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尋常

洛川程離開以後。

甘願也不過是把傷口處理好接着去上班。

早查房, 宋教授見甘願連昨晚段青城替她收的病歷都陳述得有條不紊，便放下擔憂。

和甘願一個組呆了這麽久, 宋抒懷自然知道甘願何等的理智且強大, 只要給她時間, 她自然會調整好自己, 至于她跟洛川程發生了什麽，宋抒懷并不是八卦的人，自然不會細問。

沒了洛川程, 甘願重新過回她醫院、家兩點一線的生活, 和過去她單身的時候似乎沒什麽不同。

但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這個家, 少了洛川程, 就缺了點煙火氣, 有時候甘願都覺得，家裏實在是太安靜了。

要是洛川程在, 一定是熱熱鬧鬧的、吵吵嚷嚷的。

洛川程總是有一堆點子逗樂她, 就算不逗貧，兩人還能啪啪啪。

總歸是溫暖的。

甘願有時候會驚嘆于洛川程對她的影響力，明明她早已經習慣了孤獨，但他只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就讓她變得更習慣有他在身邊。

時間勻淨地流淌到了三月份。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卻發生了許多事情。

比如說, 洛川程在微博發聲明表明他跟安雅毫無瓜葛；比如說，安雅因為被舉報在家聚…衆…吸…毒而入獄；比如說, 葉溫婉因為偷稅漏稅接受調查。

這些新聞于甘願這等升鬥小民而言有些遙遠。

看着這些新聞，甘願愈發有一種跟洛川程生活在兩個世界之感。

誠然愛情能讓兩個截然不同的人互相吸引，但，真正生活在一起，兩人還是要面對彼此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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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此一遭，甘願多多少少有些迷茫。

她不缺乏跟洛川程攜手對抗全世界的勇氣，但真要一起對抗全世界的時候，她跟洛川程其實都各自為營，她從未對他坦白過八年前的事，他也只字不提他這些年的經歷。

也因此，才會被這麽爛的圈套傷害到。

就在這種略有些迷茫的感傷之中，甘願迎來了舊友的問候。

她的微信，有新的好友添加，備注：宋染。

宋染是她高中同桌，算是閨蜜了，甘願同意，那邊，宋染已經直接打了一連串的話語過來：“甘願，你回國了怎麽都不跟我聯系？就像你當年消失一樣，壓根沒有任何人知道你去了哪裏？”

甘願當年去斯坦福，并沒有隐瞞過任何人，但顯然有人替她隐瞞了。

那時候她跟洛川程分開，算是失戀了，她這人失戀的時候會恨不得把過去全部記憶删除的那種，那樣痛苦的一段日子，甘願選擇自己獨自一人舔舐傷口，所以和過去的好友斷了聯系。

這時候便也只是道：“我在斯坦福啊。”

宋染頗有些義憤填膺：“也不知道附中到底收了洛家多少好處費，你考上這樣的頂尖名校，高考之後附中的公告榜單居然沒有你，當時我們每個人都驚呆了。”

甘願對宋染的學校和專業隐約有印象，她在清華讀金融。

她不想再說八年前的事情，便問起宋染：“你呢，過得怎樣？”

宋染頗有些喪的口吻：“還不是那樣，本科讀了金融，雙學位是會計，一畢業就去證券公司，努力向錢看，往厚賺。”

甘願好笑：“你們這種學金融的，混了這麽多年，也是年薪百萬那一級別的了。我這種醫學狗，博士學位讀出來，薪水目前只有六千多。”

宋染：“……你治愈了我！”

甘願：“……”

她就知道她能治愈全世界。

含金量世界最高的美國醫學博士學位讀出來仍屬于月薪幾千的廉價勞動力。

敢問一句，還有誰？

宋染道：“9號這天去杭州出差，10號上午有一上午的時間，咱聚一下吧，去逛逛靈隐寺。說起來好笑，我來杭州來得也算勤了，連靈隐寺都沒去過。”

