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最好

翌日。

甘願一大早醒來。

似乎是燒退了, 甘願身體爽利了許多，再也沒有那種昏昏沉沉之感。

左腿上的傷口也被包紮好了, 弄髒的睡裙也被換了下來, 就連身上的血污也被擦洗幹淨。

顯然, 在她昏睡過去之後, 是洛川程幫她處理好的這一切。

想到要面對洛川程，她深呼吸一口氣，這才把床頭臺燈開了。

坐起身, 卻發現偌大的床上, 就她一個人。

她心境突然變得古怪, 也說不上是欣喜還是失落, 就是有些錯愕, 因為按照洛川程的德性, 就算發生了這種事情，也只會纏着自己的。

或許, 已經放棄了吧。

甘願懶懶地想着。

起得有些遲, 自然無法像過去那樣去書房看會兒書再起床。

她直接去盥洗室簡單洗漱完畢，便去到廚房，準備今天的早餐。

進到客廳，暖氣鋪面而來, 她把燈打開，就看到沙發上, 大喇喇躺了個人。

是洛川程。

平日裏喜歡裸睡的男人，難得有節操地套了條睡褲。

甘願燒剛退, 身體有些無力，便淡淡看了他一眼，徑直去幹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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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川程是聽到廚房料理機打果蔬汁的巨大聲響才醒的。

他“唰”地坐起，便看到廚房內，只穿了吊帶睡裙的甘願雙手環胸盯着料理機。

他剛睡醒，略有些迷糊，但很快就回過魂來，一個鯉魚打挺起來，然後從行李箱內拿出衣服穿好，然後去找甘願。

彼時，甘願已經坐在餐廳進行早餐了。

洛川程顧不上刷牙洗臉，直接拖了張椅子坐在甘願對面，然後一本正經地開口：“占用你幾分鐘的時間，和你簡單聊一下。”

洛川程真要正經起來，還挺正經的。

只是，對甘願，他習慣了沒臉沒皮，習慣了各種騷話調戲。

如今顯然不是那時候，洛川程便內斂了那股子痞氣。

甘願眼也未擡，神色淡然。

洛川程并不介意，而是道：“我知道昨晚你在氣頭上，很多事情都聽不進去，但是，于我而言，我們的分手是這樣的。”

“高考完不久，我們出去玩，在武漢，我們做完那次就分手了，而且分得無比決絕。”

“你說完分手之後，就徹底消失了。我周邊再沒有任何你的消息，我連你去哪裏了都不知道。我想把你哄回來都沒機會。”

“你走得冷酷決絕，我花了很久才相信我被甩了，我頹廢了很久，直到卓烨拉我去徒步川藏線，我這人嬌生慣養的，對這種受虐的行程其實不太樂意去的，但那時候心底難受，想自虐，就同意了。

“我一直挺消沉的，路上卓烨一直在開導我，但壓根沒用，下雨之前卓烨都一直提醒我快點走，不然會下暴雨，不安全，但是我心情不好，又曬了一路，雖然有體力，但就是懶懶的不願走。然後就是連着幾天的大暴雨，我們遭遇了泥石流，我的身體素質真的比卓烨好，當時逃命，我跑出來了，但是在我後邊的卓烨就……被泥石流淹沒了。”

“所以他算是，間接被我害死的。”

“安雅是卓烨女朋友，我從川藏線回來之後，她的确找過我，但是不是聖誕節我卻沒印象，那應該是我人生最艱難的時候，失戀，又把一個很要好的哥們害死了，每天都過得渾渾噩噩的，壓根不知道什麽節假日，她那時候是來告訴我她打算把卓烨的孩子生下來的事情，但現在看來，大抵是我媽知道你回國所以讓她拖住我，你那麽驕傲的人，看到我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不可能再找我的。”

“我知道安雅把孩子生下來無非是想利用我的愧疚和自責謀取金錢和利益，進而綁我一輩子，但，我不可能去阻止一個孕婦把孩子生下來，尤其那是卓烨的孩子。”

“我知道當時你大概是看到我們坐在一起了，但甘願兒，你那時候應該走到我面前來看看我的，因為那絕對是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可你不在我身邊。”

“我想過我們分手之後你音訊全無是因為我家裏的關系，但我們的分手我一直以為是你想把我給甩了，畢竟，那時候的我，并不知道你是愛我的，而且我們分手分得很頻繁。”

“我心底的猜測是……我媽覺得我被你折磨得挺慘的，不希望再讓我跟你有瓜葛，所以隐藏了你的消息。”

