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額頭被微涼柔軟的唇瓣親過的地方, 那種像靈魂被打上烙印的感覺, 久久不散。

焚蓮忍着想要觸碰的念頭,唇角微牽慢慢對晏無咎笑了一下, 掌心相合:“阿彌陀佛, 多謝檀越主指點,小僧明白了。”

和尚的驚訝只有那片刻, 沒有臉紅,沒有慌亂, 連笑也極為淺淡平和, 稍縱即逝。當真是一派清心寡欲的聖僧。

晏無咎心下越氣,笑得越好看, 唯有琥珀茶色的眼眸涼薄, 心灰意懶似得, 眨着眼睛:“真的明白了?”

焚蓮點頭。

下一秒, 聽到那人淡淡地說:“過來,親我。”

月光透過窗戶灑下半室清輝, 那個人坐在陰影之下, 焚蓮站在月光之中。

這樣逆光看去,不知道為什麽,反倒覺得晏無咎所在的地方更為光亮, 耀得他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只有那四個字清晰至極, 一個字一個字打在心上,那般矜貴傲慢,叫人毫無招架之力。

焚蓮什麽都沒有想, 滿心滿眼唯有清都而已。

他撐着晏無咎椅子的兩側扶手,将那個人圈在他和這把椅子之間,屏息怕驚擾了栖落的蝴蝶般,緩緩傾身靠近,許久,才在晏無咎的眉心輕輕碰了一下。

那一點接觸,就像一滴夜雨随春風落在晏無咎的眉心,剎那消散。

晏無咎後仰靠在椅背上,微微嘆了一口氣。面色平靜,無喜無悲。就像不是被親了,是被觀音的淨瓶柳葉,剛剛淨化過心靈。

原來這禿驢傻了歸傻了,真是一點也不好騙啊。

“檀越主為何嘆息?小僧做的不對嗎?”和尚的聲音裏有些憂慮關切。

這種時候叫什麽施主?晏無咎愈發心累,眸光放空。

任重道遠,算了,每天騙一點是一點。

他轉瞬笑了,這次笑容因為這無奈淡了些多,眼底的涼薄卻也沒有了。只是他笑起來的時候,還是總帶幾分似有若無的輕佻矜傲,如這清風月色微醺。

晏無咎一只手放在腦後枕着,微微歪着頭眨了下眼:“大師,你的喜歡也太吝啬了。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如卿。可我們說好了的,大師選我不選佛祖,如今卻口是心非,身在曹營心在漢。”

“小僧,我……”

晏無咎一下子站起來,拽着焚蓮的衣襟湊近,纖長稠麗的眼睫近在咫尺,淩厲壓低的眉梢眼角還沁着三分張揚笑容,卻又矜傲不耐。

焚蓮沒有躲,只是如山風過松林,石入大海無聲無息。

晏無咎看着那雙沒有一絲防備的眼睛,那雙眼睛無論何時都專注地看着他,像被曬暖的泉水,清澈見底,觸手生溫。

就算他突如其來這般乖張放肆,這和尚也沒有一絲一毫不适,只是專注寧靜地看着他。

晏無咎看着焚蓮,笑容緩緩加深,線條淩厲的眼眸也似是盛着蜜水,滿身的清狂旖旎。

他低低地,聲音又清又軟,溫柔地對和尚說:“但是,沒關系。我會一點一點重新教你,你笨一點我也不生氣的。只要你聽無咎的話,無咎就喜歡你。”

焚蓮的眼睛微微放空,不知道是被這“花妖”迷惑,還是三日來未曾安眠,精力消耗已經到了最後。

他打了個晃,低低嗯一聲,無知無覺向晏無咎倒去。

和尚臉上的神情還一如既往寧靜沉斂,略有幾分蒼白的眉眼周圈淡淡的黑眼圈,只讓他的氣息更顯沉郁無害。

晏無咎扶住他的腰,笑着淡淡呢喃,無辜又輕佻:“大師怎麽了?”