甘願知道像宋染這樣的金融er拿着百萬的年薪，自然也是加班加到淩晨又或者到處出差的。

來杭州，只可能是公事，他們的時間，肯定不會花在旅游上。

甘願看了下時間，10號那天周六，她恰好也不需要值班，便同意了下來。

10號那天一大早，甘願便直奔靈隐寺和宋染彙合。

甘願當天穿了件毛衣配了牛仔褲跨了個小包，走得是休閑風，一旁宋染卻是一整套的藍色西裝配小白鞋，氣場十足。

甘願也算是海歸精英了，但在真正的職場精英面前氣場弱了一大截，不說別的，單那身中性風的迪奧西裝甘願就駕馭不了。

兩人買了票一起進去。

說是來靈隐寺，卻并非是為了燒香拜佛，不過是逛逛風景名勝區，也跟多年未見的老友相聚聊聊天。

甘願高中在實驗班，宋染身為甘願的同桌，學業自然也不差，她是學霸，非常努力的那種，畢業之後更是事業型女強人，但她這人和甘願不同，甘願比較悶騷，不論什麽事都藏在心底，宋染卻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有什麽說什麽。

甘願當初跟宋染在一起，大部分時間都是宋染在說，甘願在聽，現在也是這樣的模式。

兩人是高中朋友，所以聊得最多的還是高中同學。

那個誰誰誰結婚了生小孩了，那個誰誰誰和誰誰誰分手了，那個誰誰誰劈腿了誰誰誰……

甘願是個很獨的人，高中同學雖然都記得名字，但大部分相處都不深，如今自是印象全無，宋染不一樣，她交際廣，又有些自來熟，別說本班同學了，本校甚至外校的她都很熟。

但是她是真心把甘願當朋友，因為甘願嘴巴牢人品靠譜。

說了半天，竟扯到了安雅：“你知道安雅麽？就是高中那會兒上蹦下跳倒追洛川程那個，最近吸…毒被抓了。啧，你是不知道她人品多麽差，高中那會兒就結交社會上的混混，後來倒追洛川程沒追上，跑去追卓烨了，卓烨也是眼瞎，居然看上這種女人，後來卓烨跟洛川程去川藏線，卓烨沒了，她懷孕了，她就是想洛川程愧疚，于是十八歲就把孩子生下來了，拿着孩子道德綁架了洛川程八年。要不是這孩子養在卓家，指不定會養成什麽樣的。”

至此，甘願哪裏不明白，宋染就是洛川程請來的說客。

反正當年，她跟洛川程鬧分手，每次宋染都會來勸和。

習慣了。

她淡笑着問：“是洛川程讓你來的吧！”

宋染也不藏着掖着，她道：“是，也不是。”

甘願微訝，偏頭看了過去。

宋染嘆了口氣，這個一米七三的女孩道：“真踏入社會，才愈發覺得高中那段時光真的是最單純最幹淨的，而你是我至今為止見過最棒的人了，我是真的把你當朋友，所以洛川程把你二維碼給我的時候我立馬答應過來見你，只是之前一直抽不出時間。”

略微停頓了下，宋染眺望着遠方，說：“而且，我現在真覺得，洛川程對你是真的好，不是每個男人都會像洛川程那樣分開八年還想着找你，而且會為你鋪平你走向他的路。看到你們，我會忍不住相信愛情。”

甘願怔愣片刻，突然想到宋染把過去的那些朋友的近況都跟甘願說了一遍，卻沒說她自己，她關心問道：“你跟俞牧怎樣了？”

宋染莫名有些煩躁：“還不就那樣，那個媽寶，人如其名，榆木疙瘩一塊，這輩子我都指望不上他了。”

