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手段

李宛黛如今身子金貴，她要見勇毅侯夫人王氏，陳奉不敢怠慢，親自到勇毅侯府報信。這段日子關于宣王的事在建邺鬧得沸沸揚揚，王氏擔心女兒，偏偏姜賢妃下了令不準任何人打擾宣王妃靜養，女兒那邊也沒有消息給她。此時得了女兒的信，王氏立刻入宮求見姜賢妃。得了姜賢妃的首肯後，她又馬不停蹄趕到宣王府。

看到消瘦憔悴的李宛黛，王氏的眼淚險些落下來，失聲道：“黛兒，你是怎麽了？”

之前見李宛黛時，她豐腴健康，神采奕奕，一副深受寵愛的小婦人模樣。宣王不過離京月餘，李宛黛卻變成如今的樣子。怎麽叫她不吃驚心疼？

“阿娘……”李宛黛紅着眼，委屈地倚在她懷裏。

王氏攬住她道：“你可是擔憂王爺？王爺福大命大，肯定不會有事的。你懷着身孕，可要保重自己啊！”她想來想去只想到這一節。自成婚後，李宛黛與秦濬感情一直很好，王氏口上一邊叫她尊敬依賴秦濬，一邊也婉轉地提醒她不能盡信他。她最擔心李宛黛把一顆心全挂在秦濬身上，日後一旦有變故，李宛黛會承受不住。果不其然，秦濬一出事，李宛黛立刻連肚裏的孩兒也顧不上，擔憂成這樣。

她期盼地看着王氏：“真的嗎？王爺真的會沒事？”時疫豈是好治的病？多少人折在這上頭。李宛黛聽到消息，擔憂得幾乎食不下咽。秦濬有個好歹，她這輩子也到頭了。想起成婚以來夫妻倆的甜蜜親近，她就忍不住哭紅眼睛。雖然柳青娘說過類似的安慰話語，但由王氏說出來，李宛黛終于能聽進幾分。

王氏斬釘截鐵道：“真的。王爺那麽疼你，無論如何也舍不得丢下你和孩子。”現在天大地大，沒有李宛黛的肚子大。只要李宛黛平安生下孩子，她後半輩子的依靠就有了。秦濬是生是死都是其次。只要秦濬的死訊一天沒傳回來，她就能蒙蔽李宛黛一天。

李宛黛頓時破涕為笑。

王氏說落她：“王爺不在府中，你無人看顧為何不傳信給我？”

李宛黛理虧道：“我想着賢妃娘娘下了令，不好節外生枝……其實我的情況沒有那麽嚴重……”

“賢妃娘娘通情達理，怎會怪你？”王氏道，“王爺也是，走得那麽匆忙，什麽都沒交代清楚。”

李宛黛道：“不，王爺交代過，我可以請您過府，是我一時想左了……”她越說越小聲。

王氏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同時又體諒她的處境。別看她的性子貌似溫柔和順，其實身上帶着高門貴女與生俱來的高傲要強，不想讓別人看輕她。

但這才是堂堂一國王妃該有的品格。

王氏道：“如今王爺的差事算是人所共知，能與我說說嗎？包括王府裏的大小事……”當初宣王不知所蹤的消息傳出，勇毅侯府的人沒有第一時間來王府，就是為了避嫌。打探的人太多了。

李宛黛現在半點都不想瞞她，屏退左右，都跟她說了，包括魯王妃與蔣側妃上門試探，她應對有失，導致秦濬離京的消息洩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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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的。”李宛黛喃喃道。這件事幾乎壓垮了她。她既害怕壞了秦濬的差事，也怕他回來責難她。

王氏才明白她擔憂秦濬的病情還是次要的。這段時間一下子發生了太多事，超出李宛黛的能力範圍，令她措手不及。

王氏也知道這确實是李宛黛的失誤。不錯，她懷着身孕，年歲又輕，這些都是可以開脫的理由。但皇權博弈，從來只論結果，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誰管你是積年弄權的老狐貍還是蹒跚學步的幼兒？

這次的事，若宣王平安無事，順利辦好差事還好，不然，李宛黛少不得要擔上無能，不稱職這樣的名聲。

李宛黛也是意識到這一層，才會被折磨得心力交瘁。

王氏只能安慰她：“王爺一定會原諒你的，你別想太多。而且，事情還沒到最壞的地步，你要撐住。你給王爺好好的生下兩個孩子，就是最大的功臣。”

得了王氏的安慰，李宛黛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

折騰了這麽一通，李宛黛覺得餓了。王氏大喜，有胃口就好！當即叫迎春準備膳食。

迎春走進來，面露難色。李宛黛問：“怎麽了？”

迎春道：“柳姑娘擔心娘娘餓了，送了一些點心過來。”

李宛黛的臉微微拉下來。

王氏問：“柳姑娘是誰？”

