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疑慮

不能怪王氏往這個方向猜測。一個身份尊貴,血氣方剛的少年親王,寧願睡書房或者摟住懷孕的妻子蓋被子純睡覺,也不願去碰後院的一堆如花美妾。要說他愛妻成癡,又遠遠不到這個地步,方才見陸敏芝貌美,還多看兩眼,但就是不親近人,怎一個怪字了得?

李宛黛聞言,一怔之後羞不可抑,可又不能讓母親誤會秦濬,連忙道:“不是的……我、我懷上了啊……”雖然無從比較,但秦濬絕對和“不行”沾不上邊。

王氏一想,也對!只要能令女子受孕,不喜親近女色也……王氏不免想到斷袖分桃,心裏打突,然而沒有證據又不好說出來擾亂李宛黛的心神。

“你也不能什麽都由着他。萬一他忍不住呢?”王氏道,“你懷的是雙胎,本應比平常人多兩倍的小心。王爺哪裏是委屈得了自己的人?”

李宛黛不敢說秦濬為了打消她的疑慮,特意請教過太醫和安嬷嬷等人,道是只要胎兒坐穩了,動作小心輕柔些,夫妻之間還是可以敦倫的。當然,可免則免,秦濬也沒有意見。

“你辛苦為我孕育骨血,我幫不上忙還不陪着你,宿在其他女人房裏晚晚風流快活。我不想如此,你希望我如此嗎?”秦濬道。

感受過他陪着她的好處,李宛黛哪裏說得出違心的話?私心裏,她還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知女莫若母,一手養大的女兒,王氏如何看不出她的不以為然。先時她見宣王府井井有條,內帷服帖,王爺王妃感情甚篤,還以為女兒手段了得,哄住了丈夫。現在看來,誰哄住誰還不一定!

若李宛黛嫁的只是尋常人家,夫家要仰勇毅侯府的鼻息過活,王氏自然可以任由她繼續天真下去。但李宛黛嫁的是皇子,身份比她要尊貴得多,一朝變臉,她連哭都沒地兒哭。

王氏語重心長道:“我知王爺待王妃情深義重,但王妃莫忘了太子妃的前車之鑒。”

太子妃顧玉珍,位高權重的顧丞相嫡長女,永佑帝親封的永德縣主,連最苛刻的老婦都不得不承認的一等一的賢良淑德之人。她與太子青梅竹馬長大,感情深厚,太子那麽荒唐的一個人,為了順利迎娶她,在大婚前把東宮侍妾處理得一幹二淨。大婚之後,太子守着顧玉珍,許諾在她生下嫡長子前絕無二色。那一段時間,大家都以為太子是誠心痛改前非。

李宛黛聽得入迷,不禁問:“後來呢?”她與顧玉珍差着歲數,顧玉珍成為太子妃時她才四歲,對那時發生的事并不清楚。太子死後,有關東宮的一切成為永佑帝的禁忌,大家不敢公開談論。但偶爾聽到關于太子妃的只言片語,無一不是可惜之聲。李宛黛在閨閣學習時,也曾想過成為那樣受人贊頌的女子。

“後來啊……”

可惜後來太子終究沒有守住。為了不違背對顧玉珍的承諾,他沒有在宮裏找人,而是偷偷在外面找,找的還是顧玉珍的表妹,吉安侯府的嫡小姐。在顧玉珍懷胎七月的時候,被人在新昌伯府當場捉奸。消息傳到東宮,顧玉珍當晚便小産,滑了一個成型的男胎。顧玉珍昏迷不醒三日才撿回一條命,自此元氣大傷。

若非顧玉珍病得纏綿卧榻,無力管束丈夫與東宮妃妾,使得東宮後院內鬥不休,何至于太子三子三女,最終只立住了顧玉珍再次懷孕,九死一生生出來的懷馨郡主。

李宛黛聽得臉色微微發白,她虛弱道:“此事不能怪太子妃,是太子私德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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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颔首道:“不錯,是太子私德不修。”可若不是顧玉珍對太子感情太深,太信任他,何至于聽聞他偷腥便大受刺激,以致小産?當年那個男孩子若能平安生下來,健康成長,現在朝廷的格局恐怕要大變,太子不一定會死,顧玉珍也不用落得一輩子幽禁皇家寺廟帶發清修的下場。

李宛黛默然無語。母親的意思她都明白,不能把所有信任放在天生薄幸的男人身上,以孩子為重。有了孩子,她在宣王府才有真正的立錐之地。

王氏平緩道:“因昨日之事,這次阿娘來,給你帶了兩個人。”

李宛黛起初不解其意,但立刻想明白王氏給她帶人是為了什麽,臉色一點點淡下來。

王氏握住她的手,苦口婆心道:“阿娘不是叫你和王爺離心離德,而是有些事,必須防微杜漸。”與其讓男人憋不住出去找人,不知找來什麽人,不如盡量把人攏在府裏。這些人的身契都能捏在手裏,翻不起風浪。

李宛黛輕輕道:“王爺不喜歡這些……”

王氏道:“我不是叫你上趕着讓王爺納人,只是我們必須表明勇毅侯府的态度。若王爺不碰這些人,待你一心一意,自是最好的。”但若他想親近別的女人,勇毅侯府都主動給他準備好了,看在李宛黛的面上,他也不好再往外面找。

昨日在昭陽公主府秋收宴上的女賓,哪個不是名門貴女?就算正妃的位置有人了,當側妃也是有人願意的。真納個身份高的側妃進門,李宛黛怎麽好彈壓?

