那一張倩麗溫婉的面頰是微微紅着的,也許是在埋頭挑胭脂的緣故,從薛岚因和晏欺所在的角度看來,甚至帶了幾分隐晦卻甜膩的羞赧。

“師姐喜歡什麽樣的胭脂,叫那店老板拿來與你瞧瞧便是。”

許久未見,那谷鶴白一副壞嗓子仍舊是沙的,說話間,便像在磨刀子一樣,難聽得打緊。而離他最近的沈妙舟卻似并無半點介懷,只專心垂眸于琳琅滿目的胭脂堆裏,半晌猶疑,複又微微擡頭道:“會不會不太好,我……”

“有什麽不好的?”谷鶴白道,“你我難得出門一趟,随手送你幾樣東西,難道還傷天害理了麽?”

沈妙舟蹙眉輕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咱們這趟來璧雲城,又不是專程為着閑逛的,況且……”

“況且什麽?”谷鶴白低下頭去,黑灰色的帽紗将那一雙望不盡的黑眸漸漸掩至黯然,“師姐是怕人說閑話麽?”

“谷師弟。”沈妙舟嘆了一聲,無奈又乏力道,“複丘此時還在山上病着,你我出門一趟辦事,偏要在外耽誤拖拉,難免會落人口舌。”

“……妙舟。”

這一回,他沒再喊她師姐了。只垂眸,将那商攤中央一枚綴了緋紅牡丹的小胭脂盒托起來,極盡鄭重小心地擱在她手心,輕摁下去,柔聲說道:“早前師兄昏睡不醒的近三年時間裏,門派上下不都是你我二人攜手打理的?有眼睛的人将凡事都看在心裏,又有誰敢去搬弄那點是非?”

沈妙舟面色尤是發紅,卻沒再反複執着于推拒。偏頭忸怩一陣,終是将那盒精致好看的胭脂攏入袖中,細聲呢喃道:“擇日回到聆臺山上,可莫再這般靠近了,你師兄嘴上沒說什麽……心裏多少會有些不高興的,明白了嗎?”

谷鶴白笑了一聲,仿佛并不在意一般,搖頭嘆息道:“妙舟啊……你總是這樣,師兄在的時候,便要避我如蛇蠍。你可知你愈發如此,我與他二人心裏……便愈會難受一些呢?”

沈妙舟面色稍黯,有些哽咽難言道:“谷師弟,我……”

“罷了,且不說這些。”谷鶴白擺了擺手,轉将她柔若無骨的肩臂輕輕握住,親昵又溫和道,“偌大一個璧雲城,我們一起走走也好,這麽些年過去了,總該留下一些值得回憶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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