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瞎腦補
陸望知睜眼後就一直看着天花板, 沒有其他任何動作, 仿佛一具躺在床上死不瞑目的屍體。
他剛從一個旖旎得有些詭異的夢中醒來, 夢裏周圍都是溫暖的金色光芒, 包裹着他,源源不斷給予他力量。恍惚中有人過來親了他一下, 那吻很輕, 像沒有重量的細雨,不知是周圍的環境令他感到放松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他并沒有拒絕,甚至有些享受,直到他在夢中對上那人的雙眼。
——那居然是莊随!
然後他就驚醒過來了。
房間裏十分安靜, 陸望知面上毫無波瀾。
然而有些人表面上八風不動,其實內心仿佛有一百只蛋散在輪流放聲唱歌。
因為當他徹底清醒後發現, 那似乎……大概……很可能, 不僅僅是一個夢。
蛟毒造成的滿腦漿糊中,有那麽幾個零散的瞬間留下了記憶的殘片——
貼在他嘴上的唇,觸感和夢裏一樣。
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也和夢裏同屬一個人。
可這個親吻到底是怎麽發生的,他卻半點都想不起來。
陸望知宕機了好一會, 才拿起被子蒙住臉。
莊随為什麽要親他?是覺得他中了毒不清醒可以為所欲為?等等……莊随不顯山不漏水的, 原來藏着掖着喜歡的是這一口?
陸望知胡思亂想着, 感到有東西隔着被子落在他身上, 掀開被子看到那是蛋散。
他伸手把蛋散拽到了面前。
“蛋散, 我們……我和莊随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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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散偏頭看他, 歡快地咕咕叫着點頭,眼神十分篤定。
陸望知一見居然真的有證“人”存在,頓時面色微妙:“他……為什麽要親我?他喜歡男人?”
“咕?”蛋散呆滞了兩秒後意識到陸望知好像搞錯了主謂賓關系,是他親的莊随,而不是莊随親的他。
蛋散連忙撲扇着翅膀咕咕嘎嘎叫,試圖澄清,然而陸望知和它純粹雞同鴨講。
“你不用這麽激動,你一只鳥這麽激動幹什麽?”陸望知扶額,“……你為什麽不提醒我,我還跟他一起住了一段時間,他會不會晚上趁我睡着時進我房間?”
蛋散:“……嘎?”算了,人鳥殊途,它決定放棄解釋,反正對于它來說,其實誰親誰沒啥差別。
陸望知并不知道自己嚴重偏離了真相,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甚至腦補出一個小劇場來,思路開始不斷發散:莊随是什麽時候開始看上他的?最近幾天嗎?還是一開始?他會不會要和他告白?萬一真告白了他該怎麽回應?
陸望知頓時有幾分緊張起來,他左右環視客房,沒見到莊随的人,也沒聽見洗手間裏有聲音,轉頭去看蛋散:“莊随呢?”
蛋散飛到電視櫃旁的果盤上,啄了啄上面的水果。
陸望知微微松了口氣:“他出去吃東西了是嗎?”
蛋散:“咕咕!”
“……太好了,讓我想想。”陸望知随手拿過遙控器打開電視,新聞正在播報臺風登陸的情況,臺風登陸後似乎快速減弱了,當時北邊天空出現難得一見的天象奇觀,引起全市人民的讨論,不過陸望知心思不在上面,完全沒仔細聽。
他對于多元性向沒有任何排斥,所以對莊随也不可能會歧視。
不過只是親一下還不足以證明莊随就是彎的。
說不定那個吻只是不小心?畢竟他當時中了毒,莊随其實是想幫他解毒,不小心碰到了他?
不不不,不小心的話難道不應該立即松開嗎?而且之前莊随好幾次突然摸他發尾,還在晚宴上跟別人說他是金主,難道都是意有所圖?
“……他還天天做早餐,哪個男的會天天給另一個男的做早餐?”