只要秦濬不是鐵了心要納,李宛黛都該周旋一二。

王氏好說歹說,李宛黛最終還是同意把人收下了。本來納迎璧的時候她就有了心理準備,她不能擔上妒婦的名聲,只是這段時間和秦濬相處融洽,她的心思又多轉到腹中的孩兒身上,見秦濬不願,她便不再多言。如今被王氏一點醒,她也想通了。

但想通歸想通,把自己的丈夫往別的女人那裏推,終究不是一件多愉快的事。

因氣氛有些凝滞,王氏轉移話題道:“王妃方才見過陸敏芝,覺得她如何?”

李宛黛問:“姑姑那邊是怎麽回事?”

勇毅侯府嫡出的一子一女,李宛黛的父親李骥繼承了爵位,他的妹妹大李氏遠嫁揚州。李宛黛和大李氏素未謀面,和大李氏所出的陸敏芝也是第一次見面。

勇毅侯與大李氏雖是嫡親兄妹,關系卻不甚親密,年節時有禮節往來,但未曾互相上門探訪。以勇毅侯重情重義的性格,兄妹之間的關系疏遠至此并不尋常。王氏對大李氏向來也是避而不談。

王氏道:“你姑父和表哥都去世了。”

李宛黛低呼:“哦,老天!”

然而王氏臉上并不見哀戚同情之色,而是凝重道:“待你姑姑和陸敏芝,王妃防着些。”

“怎麽說?”

王氏娓娓道來。

勇毅侯府以軍功起家。因李骥的父祖才能平庸,到了李骥這一代,按照律例要降等襲爵,從勇毅侯降為勇毅伯。彼時李骥母親已亡,父親卧病在床,只剩一口氣,庶出的叔伯欺他們勢單力薄,想搶奪爵位。大李氏怕父兄丢了爵位,自己的婚事沒有着落,在嬸母的慫恿與陸家來京游玩的少爺有了首尾。對方迎娶大李氏的條件,就是要她父兄讓出爵位。李骥父親因此氣得一口氣沒提上來過世了。李骥處理完父親的喪事後,答應叔伯只要大李氏出孝後嫁進陸家,他便上表辭爵,把勇毅伯的爵位讓出去。叔伯一合計,應允了。李骥帶着妻兒去了漳州,投身軍中。恰好那一年遇上重大戰事,李骥奮勇殺敵,舍生忘死地立下偌大軍功。這些軍功足以封爵。因李骥本有伯爵爵位在身,軍功疊加後,重新升為勇毅侯,襲三代始降。李骥入了永佑帝的眼,叔伯想奪爵的希望跟着落空。大李氏的身份因着兄長水漲船高,如願嫁到揚州陸家。但兄妹倆的情分也去得七七八八。這些年大李氏無顏面對兄長,只送禮寫信意圖修好。

宣王府閉門謝客期間,大李氏帶着陸敏芝投奔勇毅侯府,道是丈夫與兒子乘馬車出行時發生意外,雙雙斃命。陸家容不下她們母子,把她們趕了出來。

看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憔悴落魄的親妹妹和年幼無助的外甥女,勇毅侯終究硬不下心腸。

王氏冷笑道:“也就你父親會相信她說的話。”她一個字都不信!陸家好歹是揚州豪族,大李氏嫁的丈夫是陸氏子弟,雖然不成器,但對大李氏也算仁至義盡。大李氏有勇毅侯府做後盾,就是夫死子亡,陸家也不會随意輕慢她。定是大李氏做了什麽事被人捉了錯處,對方有恃無恐才敢趕她走。王氏已經悄悄派人前往揚州查訪。

李宛黛沒想到父親與姑姑疏遠的原因居然是這樣的。大李氏做出那等不知廉恥的事,還間接害死生父,簡直自私自利之極。想到這對母女如今住進勇毅侯府,她道:“母親,您可要留意三弟。”王氏所出的三子一女,只餘行三的李承柳尚未娶妻。

王氏道:“只怕你三弟還不入你姑姑的眼。”不然也不會在知道她要來宣王府後,死乞白賴想要跟過來。王氏擋了大李氏,只帶了陸敏芝,就是要事先給李宛黛透個底,好提醒她莫要被那對慣會裝模作樣的母女糊弄。

李宛黛想到陸敏芝嬌美的容貌和她方才直勾勾盯着秦濬的眼神兒,心裏也是一陣不喜。

此時她們沒想到秦濬已經和陸敏芝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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