“那是我的家人，雖然我跟他們的感情很淡薄，但我多多少少還是心存期盼的，我未曾用惡意去揣度他們，但顯然，他們比我想象得還要冷酷無情一些。”

“當然，我對他們仍有所防備，所以有些時候商場應酬被拍到和女性同行然後被狗仔亂寫成緋聞，我也沒特意注意去公關，就讓他們随便寫，□□罷了，最終目的不過是想找到你。”

“甘願，你知道嗎？分開的這八年，找到你，已經變成我的執念了。”

“說句真心話，我想過徹徹底底放棄你，但當時我們分得又莫名其妙，我就告訴自己，我找到你，不過是問明白究竟是什麽事。”

“于是我找啊找啊，直到去年，我換了個私家偵探，才有了你的消息。”

“說是想找你問清楚當年的事情，但是甘願兒，真找到你我壓根沒問過，說白了，找到你問清楚真相不過是個幌子，我就是放不下你，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一輩子。”

“甘願，遇見你之前我沒有心的，遇見你之後有了，然後給了你。”

“跟你在一起之後，我自認對你沒得挑的，捧着寵着供着，因為甘願吶，我這輩子也就愛過你這麽一個人了，我準許你仗着我喜歡你這麽作天作地，你是我愛的，我不慣你慣誰。”

“八年前那段事，我提都懶得跟你提，我就想着我自己扛下這件事就好，初五那天安雅告訴我卓迩出事了，我跟你打了個招呼，就飛回北京了，我只是沒想到這是個圈套。”

“甘願，我有自己的公關團隊，再加上本身的權勢，很多緋聞我都能壓得下來，比如我跟你，不是沒被拍到過，但被我壓下來了，我知道你不想因為跟我談戀愛被打擾，所以就想把你保護得好好的。這次壓不下來不過是碰到我搞不定的情況了，比如我父母那邊出手。”

“這件事，我在處理方式上也有些欠考慮，我不敢打電話給你解釋。你是個很純粹的人，性子又烈，你能接受我們分手的時候我有別的女人，但既然我們在一起之後，我被拍到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我們之間基本玩完了。畢竟，以我們之前的相處模式，發生這樣的事情，我等來的是一句分手。所以，我想先處理好這檔子事再去找你，然後就是第二次被拍到了。”

“甘願兒，現在應該是我人生中很艱難的時候，其實真的挺難受的，那畢竟是媽媽，親生的那種。”

“但是……算了，不說她了。”

這八年的經歷于洛川程而言絕對稱得上跌宕坎坷，但洛川程語調卻是平靜淡然。

平淡地敘述着自己的痛苦、掙紮、彷徨、愛恨。

甘願擡眸看向他，洛川程正好盯着她看，眼神毫無閃躲。

顯然，字字真心，沒一個字摻假。

昨夜的憤怒過後，甘願已經變得平靜，這時候她才明白，當年那場分手，痛苦的何止是她，那樣深愛着她的洛川程自然是經歷了一段迷茫又或者消沉的歲月。

她的心髒給針紮了似的疼了開來。

她知道她已經信了。

這個人啊，她是真的在愛着的，明明氣得她嘔血，卻仍是讓她止不住靠近。

理性一遍遍地告知自己別犯傻就這麽相信一個男人的解釋，感性卻徹底崩塌，她只想抱抱他，抱抱當年那個痛苦迷茫的他。

洛川程卻不覺得自己這番話能打動甘願，她這人怕疼怕受傷，她是真的只想簡單一點談場戀愛過平淡的生活，但他卻給她惹了一堆的事，并且一次次傷害到她。

哪怕那些并非他的本意，但他知道，愛着自己的甘願，一定是一次次被傷得很疼的。

她這一生，順風順水慣了的，又是個絕不肯将就的人，所以總是被傷害，她想拒絕這份愛帶來的痛苦，一次次地說分手，但又因為愛情而留下。

她一直比自己想象的勇敢。

是他，不懂她，只以為她就是個高冷的女神，因為不愛，作天作地。

要怪，也怪他沒能保護好她。

他接着道：“我會處理好安雅的，你只需要看着就好。我媽那邊，我會給她一個警告，你放心，她有不少把柄在我手裏，我會讓她再也不敢來招惹你。”

停了停，洛川程笑了一下，道，“這一次，我也不會逼你了，我感覺再逼下去你會瘋了，我會放手，然後等你。”