陸望知雙手反枕在腦後攤睡在床上:“每次幫我恢複靈力他都完全沒有怨言……”
他閉上眼思來想去半天,輾轉地滾來滾去,每總結出一個點來就心驚一分,那些平日再正常不過的情景,此時想來居然都能解讀出別樣的含義。
而此時的莊随并不知道的是,陸望知居然給他腦補出了一個默默付出的奇怪人設。
房門就在這時傳來嘀卡開鎖聲,陸望知動作一僵。
莊随進門後看見背對門躺在床上的陸望知,動作也是一頓,他面上閃過一抹不自然,但很快掩飾好,清了清嗓子道:“醒了?下去吃個飯吧,正好是晚飯時間了。”
陸望知轉過頭上上下下打量他,只見莊随面色如常,并無任何尴尬,連和他說話時的語氣都與平時無異,仿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他一時拿不準莊随這是什麽意思,只得按兵不動,順着他的話說:“你不是已經出門吃飯了嗎?”
莊随關上房門走到床邊,低頭看了看陸望知脖子上的傷口:“沒有,星環的事還有些手尾需要處理,那五個生魂我已經交給周淮讓他放了,如無意外他們今天稍晚些時候就能清醒……你還有沒有覺得頭暈?”
他邊說邊觀察陸望知的臉色,見他表情有些奇怪,不由道:“怎麽了?難道蛟毒還沒清幹淨嗎?”
“……不是,毒素應該清除了。”陸望知搖頭。
莊随想起了什麽,試探着問:“那你……記不記得中蛟毒之後發生了什麽?”
陸望知一顆心提了起來:“發生了什麽?”
莊随頓了頓:“你……往自己身上貼了張符就上去跟銀鈎蛟幹架,完了一頭撞在燈柱上暈過去了。”
陸望知:“……”
“打的時候只管自己動手,還不讓我幫忙,當時怎麽跟我說的來着……”莊随想了想,接着說,“你說‘帥哥你就在旁邊看着吧’。”
陸望知:“……”
莊随見他一臉茫然,道:“真的不記得?”
陸望知當然完全沒印象,聞言搖了搖頭。
莊随暗暗松了一口氣,心想既然這樣,那就沒必要告訴陸望知後來發生什麽了,畢竟親了他這件事不是在清醒時發生的,不為陸望知的意志而轉移,多半是毒素的影響,說出來只會徒增尴尬。
但陸望知見他沒有下文了,心中卻有些七上八下。
還有呢?就這樣?他試圖從莊随臉上看出破綻,卻什麽都沒看出來:“呃,你……有沒有其他什麽要跟我說的?”
莊随莫名其妙:“什麽要說的?”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膠着了十秒,陸望知首先宣告陣亡,他心裏冒出一百個問號,表面裝作若無其事地理了理睡亂的衣服,想來想去決定先找個臺階下:“沒什麽,去吃飯吧,我确實有點餓了。”
莊随便轉身出去開門:“那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出得房間,都是各懷心事。
陸望知正思考莊随種種表現蘊藏的含義,現在看來,莊随這似乎是沒打算明說的意思啊,莊随肯定以為他完全不記得了,所以才這麽有肆無恐,既然莊随不說,他自然不可能先提起來,萬一對方打算将這個秘密藏在心裏,兩人以後還得繼續當上下級的,他戳穿了反而尴尬。
陸望知想來想去推測是這麽一回事,他暗暗松了一口,覺得這樣也不錯,但心中隐隐約約的又有幾分不舒服。
幾乎在他們開門的同時,正對門的房間也有兩人先後出來。
陸望知低頭沉思沒細看,對面來人卻咦了一聲。
“陸先生。”
陸望知和莊随聞聲擡頭,見是一男一女,男的那個十分陌生,女的倒是有幾分眼熟。他們疑惑了一兩秒,還是莊随先反應過來:“你是昨天晚宴上的……”結果他完全忘了對方名字,尴尬地停在那裏。
那位年輕女士卻沒在意,見到陪在陸望知旁邊的是莊随,眼睛微亮:“原來莊先生也在。”
她正是昨晚晚宴時在露臺上請莊随喝酒的那人,如今視線落在兩人身上,見他們衣衫頭發都有些淩亂,莊随領口的扣子甚至還沒了,想到他們出來的是個大床房,頓時明白了什麽,掩嘴笑道:“外面狂風暴雨的,兩位真好興致,現在才剛到傍晚呢。”
莊随莫名其妙,但陸望知卻在愣了一秒後聽明白這美女話裏的意思,頓時表情變得相當奇怪。