學生時代，宋染就跟俞牧在一起了。

俞牧是個非常乖巧溫和的男孩子，雖然跟在洛川程身邊，但也一直都是乖乖仔的形象。

宋染卻是那種非常強勢的女孩子。

當時他倆在一起，連甘願都驚到了。

是宋染撩的俞牧，按宋染的話來說，她覺得這小家夥挺可愛的。

如今聽宋染的口吻，兩人顯然是在一起的。

甘願也沒細問，從學生時代到現在快十一年了都在一起，絕對是真愛了。

但這樣的真愛，要變成婚姻，還是得看雙方了。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緣法，甘願的處事原則和宋染不同，宋染很有主見會替別人拿主意，但甘願從來都是只管好自己然後不關心其他人的那種。

把靈隐寺逛遍，又去國公館吃了西湖醋魚，宋染下午還有個會要開，便直接離開了。

甘願道別了宋染，卻是止不住買了當天的機票飛北京。

和宋染這麽一聊，很多塵封的記憶被開啓，甘願止不住想回到學生時代她呆的地方好好逛逛，也算是追憶一番似水流年。

當天下午的機票飛的北京。

甘願家的房子甘願媽媽在确定甘願不回北京之後都租出去了，她自然沒地方住，她原本打算直奔酒店，卻突然想到了什麽，讓司機帶她去了附中。

拖着行李箱按照記憶來到那棟洛川程跟她住過的學區房，然後從門梁上摸了摸。

果不其然，摸到了鑰匙。

她拿了鑰匙開門，把燈全開了，然後走了進去。

這套房子洛川程似乎是找了人定期打理，所以倒也幹淨，一切的擺設都如記憶裏的模樣，只是隔了這麽多年，所有的東西都有些舊。

甘願來到客廳，看照片牆上兩人的照片，一陣好笑。

當初洛川程要到客廳弄個照片牆，貼上兩人的照片，甘願是嫌棄并且拒絕的，但洛川程堅持，所以甘願現在便看到了很多張當年的合照。

每一張都是記憶裏的一個片段。

比如說最中間那張，洛川程把她抱起的照片是洛川程最愛的，他洗了很多張出來。

照片是在麗江拍的。

當時的甘願特別臭美地穿着波西米亞風的長裙，手腕上佩戴了各種手串，長直發散着，還在麗江的手藝人那裏用彩帶編了辮子，不知道為什麽洛川程直接一把把她豎抱而起，舉得高高的，她被逗笑了，笑得特別恣意快樂，夕陽斜斜照入古城的小巷，她在陽光裏笑得無憂無慮……

同行的朋友無意間拍下這張照片，洛川程奉為經典。

再比如最左邊那張，穿着校服在學校拍的，當時洛川程勾着她的肩膀一臉親昵，而她一臉不情願。

她至今記得當時的情景，洛川程想在學校拍一張兩人穿校服的照片，但甘願覺得學校校服太醜，不大想拍，但半推半就拍了，照片裏的自己，嘴巴輕輕撅起，極其不滿。

後來貼上照片牆也極度嫌棄這張，但洛川程覺得怪可愛的，興匆匆讓這張照片上了牆。

再比如……

甘願發現，不經意間，她跟洛川程竟有了這麽多的回憶。

而洛川程也确實疼她寵她，是真的上了心真心喜歡你，才會和你拍這麽多照片貼在客廳裏讓每個到家裏的人看到。

這些照片過去被她嫌棄讓她覺得幼稚，隔了多年來看，卻是一幀幀的幸福。

你看啊，你跟他，明明有多麽都不和睦的瞬間，但真回憶起來，卻仍是甜滋滋的。

不愉快突然變得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份沉甸甸的愛，那份你怎麽去設想怎麽去描繪都完整的厚重的毫無保留的愛。

甘願在這個已經發舊的屋子裏流連着，把每個角落都看遍，把所有能回憶到的都回憶一遍，最後倒在床上睡着。

心髒變得異常的溫暖踏實。

那個男人，的确從少年開始就在深愛着她呀，而她，迷迷糊糊的，懵懵懂懂的，也從年少時便開始愛。

只是當時不懂，只道是尋常。

甘願不由自主地想，或許，橫亘在兩人之間的差距讓她無比迷茫。

但，這份愛，卻又讓她變得異常堅定。

洛川程，我們如此相愛，怎麽也不能被命運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