“過去的那些事，我知道你還是有些不肯信，你可以去查，我們念同一所高中，自然有着共同的交際圈，你真要去查，不難的。”

“我，洛川程，會一直等着你的，等你重新建立對我的信任，等你相信我對你的愛，然後來找回我。”

扔下這番話，洛川程便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後站起身，去收拾自己的行李箱。

看着那被退回來的卡和車鑰匙，洛川程笑了笑，抓着那卡和鑰匙揚了揚，用腳趾頭想，他給她發的新年紅包絕對全退回來了，他轉頭說：“甘願，你這人挺傻的。”

甘願沒有做聲。

洛川程卻道：“那些拼了命往我身上撲的小姑娘，大多圖的是我的錢，也就你，圖我這人了。”

“你要是愛，那便是真的愛。”

“所以，洛川程怎麽敢不珍惜。”

洛川程從小生在富貴之家，父母更是為了金錢和利益一心鑽營，就連他這個親兒子，也不過是壯大家族産業的工具，聯姻也是在所難免。

他從小就厭煩這些東西，他想要的不過是最純粹的親情、友情和愛情。

顧晨光給了他這樣的友情，甘願給了他這樣的愛情。

洛川程這人平時不走心，走心那就是一輩子的事。

他把行李箱收拾好，站起身，道：“甘願，你這人啊，其實是完美主義者，你追逐的東西無不要做到極致的，就連愛情也是要完美的。”

“甘願，我知道你想要什麽，恰好，你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

“這是個物欲橫流、禮崩樂壞的時代，那些神聖美好的東西早已經沒有人去追逐去相信，每個人都無比現實，愛情哪裏比比得上面包。”

“甘願，你這人，書讀得多，所以愈發幹淨聖潔，你知世故不世故，在江湖而不江湖，你仍然有着夢想跟熱血，你還在逐着自己想要的愛情。”

“所以，別讓我等太久，我想……給你想要的一切，最好的愛情，最好的婚姻，以及最好的我。”

說完這番話，洛川程便把行李箱一個個搬到外邊去。

這又是一次分手。

但是是第一次洛川程不去哄她回來，而是等甘願來找他。

并非是什麽盛世豪賭，而是他對她的愛對自己的愛都深信無疑。

他很愛她，她也很愛他。

所以，不論誰都不願錯過。

洛川程把行李箱全都搬到了門外，卻見甘願已經走向自己。

他朝着她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甘願走了過來，然後抱住了他。

抱完她就轉身背對着他，兇巴巴地道：“這是我欠你的。”

“這次的事情，我會查清楚，你可別騙我啊，不然這次可不好收場。”

洛川程就禁不住開始笑。

他女神，人品真的沒得挑了，明明被他虐得慘兮兮的，卻仍是想抱他安慰他。

怎麽會有這樣的女孩子呢！

這麽棒！

而這世間最好的愛情，其實很簡單，成為一個好人，然後愛一個好人。

他跟甘願，顯然就是兩個超棒的人。

洛川程心底一陣感動，他淡笑着道：“我知道的，不會讓你失望的。”

略一停頓，皮了一下：“我才不要你黑化，你要是黑化的話，最先倒黴的就是我了。”

他媳婦兒要是真成了變态，絕對是恐怖分子那個級別的。

高智商，學醫，愛懸疑推理，數理化好到變态，這樣的人，真要改行當殺人犯，真是可怕啊！

回應洛川程的是“碰”的一聲關上的門。

洛川程看着那幾乎要甩到他臉上的門，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然後把行李箱全都搬到樓下，塞入後備箱。

上到駕駛座的時候，清早的陽光已經投過車窗打了進來。

洛川程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陽光，輕輕笑了開來。

雖然每次跟甘願争吵的當下，都是又氣又暴躁又痛苦，但吵完之後又會覺得甜滋滋的。

比如現在，滿腦子都是甘願說“我那麽愛你”的畫面。

他想到了什麽，便摸出手機，戳開微信，翻到宋染這個名字，然後道：“幫個忙，回頭把甘願找出來聊一聊。不需要太刻意，你看看什麽時間有空就好。”

說完，就把甘願微信二維碼分享給了她。

宋染是甘願最好的閨蜜，在顧晨光轉學之後，甘願的同桌便是宋染。

閨蜜來找，甘願哪有不接待的道理，再順帶着追憶似水流年，聊聊過去朋友的現狀，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雖然他說好了等甘願查清楚真相再來找自己。

但，他會親手鋪好甘願通往他面前的路。

就算她懶得查，他也會把過去的那些事兒攤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