本來他還不一定想到這層意思的,但經過夢裏夢外那一親以及剛才一番深入剖析之後,他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思路剎不住車,自然而然就拐到了那個方向上去了。
四人面面相觑,美女的男伴似乎對他們倆也相當感興趣,好奇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
莊随大約是他們之中最不在線的一個,他随手關門,卻聽門縫邊傳來“嘎”的一聲,其他三個人都轉過頭來,莊随低頭一看,發現關門時夾住了蛋散的翅膀。
他面不改色地用身體擋住門縫,擡手嘀卡開門:“等我一下,好像卡住了什麽東西,我稍微弄一弄。”
他閃身進去,掩上門開始輕聲呵斥蛋散,渾然不知虛掩的門外即将有一番圍繞着他進行的交流。
門前的氣氛有些凝滞,美女面上難掩好奇,湊到陸望知旁邊,壓低聲音說:“陸先生,想包莊先生這樣優秀的人,應該挺難的吧?”她身邊這個男伴就是最近她看上的,經常走秀,身材一流,素質也不錯,她在他身上花不少錢了,但昨天見了莊随之後她就覺得自己這個還是差得遠。
“……”陸望知轉頭看她,見她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問價格,無奈道:“你誤會了,莊先生是我上司。”
美女一臉震驚,聲音差點沒收住:“你、你連你上司都……”
陸望知:“……”他剛想解釋,莊随正好從房間裏出來,兩人頓時就不說話了。
莊随只覺門外氣氛奇怪,對門那兩人看他的目光尤為複雜,于是懷疑那兩個人看到了蛋散,對他偷偷帶禽類進酒店感到不可思議。
幾個人的思路根本沒交叉在一處,一起前往電梯間的路上都有些沉默。
正豪的自助餐還不錯,四人先後走出電梯來到餐飲層。因為已經到了飯點,電梯外還挺熱鬧的,人聲瞬間沖淡了那股尴尬的氣氛,莊随落後幾步,走在前面的那個瘦高男伴忽然停下來悄悄往他手裏塞了個卡片,然後小聲說:“我男女都可以的,而且當1當0都行,要是莊先生陸先生有興趣的話,可以聯系我,三人行也ok的,你們兩位的話我不介意。”
莊随微微一愣,反應了兩秒才明白這人在說什麽。
身旁啪的一聲有什麽東西掉在地上,兩人同時轉頭,就見旁邊另一部電梯不知什麽時候抵達了這層。當先走出來的葉天雙因為走得快,已經來到了他們旁邊,周淮還落後一些,正好跨出電梯門。
葉天雙滿面震驚卻又極力想要控制表情地看着他們。
那瘦高男人估計她是聽見了他的話,面上微哂,急急腳擡腿就跑去追自己那位女伴,根本不給莊随任何說話的時間。
葉天雙吞了吞口水,視線游移不定地往四處飄,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說:
“老、老大……他……我……我什麽都沒聽見!”
莊随:“……”
陸望知回頭見莊随沒跟上,也走了過來,莊随恰在這時拿起手裏的卡片看,兩人的視線同時落在卡片上。
只見這東西設計得花裏胡俏的,剛才那瘦高男人的美圖大頭照就印在左邊,右邊則印了他的名字手機微信號。
莊随一見陸望知表情有些奇怪,想起剛才他短暫消失後房間門前膠着的氣氛,立馬意識到什麽,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
“你們剛才在房門前說了什麽?他想傍你?”
“堂堂一個領導還收這種小卡片?”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
旁邊無意中吃了一口瓜的周淮眨了眨眼,摸了摸餓扁了的肚子,半晌無奈道:“能不能先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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