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中毒了?
夜幕降臨,這晚的月光好似裹着枯土,透着慘淡的蠟黃,将本就不甚分明的荒路野道籠罩得陰狹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憧憧黑影沒入道旁枯草,一陣沙沙輕響後,渾涼的夜晚又歸于萬籁寂色,仿佛只掠了一陣夜風。
這一夜的寬雲城好似注定不能平靜,寂靜中暗藏着隐隐作祟的詭秘,難以辨明的危險氣息裹挾着陰伏伺機而動,僅呼吸都令人惶惶不安。
如織的暗流,順着寬雲城外悄無聲息的四散開來,周密而謹慎的滲透而去,掠過草旁生出沙沙的響聲,還不等這狹促的窸窣聲持續很久,平地忽然炸開一道悶響,瞬時間土礫崩飛,阻住了前路。
緊接着又是幾聲炸響,沙石飛卷間混着慘怒與驚吼:“有埋伏——”
不知是誰率先抽出了劍,發出一聲出鞘的脆響,緊跟着無數刀劍參差不齊攔截了去路,逼得一群魔教之徒進退兩難,不得不與之一搏。
與此同時,寬雲城一處大宅內火光滔天,熊熊烈火蔓延開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了整個房屋,房梁不堪灼燒的斷裂傾辄,直直砸下,壓碎了傾倒在地的空油桶。
滾燙的焰色燒起半邊天,城內霎時一片兵荒馬亂。
火光外十裏,黑寂寂的樹林中,疾厲的馬蹄聲格外清晰,十餘匹馬呈列奔跑着,在昏黃的月色下辨不清形影。
忽然,只聽道旁的叢草枝葉無風自動,詭異的簌簌作響,黑黝黝如濃漿般的影子快速從暗處湧動流出,伴随着密密麻麻瑣碎的窸窣聲,潮水般的鋪卷而來,無視了疾奔的馬蹄,順着馬腿飛快的攀爬向上,很快便沒過了半個馬身。
“什麽東西!”
十餘人紛紛舍棄了馬匹,一踩馬背躍到旁邊地上,盯着那瞬息被啃噬得血肉模糊的馬身,駭惡道:“蠱蟲!是蠱蟲!”
“一群萬惡之徒,還想往哪裏跑?”一道清麗聲音從背後響起,陸秋月正縱着蠱蟲,将那些人的前路攔了個徹底。
人群中一人目光瞬間定向那邊,面色陰翳中透着一絲邪獰,仗着輕功了得,輕而易舉越過蟲群,拔劍便要刺過去。
然而還不等他到跟前,背後忽然襲來一股寒意,那人忙回身抵擋,兩劍相碰,發出一聲嗡鳴。
那人盯着劍身驚了一下,眼底倏然狠戾,“天一劍!”
季蕭冷冷道:“周衍,還不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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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叫周衍的男子邪異的笑了幾聲,嘲道:“哪來的狂妄小輩,敢在本教主面前逞威風!”
說罷揚劍揮去,季蕭擡手一擋,兩劍交碰不斷,連周圍的氣流都随之發生了變化,寒冷的劍光卷着被氣刃斬落的枯枝殘葉,氣勢冷厲而堅銳,四周無一人敢上前插手。
連過二十餘招,兩人竟是勢均力敵,周衍寒笑一聲,“我當這任盟主年紀輕輕,是個什麽出色的後生呢……看來,也不過如此。”
季蕭不理他的嘲諷,冷聲道:“當年便是你從林家搶走了青灼玉?林家的人,都是你殺的?”
“林家?”周衍被他截住一劍,倒退了兩步,又立即俯身向前,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向季蕭的胸口刺去,卻未刺中,唇角陰恻恻的勾着笑了兩聲,道,“你若不提,我都快忘了。”
“怎麽?林家是有你什麽人?還是說,你也想要聖寶?”周衍道。
季蕭沒做回答,眸色寒冷的向他攻去。
不等兩人分出高下,後面有人騎馬追來,為首的乃是陳鑄,身後二十餘人則是影衛和另外三大門派派來的高手。
一個月前,三大門派收到來自萬清山莊的江湖密令,緊急調動勢力,已在寬州蟄伏近半月之久。這日又突收急訊,不出兩個時辰,便已然由十六名俠士帶領着隐藏于城外各處暗點,缜密的埋伏好,等着捕獲魔教那群試圖從暗路逃走的教徒。
當時寬王手下的暗衛被殺一事敗露,乃是至關重要的一點。周衍後來原本看出密道被人偷偷潛入過,卻狂妄自大的不為所動,沒有變動眼前的計劃,而是将手下那些人當做了可有可無的棄子,依舊讓他們在今夜子時潛出城,自己則選擇了一條更隐秘的去路,只帶了手下十餘名高手從林中逃走。
他用這般卑劣的做法想要獨善其身,本沒人能奈他如何。但可惜的是,他身邊這十幾人中摻帶了一名巫師,而巫師的身上,有季蕭今早下過的蠱蟲。
陳鑄翻身下馬,拔出劍來,帶着人沖向那十幾名魔教高手。
魔教中能人再多,也顯然不是四大門派的對手,何況身後還有一個會操控蠱蟲的女子礙事。周衍見勢不對,咬緊牙關想趁機逃脫,卻被季蕭決絕狠厲的劍法纏得毫無脫身之機,不過片刻便下了冷汗。
天一劍刃鋒冰冷,劍劍透着寒厲,險些劃破了周衍的面門。周衍力不從心,很快便呈了将敗之勢,窘迫之下反倒怒極,咬牙切齒道:“這可是你逼我!”