他眼波微轉,看着室內點着的本是用來安眠的熏香,長眉微挑,眉目風流恣意。

“無咎——”

焚蓮閉上眼睛,雖然心裏下意識掙紮。但他也知道,自己确實應該好好睡一覺了,已經快到極限了。

在晏無咎的身邊入睡,他沒有多少抵抗。

“我什麽?”

焚蓮靠在他的肩上,已然不能回答。

晏無咎眉目飛揚,愉快地将和尚搬到自己床上。

勾着唇角,手指虛空點點他淡淡的黑眼圈。

可能此刻心情太興奮愉悅了,晏無咎竟然覺得這和尚傻了以後,連黑眼圈都英俊可愛。

是的。在焚蓮把他放下的那一瞬,晏無咎瞥到房間熏籠,立刻就有新的壞主意冒出來。

算算這禿驢絕對有三天沒好好睡過了,拖延一點時間,等他在安神熏香下睡着了,自己就把他綁起來。

這樣明日就不用練武了。他可以有一整天的時間守着他,等着看醒來的到底是誰。

若是白日的妖僧,哇,那豈不是新仇舊恨一起算的絕佳好機會?刺激。

當然,到時候他一定不會暴露身份,讓那瘋和尚有機會抓他的把柄。

若是醒來的是聖僧,這就更好辦了。晏無咎可以瞬間切換成西門慶人設,編個故事告訴他,他們睡在一起了,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過了。是聖僧先動的手!

看這傻和尚還怎麽在他面前一邊說着喜歡,一邊清心寡欲、阿彌陀佛?

晏無咎對自己這一套狠辣手段,毫無心虛悔愧之意,只有矜傲自戀。

畢竟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想出這麽一石二鳥仙人跳的壞主意,非人渣本渣不能夠。

他唇角上揚,眉目流轉,輕佻傲慢。

那眉目風致翩翩,比春風月色更撩人幾分。

晏無咎準備好了一切,包括把沉睡的焚蓮搬去他書房的小密室裏,算着時間給自己身上幾處制造一點旖旎暧昧的紅痕。

等不及就給自己換上掩飾身份的黑衣袍,戴上猙獰的鬼面具。給焚蓮手腳捆上牛筋繩。

前者是給聖僧準備的,後者當然是用來對付白日那個妖僧的。

萬事俱備,只等着看醒來的到底是誰。來選擇應對方案。

晏無咎撐着下巴,有點困。

想了想,他在焚蓮的臉上摸了一下,彎着眼睛輕輕地說:“我先回房睡覺了,順便打發掉無關的人。好好睡,明日無咎來陪你玩。”他慢慢補一句,“蓮蓮要乖。”

盡管興奮地睡不着,這一通折騰也離天亮不遠了。但晏無咎為了養足精神,嚴陣以待明日這場大戲,還是躺回床上慢慢放松呼吸,漸漸進入夢鄉。

……

晏無咎不是自然醒的,也不是惦記着書房密室裏的和尚醒的——焚蓮三日不曾好好睡過,等他醒來最快也要到晚上,晏無咎本就不用急。

吵醒晏無咎的是他的書童阿厮。

阿厮臉色慘白,一點平日裏的機靈勁都沒了,慌慌張張地叫醒晏無咎就拉着他往外走。

“少爺少爺你快跑,馬在咱們家側門那裏,盤纏什麽都在馬鞍下,多的來不及裝了,你路上省着點別被人騙,趕緊一路別回頭別停往舅老爺家去……”

“發生了什麽事?”晏無咎睜着沒睡醒的眼睛,反手拉抓他,冷靜問道。

阿厮被他拽回來,看他這麽淡定,急得跺腳想轉圈想抱頭尖叫,卻也知道得說清楚原委:“那個冉小姐她死了!她真死了!昨晚她嚎的那一嗓子可所有人都聽到了,這是事先就預警了她死了就是少爺你幹的啊!”