“她是我新收的醫女……”李宛黛輕聲把她的來歷說了。

王氏的神色一陰，沉聲道：“王爺怎麽把什麽香的臭的都招進府裏？”說柳青娘的經歷可憐，但若是個正經的，一個小女子怎麽會在外抛頭露臉給人看診？先招惹上鐘家的少爺，又令堂堂王爺特意帶進府裏，弄到自己妻子身邊？”

李宛黛扭着帕子，勉強道：“柳姑娘的醫術甚是了得，王爺很是看重，臨走前再三囑咐我重用她。她……也是個盡心的。”

王氏瞥了她一眼，冷哼道：“醫術了得？再了得，比得過宮中的太醫？她開的方子吃着比太醫開的好？”

李宛黛不吭聲。

王氏道：“她是醫女，你們卻稱她‘姑娘’，看來是不認可她的身份吧？”

李宛黛小小聲道：“王爺情急之下，喚其為‘青娘’。”憑這個稱呼，可以斷定她是秦濬的人。

王氏狠狠刮了她一眼：“知道你還留着！”

李宛黛委屈道：“王爺三翻四次交代……”

王氏道：“我只知她礙了你的眼，惹你不高興了。你如今是多麽貴重的狀況？一個不知所謂的奴婢，憑她也敢？”她把李宛黛的大太監安德喊進來。

安德聽是王妃的母親叫，不敢遲疑，立刻走進屋裏跪下：“小人在，不知老夫人有何吩咐？”

王氏道：“柳醫女對王妃不敬，你着人把她帶到柴房關起來，讓她反省反省。”

安德吃驚地看向李宛黛。李宛黛也吃驚地看着王氏：“母親，她是王爺的……”

王氏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不敢處置，我來處置。若王爺回來了怪罪，讓他只管找我。”

李宛黛深受震動。王氏的話令她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她開始反思她對後院的女人是不是太過慈和？

她光顧着秦濬的感受，卻沒有考慮自己的感受。

秦濬不在府裏，她就是整個王府權力最大的女主人。以她的身份，她懷着身孕的狀态，王府裏所有人都該順着她，捧着她，而不是她什麽都顧忌，什麽都不敢做。

思及此，李宛黛挺直腰背，對安德道：“按老夫人說的辦。王爺回來之前，都讓她在柴房裏待着。”

安德見李宛黛心意已決，雖然有些疑慮，但也只好下去辦了。

臨走前，他與迎春對視了一眼，都有點不安。在他們看來，柳青娘對王妃的身體狀況是極關注的，算得上一個認真負責的醫女。可她是王爺給的，又長得一副好容貌，惹王妃看不順眼。他們忠于王妃，只好跟着排斥她。如今王妃找借口罰她，有王氏在一旁盯着，他們也無可奈何，連勸都不敢勸。

柳青娘聽到王妃要罰她，十分吃驚。她并沒有做錯事！

“安公公，我去跟王妃解釋！王爺命令我不能離開王妃身邊！”柳青娘急忙道。

安德告誡道：“柳姑娘別讓雜家難做了。若你闖到王妃面前，就不止關柴房那麽簡單。”他是宮中出來的太監，威脅人自有一股陰測測的氣勢。

可柳青娘身負王爺的命令，堅持道：“我要為王妃看診……”

安德道：“王妃不用你，你說再多也是白費力氣。”

柳青娘還不放棄，瞅着機會甩開他們想親自到李宛黛面前說，安德與他帶來的人眼疾手快按住她。安德知道她會一點拳腳，特意多叫上幾個人，這不，都用上了。

柳青娘掙紮不休，安德見她性子如此烈，擔心她進了柴房依然想法子出來。她是王爺的人，王妃又沒明說到底是殺是剮。安德只好給她灌了藥，讓她四肢無力，再遣一個小丫頭照顧她，确保她安安靜靜待在柴房。

把柳青娘驅逐出正院，李宛黛只覺神清氣爽，唇角揚起一抹笑。

王氏疼愛地點着她的額頭：“你啊你啊！”

李宛黛抱着她的胳膊，做小女兒狀。

王氏教導她：“想整治人，你要選好時機。”別當着丈夫的面做，別在丈夫正熱乎的時候做，別在自己手上沒有依仗的時候做。

一個還什麽都不是的美貌民女，在男人不在家，對她可有可無的時候，被身懷六甲的愛妻處置了，又算得了什麽？

沒了這個，他以後還有無數個。不值得他與勇毅侯府的姑娘，他嫡子女的生母，他的王妃計較。

李宛黛擋不住秦濬納人，卻可以選擇提拔忠于她，她又看得順眼的人，同時一點一點清除威脅到她，礙着她眼的人。

李宛黛深以為然。她把王氏留在王府。王氏正想趁機教導教導她，只遲疑了一下便答應了。

與此同時，南方叛亂的局勢正發生劇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