周衍說罷虛晃一招,堪堪躲過劍鋒,極盡全力向季蕭劈來一掌。
這一掌帶着十成的力道,角度刁鑽陰險,帶着點玉石俱焚的意味。季蕭終是沒躲過,實打實的挨了這一下,與此同時,天一劍也正刺穿了周衍的左肩。
季蕭呼吸微顫,嘴角滲出血來,卻絲毫沒松懈,趁勢将周衍制住,狠狠拔出劍來,毫不猶疑的挑斷了他的手腳筋,徹底将人給廢了。
周衍凄慘的大叫了一聲,癱倒在地上,頓時讓僅剩的幾個仍在負隅頑抗的魔教教徒心慌不已,随即他又陰獰的大笑起來,狂肆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殺了我,還以為自己能活嗎!敢擋我的去路,我要你也不得好死!”
周衍那喑啞如破鑼般的聲音無比響徹,聽得駭人。影衛見季蕭受了一掌,忙躍了過來,詢問道:“盟主,您怎麽樣?”
看周衍的模樣,方才那一掌約莫是用了什麽下三濫的法子。季蕭拉開衣襟,果然看見胸口有一塊黑沉的毒色。
影衛立刻變了臉色,“盟主!”
周衍得逞般的哈哈大笑,仿佛手腳都覺不出痛了,陰□□:“這絕命毒無藥可解,不出一個時辰,你必将七竅崩血而亡!”
這話說完他好似大仇得報了一般,眼底愈發陰恻痛快。
季蕭面無表情的看他一眼,将衣服攏好。
他如今乃是仙體,根本不懼怕這些,這毒在他體內甚至連幾刻都存不住。
“盟主!”影衛聞言卻是整個臉都白了,咬了咬牙,握劍的手都氣得發顫,轉身打算先将地上那半死不活的東西戳死再說。
“別殺,帶回去。”季蕭聲音淡漠,不慌不忙的将天一劍收入鞘中。
影衛狠狠剜了周衍一眼,只得忍下沖動,應道:“是。”
季蕭沒再多言,轉身往回走。
這條路的不遠處,有一輛馬車,就在他來時的方向停着。車上的燈籠明亮,在黑暗的山林小道上顯得極為顯眼,不涼不燥的風拂過,便能将那光亮吹得搖搖輕晃,竟意外的在這場紛亂中透出一絲安寧來。
馬車周圍守了四五名影衛,車前的人正焦灼的向這邊望着,見他走過來,便按捺不住匆匆迎了上去。
“清昀!”花酌走過來,一眼便見到他唇角忘記擦掉的那道血痕,頓時驚慌,“你受傷了?”
“只是點內傷,無關緊要。”季蕭擡手用拇指将那點血抹掉,問道,“你怎麽在這?這邊這麽危險,還敢過來亂晃,不是叫你好好回去等着麽?”
“我這不是擔心你麽。”花酌回答,又緊接着詢問道,“你傷在哪裏了?難不難受?”
還不等季蕭開口,身後的影衛便急忙跟了上來,面色焦急道:“盟主,我們趕緊回去吧!”
季蕭蹙眉,“急什麽。”
影衛還在顧及他胸口那道毒,聲音都開始發顫,勸道:“盟主,再想想辦法,我們說不定還能找到解藥!眼下這毒不是還沒發作麽,說不定、說不定還有得救……”
花酌聽到重點,“什麽毒?誰中毒了?”
影衛早聽說過絕命毒的威力,心裏其實已經不抱多少希望了,這時候也顧不上許多,咬牙答道:“是盟主,盟主他……中了絕命毒!”
花酌臉色一變,轉頭看向季蕭。
季蕭唇角略微抽動了下,又不好在影衛面前明說,只道:“我無事。”
“夫人!”影衛心裏不是滋味,知道已經沒什麽可隐瞞的了,艱澀道,“這絕命毒無藥可解,中毒之人,往往只能撐一個時辰,盟主他……”
“閉嘴。”季蕭頭疼的瞥他一眼,“我死不了。”
花酌臉色果然難看至極,季蕭沒辦法,只能叫人牽了馬來,先帶着他上馬,避開旁人後再慢慢細說。
“我無事,這毒奈何不了我,你不應當清楚麽?”季蕭拽着缰繩,一手将他在懷裏攬穩了。
“可你都流血了……”花酌憂心道。
“和這毒沒關系,只是受了一掌而已。”季蕭道,“若是放在以前,這一掌怕是能叫我在鬼門關走一遭,如今卻只是區區一點內傷罷了,沒幾日便能好。”
花酌聞言總算放心了些,松了口氣道:“那就好……”
季蕭轉而又訓起他,嚴聲道:“日後再有今日這種情況,不許再擅自跟出來,知道麽?”
花酌撇撇嘴,“哦”了一聲,又往他懷裏靠緊了些,仰頭看他。
季蕭便低頭在他唇邊吻了一下。
幽深冷寂的山林中半點燈火也無,迎面的風偶爾将樹枝吹得影影晃動,馬蹄踏地的聲音不緊不慢,顯得格外清晰響亮。
眼看着天邊亮了些許,隐隐快到了破曉的時候,花酌精神一放松下來,便開始覺得頭疼犯困了。季蕭也沒再說什麽,将人摟緊了,夾緊馬肚提快速度,朝扶影閣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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