晏無咎冷笑:“她說是就是,還要捕快幹什麽?”

阿厮抱頭絕望:“可是咱們家老爺覺得有什麽!他老人家一向長袖善舞最擅長見風使舵,阿厮我第一次見他臉色難看成那樣。就是他說會拖着六扇門那些人,叫我趕快通知你往舅老爺那裏去求救。”

晏無咎神色冷凝,眸光微動,眉宇卻無半點憂慮。

他不是阿厮,聽完就知道今日這事其中的重點,根本不在于冉小姐昨夜當着衆人面喊那一嗓子。卻是在于,冉小姐的父兄今日就會到達清苑縣,而冉小姐的父親是晏縣令上頭的大員,官至一方州牧,從二品,比六扇門那兩位神捕的官級還要大一等。

試想一下,家中親眷在自己下屬管轄區域遭遇采花賊,恐怕早就已經恨上當地官吏無能了。等親身趕到現場,好端端的人竟然還死了。豈止是遷怒,怕是誅連的心都有了。

這時候聽說女兒事先說過,采花賊是縣令聲名狼藉的兒子,是個人都要不管不顧先發一通怒火,哪裏還管事情真相是什麽?

真相可以慢慢查,嫌疑犯卻要受一陣活罪的。

便是日後運氣好無罪釋放,那也算是大人大肚能容,要被感恩戴德的,哪裏還需要對被冤枉的人抱歉?

事實上,這一點晏縣令昨夜就考慮到了。未雨綢缪讓人準備好馬匹幹糧,本想今日一早就送晏無咎去岳家避避風頭。誰知六扇門那邊看得緊,一時踟蹰,人居然就真死了。

晏無咎想清楚其中原委,冷冷嗤笑一聲,轉為微笑對阿厮說道:“我的話和我爹的話,你聽誰的?”

阿厮自小跟着他,一見他笑就腿軟,立刻條件反射:“當然聽少爺你的。”

晏無咎面無表情,淡淡道:“那就好。我要你做一件事,出去側門騎上那匹馬,按我爹的吩咐去找我外公舅舅。”

阿厮點頭保證:“少爺我一定講清楚,讓舅老爺老太爺搬救兵來。”

“不,”晏無咎眸光晦暗淩厲,“講清楚後,讓他們一切照舊,什麽都不要做。”

“啊?”阿厮懵了。

“好阿厮,照我說的話做就好。另外,讓他們找個理由請我娘去舅家散散心。這裏的事很快就會解決,到時候我親自去接你們。”

晏無咎唇邊一點輕描淡寫的微笑,阿厮原本心驚肉跳的,慢慢也定下心來。

他想着少爺肯定是被冤枉的,少爺這麽鎮定,這回應當是有驚無險,已經有辦法了。

“好的,阿厮這就去。”

晏無咎在他肩上拍了拍,淡笑:“路上小心。”

等阿厮離開,晏無咎的神情便冷了下來。

他略作思索,叮囑家中管事封鎖消息,不要将此事傳到他母親那裏去。

然後,他梳洗換好衣服,獨自出了門。

走到門口了,晏無咎微微一頓,回轉先去了一趟書房密室。

焚蓮睡得很沉,長眉略略緊着一些,似乎夢裏也一直記挂着什麽。

晏無咎解開他手腳的牛筋,垂眸似笑非笑看了他幾眼,在他額頭上屈指輕輕彈了一下。

“便宜你了。今天有事忙,下次再跟你玩。大師。”

作者有話要說:大師:這次怎麽不叫蓮蓮了~失落。

·

小劇場:

啾啾:大師,玩仙人跳嗎?你死你活的那種。

冉小姐:晏公子,玩仙人跳嗎?我死你坐牢的那種。

啾啾:玩!

·

莫慌,搞事意味着啾啾離未來的鴉首大人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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